【一更】
萧寂一行人的架势, 不像是来臣子府上议事的,反倒是像来抄家问斩的。苏府外头的侍卫见着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有些无措,待他们解释清楚来意之后,才歉意的笑了笑, 放了人进去。
若说方才在门外只能闻到墨香,进了门之后便能识出, 应是中药残留的味儿, 气味飘得远了,难免会混淆。一路上看着门外未来得及清扫的药渣, 萧寂不禁皱紧了眉头,心想着这回要不是真的,也真难为这个大权臣花这么大排场。
既然萧寂敢迈进这个门, 就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这苏渊是忠是佞, 想必萧寂都是在心里头掂量过了的。这点楚长安倒是不担心,担心的是这一趟怕是得遇上些根本不想见到的人。
说实话,不管苏渊再怎么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但是至少到关头上还是有些用处, 不似有的人,不求能在千秋社稷之上留下一笔,只求别做个祸害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好。
虽然此次出行是带着楚长安, 但毕竟是天子,身边护驾的侍卫也不止他一个。而且因着手臂上的伤,万一出个什么事儿自保都难, 所以这一次也便无缘时时刻刻侍奉在萧寂左右。到了苏府之后,也只得随着大多数侍卫一起在外等候。
苏渊早有听闻天子要来,早就换好了官服,然而却并未出门来迎,只是病恹恹的坐着,等萧寂快要进屋的时候才起身行礼。
虽然苏渊已经算不上年轻了,但是身体一直都还算得上不错,哪怕是寒冬腊月也最多打两个喷嚏,朝会近十年来更是一日都没缺过。不过这病来的也不算蹊跷,毕竟忙碌了这么多年了,有的弦蹦的太紧,总归会断的。
“既然是病中,礼数就免了罢。前些日子听闻苏卿身体抱恙,朕如今得了空,便想着过来瞧瞧。顺便还带了几个宫里头资历深厚的太医,也帮着苏卿看看。”萧寂没等他站起来,先一把扶了过去,示意他坐着便是。
年幼的时候萧寂心里头也是黑白分的特别清楚,但是慢慢长大了之后,发现自己当初也怪可笑的。反正能为己所用的就是好的,哪怕只是一时的。毕竟自己若是不过河拆桥,对方很可能反过来的先把他的给拆了。
“谢陛下念及,老臣定会尽早回归朝堂。”最后一个字音没说完,就化成了一串咳嗽。
必要的寒暄完了,萧寂也便直接切入了主题,“之前朕交给苏卿的事情,可已经有眉目了?”
“老臣已经联络过了那边的官员,大多数还是管事儿的,基本上已经压下来了。过两日待老臣缓过来了,还会亲自再走一趟。”
“嗯。”不过萧寂瞧着他这身子估计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一定缓的过来,表面上虽然是应着,但是私底下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其实此次,萧寂本来是有意让楚长安再跟着去一趟的。一个是磨炼,让这个少年知道朝廷上两面三刀的东西多的很,不能光仗着一腔热血做事儿。另外一个也是让他看着苏渊,有情况及时上报。
然而上天有变,猝不及防的相认过后,寂论私心便有些不愿意让楚长安远行,再一个也是见着他这回伤的不轻,先不说心疼的问题,万一真是遇上了什么情况,孤身在外的连个身都防不了。
“不过苏卿,这一次若是让你带一个后辈一起,你可愿意?”萧寂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想着先把苏渊这边的工作做好,长安那边再说,“不过这事儿也没敲定,朕也只是问问你的意思。”
皇上既然都开这个口了,别说带个后辈了,哪怕让他带只老虎苏渊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明面上虽然是答应了,心里头也开始数着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什么出身什么水准。“这不成问题,毕竟现下家国也正是用人之际,别说带一个了,陛下让老臣带十个,老臣都愿意。”
家国为先,光是这一句话萧寂便已看出了端倪。
说来萧寂也奇怪,这一次棘手的活儿苏渊会接着。但是渐渐地奇怪着,也便屡清楚其中的根枝。
萧寂印象之中自己刚登基的时候,这些世家不说敬他,但至少是畏他的。苏家刚刚开始逆心的苗头的时候,正是科举刚刚开始的时候。
从最一开始的乡试之时,苏家那个次子就已经展露了锋芒。也正是那个时候,朝堂上暗涌的风波彻底爆发而来。
然而事情的转变说来也巧,现在萧寂也没弄清楚到底是那个原因直接导致的。
苏渊开始收敛的时候,一个是逢着萧寂变相向着他借钱的时候,另外一个也是正逢着苏世元大捷的时候。
明明以前的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却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跟蔫儿了似得,实在是让人沉思。
但是萧寂心里头已经认定是跟边塞驻扎着的那个苏小公子有关系,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证实。苏世元其实说来跟萧寂年纪也是同一辈的,当年还是安德王的时候就听闻过这个小公子的事迹,不过也仅仅限于听闻过罢了,并未有过深入的了解。
萧寂想到这儿又加了一句,“苏卿答应就好,那个后辈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天赋极高,和苏小公子有的一比。”
本就因病苍白的脸色,这一下子可算是彻底没有血色了。
“犬子学识尚浅,陛下过誉了。”
楚长安虽然无法得知屋内二人谈论的内容,但是也没闲着。
来之前萧寂给过他一份名单,上面是在苏家安插的人手的名字,让他趁着二人交谈的时候逐一排查这些人是否还健在,是否还忠心。
若是有变心者,直接除掉,拿这一次带来的侍卫替补上。若是已经不在了的,则需查清楚是因何故去世,有多少人去世,从而继续后续工作。
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尤其是遇见萧寂这么个疑神疑鬼的主,更是折磨人。光是对暗号不够,甚至得亲身过两招才算。毕竟侍卫的武学有一部分是入宫以后统一教授的,暗号假的了,但是这种东西想造/假,很难。
因着右手没好,楚长安只能硬着头皮换了左手运剑,实力上自然也是大打折扣。一圈儿下来,人虽然是排查清楚了,但也没少被这群没轻没重的死士给误伤。
然而刚坐下来,还没歇一会儿,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如期而至。
楚长安本来觉得自己脸皮就已经够厚了,估计早生个几百年太祖连抵御外侵的长城都不用建了,自己往那儿一站保证造福千秋万代。然而如今却是没想到还有更厚的,明明上次重话都放出来了,这一次依旧能死皮赖脸的贴过来。。
“楚兄,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一开口,正值三伏盛夏的天,楚长安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萧寂手把手教过他理智两个字怎么写,楚长安估计早就不会放着他四肢健全的站在这儿了。
不过转念一想,萧寂和苏渊之间的事儿都能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的利益暂时化解,自己这点儿破事儿又何尝不可,想到这儿楚长安还是尽力笑了出来,道:“近日在御前忙,的确是好久未见着你了,倒是还长高了不少。”
苏言明不傻,至少强颜欢笑这种事儿还是看得出来的,见着楚长安这样,方才的热情便一扫而空,“楚兄……可是还在芥蒂着上次的事情?”
“得了,你要是有那个脑子能想到去害别人,现在还能这幅球样儿?”
的确,自打楚长安在御前当差以来,以前这幅容貌带着的风流妖冶,早就尽数磨掉了。哪怕五官的轮廓没有变,穿上一身劲装,也只是多添了些沉稳。
相比之下,苏言明还是已经那副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就是流连脂粉堆的。
苏言明:“但是楚兄见着我,分明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你……”
楚长安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又看了看苏言明,“受伤了,这次打不动你了,下次给你记着。”
苏言明:“……”
“对了,楚兄跟世元可还有联系着?”沉默了半晌,苏言明才重新开口道。
这么一说楚长安是想起来,当时苏世元出征的时候是有和自己提过,以后只当是兄弟。但是楚长安也就把这句话当成了个客套,心里头早不记得这号人了。至于联系……楚长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连是谁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什么联系了。
“前段时间不怎么忙还有联系,怎么了?”
“他……他以前都会主动传家书的。然而自从上次战役之后我再给他写信,也不知道是信鸽没送到还是他出了什么事儿,再没收到过回信。”
“估计是迁走了,我回头帮你问问信使具体的位置,毕竟驻在边关的将士都是常年来回迁徙的,不用太过担心。”
苏世元的位置楚长安自然是知道,毕竟这么多日也是在御书房打下手的。听苏言明这么一说,楚长安觉得可能有必要亲自传书过去慰问一番。倒不是要去管他们的家事,而是从苏言明的只言片语之中察觉出来了他们关系似乎并不好,至少暂时不怎么好,这个时候要是趁着裂缝抓住了,那便是真的抓住了。
然而楚长安还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一会儿,对方的下一句话却是宛若五雷轰顶。
“还有楚兄,方才我悄悄听了,这一次父亲出行可能会带上你,正好我也跟着,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二更】
苏言明说完这句话楚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萧寂的声音愈来愈近,看样子应是事情已经处理完准备返程了,楚长安见此不禁舒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在这鬼地方受他的荼毒。赶忙匆匆和苏言明告了别,往着大部队的方向追了上去。
回程的路上楚长安一言不发的跟在队伍最后,已然没了来时那种朝气。一个是因为今天排查这些线人实在是耗尽了精力,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方才苏言明的话实在是令人不舒服。
虽说臣为君死,乃是荣幸。但是要跟着这个苏言明同归于尽,楚长安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
回到皇城的时候正值黄昏,一抹斜阳正好洒在远处的高阁上,将整个汴梁尽数笼罩在余晖之下。不过这种良辰美景,这些习武出身的侍卫估计也没人会去欣赏,只盼着这天色暗了之后能凉快着些,巡逻站岗也不必那么辛苦。
然而楚长安还未能坐下来歇一会儿,却是先一步被大统领叫走了。
如果长安现在还维持着以前萧从一那副面孔,估计还能和这个统领喝喝酒叙叙旧,说不定还能再给他开个小后门什么的。然而如今,只是冷这张脸,一副暴风雨前奏的样子。
楚长安以前就知道他这脾气,不服老。一路上也算是追随萧寂的将领,就是年事已高,萧寂登基以后没交给他重任,只是赐了个散官进了爵,让他安心养老。后来大抵是他一再要求,宫里头也正好有空出来的职位,便让他来当了这个差。
但是比起征战沙场,在宫里头当差的确是有些憋屈。以前这人虽然称不上是温和,但从来也没见他发过怒。不过也可能是宫里头新来的侍卫竟是些半大的少年,实在是不好管,再好的脾气也给消磨没了。
本来统领是见着楚长安身上有伤,排班尽可能的照顾他。然而每逢夜晚却是总见不着人,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却是看见楚长安在圣上寝殿附近溜达。
若说见着一次可能还能说是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了。但是这些天基本上每夜都能在寝殿附近看见他,这才算是终于看不下去了。
“来来来,坐。”
虽然已经疲惫到脑子不灵光了,但是楚长安还真没傻到真坐下,心里盘算着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惹到了这位仙儿。
“小的站着就是,您说。”楚长安还算反应快,见着他脸色不对,赶忙端起了一旁的茶壶到了杯水给他递了过去,并歉意的笑了笑。
“能够作为安抚使南下,说明陛下器重你,这是你的福分,要是把握好了便是前途无量。”大统领端起桌子上水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才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深更半夜有事情要去寝殿里商议的。”
楚长安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拿着茶壶的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摔了。
“长安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从小到大也读过不少书。也知道宫闱里的人朝不保夕的,哪会儿这陛下开心了,翻身变凤凰的不少。哪会儿不高兴了,连个全尸都留不得的也多了去了。要想走得快,这种捷径自然是可以满足一时之需,但要是想走得远,还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
楚长安本来也没多想瞒的多严实,但是被当场点破,还是恨不得钻地缝。
虽然上一世加上这一世二十多年来的感情多以卑微和隐忍为主,但是只要对方能稍微给长安一点儿好脸色,他都恨不得给人开个染坊来。
以前仗敢着萧寂对他的信任恃宠而骄,是因为萧寂还不是皇上,身边儿就他一个最亲近的,自然是大胆。不过今非昔比,楚长安虽然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也绝不愿意再给萧寂抹黑一笔。
“统领教诲的是,不过您……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长安自己都不信,只得有些尴尬的又干笑了两声。
“最好是个误会。也是见着你懂事儿,换了别人敢出这档子事儿,都直接上棍子了。”不过这回统领倒是没再去点破,只是狐疑的撇了他一眼,又把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楚长安见着他似乎已经没了要训斥自己的迹象,赶紧告了退开溜。生怕他一会儿改变主意了,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棍棒。
既然是已经被点破了,楚长安也知道避嫌两个字长什么样儿。御书房这种地方暂时不会去了,晚上也知道该怎么规矩怎么规矩,至少先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反正已经到手了,又跑不掉。而且每日总归是有机会见着的,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想到这儿前往永昌宫的脚步便绕了个弯儿,最后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校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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