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出了御书房, 楚长安刚开始还盘算着关于苏小公子的事儿,然而不过一会儿,思绪就被方才萧寂那番话给夺了去。
言语之中表达的虽然隐晦,但依稀能感觉的到, 萧寂已经不信他了。又或者是打心底已经认为他和那妾侍有什么纠葛,碍于往昔情谊, 没翻脸罢了。
入了秋之后, 汴梁多为阴雨,以往长夜中的星辰也不再崭露头角。楚长安躺在永昌宫的屋顶上, 望着夜空,四下虽是清净,但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去思考事情。
应去提醒萧寂当心着些?不过楚长安也意识到, 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方才提起苏世元,对方很明显没往心里放, 要么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要么就是压根不想听楚长安讲完。
楚长安相信是前者,毕竟能在这个位子做个一年半载的,怎么招也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得多。要是连这点儿洞察力都没有, 早没现在这事儿了,自己那点儿担心,留在心里头自己回味就行, 说出来反倒显得多余。
夜已过半,秋夜虽然凉,但还不至于冷。这个时辰虽然也并非回不去, 但是被逮着的几率大,寝殿更是不可能,楚长安脸皮再后也不至于事到如今还死皮赖脸的不走。
而且到底在外面跑了一天,早就累的能少走两步就少走两步,楚长安干脆挪到背风的那一面房檐,将外披裹紧,凑合着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楚长安照常爬起来,该去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和同僚会和的时候,没少听见议论。
大多也不是骂,毕竟那姑娘再怎么是亲王妾侍,先前在外面的从事总归是瞒不过的。更多的惋惜和嘲讽,惋惜是惋惜这世道弄人,嘲讽更多是因为楚长安虽然是这一届里品阶唯一没有得到提升的,但却是接的御差最多,能看的出陛下待他不薄,此事一出,怕是还没开始的荣华富贵,就先一步断送了。
其实要真的都是辱骂,楚长安听着倒也舒坦,毕竟是从小听到大的,都有免疫力了。然而这些话语似乎是知道往哪儿捅最痛似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被当做弃子的事实。这些流言蜚语虽然带不来什么特别实际的影响,比如说掉块儿肉什么的,但正如他们所说,断送仕途是足够了。
自打这一日,楚长安除了轮班轮到御前之时,再没进过永昌宫的门。萧寂也没做强求,连多问一句也未曾。只是这之间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儿停滞,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刚开始的几日楚长安当真是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仿佛生活本应当是这样的,在宫里当个差长长见识,年纪大些稳重了以后再去从商,等彻底成熟了之后再成家,至于和君王之间,本就不是一路人,更谈何去寄情。
只不过楚长安是适应了,这流言却是愈传愈广,不过几日,已经衍生出来了好些版本。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再一被世人添油加醋,本来已经淡出世人眼中的那个大纨绔,一夜之间又名动京城,老幼妇孺无不皆知。
今日一早,楚长安刚从马厩里钻出来,抬头便遇上了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年纪的少年几日不见身量都能长上不少,楚长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少年开口说话,楚长安却先一步抢道,“外人说归说,我可真没心思掺和别人家的事儿,对王爷的妻妾更是没半分纠葛,您就别——”
“不是这个。”祁樾说到这儿迟疑了,“早朝时陛下放话了,说……”
“说什么?”
楚长安最怕的就是这种话讲一半不讲的,然而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大半晌少年也没开口把后半句说完。
“这件事也是听父亲说的,我也不确定。就……皇兄说,与你同食共寝数载,怕是比世上最亲密的眷侣都要亲,早就不止步于君臣之间的礼仪。近日听闻你和亲王妾侍有染,想必是坊间流言,无根无据,他不信。”
后半句楚长安没听,只听见他说同食共寝多载,不止是君臣之间的礼仪之时,整个人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半晌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里萧寂说有办法止住流言,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做。现在倒是理解了,但楚长安宁可希望坊间以为他和亲王妾侍有染。
毕竟讲出去比跟君王有染好听点儿。
“楚侍卫你没事儿?”
“陛下当真是在朝堂上当着群臣的面说的?”
“当时似乎是有人问起来了,皇兄是这么回答的。”
祁樾说完楚长安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么多年,楚长安一直挺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候,心里的界限划的也清楚。有些事情生下来就是注定好的,生在帝王家的,再怎么不被期待,也比庶民的地位高出许多。
所以一直以来,楚长安再是敢仗着宠信私自行事,一面心里头还是把握着度,一面也得揣度着圣意。越界的事儿,万万做不得。更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远远观望就已经满足了。
“想必是不得已皇兄才这么说的。毕竟以前皇兄并不在京中,而且楚侍卫以前的伟迹,大家都知道的。”祁樾见着他没说话,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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