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淑妃点点头,心中满是苦涩。
这之后,懿皇贵妃与殷淑妃一面打探着姜贤妃作为,一面静静等着。三日后的晚上,万寿宫果然出事了。
这日,懿皇贵妃特地命人将万寿宫的灯火早早便熄灭一半,造成了宫人都已歇下的假象。然后命侍卫们在宫墙之上埋伏。等到夜半时分,果然见有个人影在宫墙角处鬼鬼祟祟。侍卫回了懿皇贵妃,她却仍按兵不动。
直到那人骑上墙头,将打火石点燃扔到了院落内一棵紧挨着长廊的树干上,懿皇贵妃才一声令下,叫人把他给按住了。这样才算切切实实拿住了姜贤妃害人的证据。
那火一旦将树木烧起来,势必会烧上长廊。而长廊又是木质结构,且与正殿、前殿均环绕相连,火势很容易将人困在殿中。好在万寿宫早有准备,立刻便将那火苗给熄灭了。
纵火之人被押到了懿皇贵妃跟前。侍卫使劲掰起他的脸来,只见一个空洞洞的右眼窝正盯着懿皇贵妃,左眼则流露出凶恶之光。这副恶模样将兰茹吓得差点没后退一步,懿皇贵妃倒是淡定,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你啊,小凌子。你不应该在暴室么?谁放你出来的?”
小凌子不答话。见事没成,他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愿再在万寿宫受辱。他便要咬舌自尽。谁知舌头咬断了,血流了一嘴,却听见懿皇贵妃冷笑道:“光是咬断舌头是死不了人的。不如本宫再帮你一程?”
小凌子没法说话,只好将带血的唾沫喷到她面前。侍卫照他脑袋狠狠打了一下,他登时晕了过去。
懿皇贵妃厌恶道:“罢了,本宫懒得跟他纠缠。该怎样办你们知道?”
侍卫们点头。懿皇贵妃这意思,就是要把此人给了解了,扔到宫外乱葬岗去,叫野狗分食之。
懿皇贵妃并未歇下,而是带人又去了姜贤妃的华阳宫。
彼时姜贤妃正在正殿中紧张踱步,时不时便出去查看一番。好不容易等到万寿宫方向的天空映出了火光,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那火光便灭了。她便知道小凌子失败了。
这一失败,不光姜贤妃心中惴惴,生怕懿皇贵妃查到些什么,她身边的锦屏更是害怕得很。姜贤妃已经事先交待过她,倘若事情败露,便要她出面顶罪,否则她在宫外的家人就保不住了。
锦屏欲哭无泪。想到重云的死因,她更是不甘。同样是妃嫔身旁的大宫女,怎么雪茶的日子就过得那么好,连被贬出万寿宫后懿皇贵妃都时常派兰茹去看顾;而她和重云就要受尽姜贤妃的折磨,还要为她而冤死呢?
锦屏怨恨地看了正在踱步的姜贤妃一眼,心中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再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姜贤妃果然听到了那令她恐惧不已的宫女的唱念声——“皇贵妃娘娘驾到!”
姜贤妃赶紧裹着衣裳往寝殿跑,吩咐锦屏就说她已经睡下了。谁知锦屏却大声喊道:“恭迎皇贵妃娘娘!”
姜贤妃大吃一惊:“你这死丫头,你听不懂本宫说话吗?”
锦屏又重重磕头在地上道:“恭迎皇贵妃娘娘!”
姜贤妃想将她拖进内室,可已经晚了,懿皇贵妃一身盛装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根本还没歇息,可以说是有备而来的。她额上凤冠熠熠生辉,那只三头凤仿佛向众人传达了皇贵妃的盛怒般,闪耀着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光芒。
她气势沉沉,姜贤妃还未来得及说话,锦屏突然爬上前抱住懿皇贵妃衣角道:“求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都是被逼迫的,叫人去万寿宫放火的是贤妃娘娘啊!”
姜贤妃震惊到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拉扯锦屏的头发:“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呢!什么放火,本宫不知道啊!贵妃娘娘,这丫头白日里挨了我的骂她怀恨在心,娘娘您可别信她……”
话音未落,懿皇贵妃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姜贤妃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又看到殷淑妃也跟在懿皇贵妃身后,缓缓走了进来,眼中满是忧伤:“贤妃姐姐,这是你第几次背着我害人了?”
姜贤妃登时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看着殷淑妃。锦屏只是跪在懿皇贵妃面前啜泣。兰茹将她拉开去,懿皇贵妃用冰一样的语气说道:“本宫上次为着孩儿的福气,才放过你一次。原是指望你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岂料你却变本加厉一错再错,本宫岂能再容你?”
她走到姜贤妃跟前,弯腰抬起她小巧的尖下巴,已然化为琉璃色的眸中似有滚烫的海水在沸腾:“万寿宫现在可不只有本宫,还有本宫的孩儿。他还不到一岁!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你这样来害他!”
姜贤妃被这股气势吓得回过神来,仍然嘴硬道:“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娘娘若觉得臣妾做错了什么,也得等陛下回来再处置不是?娘娘只是受托照管六宫,并非统治六宫!只有皇后才有此资格!”
这话可再次激怒了懿皇贵妃,她冷笑道:“你是说本宫没资格统治六宫?好哇,那本宫今天就先统治一回给你瞧瞧!来人,剥去她的妃位服饰,本宫要废了她的名号,打入冷宫!”
太监们立刻上前摁住她,宫女们开始动手拉扯她华丽的服饰。姜贤妃怒哭道:“你不能这样!锦屏,你这个死丫头,本宫绝不会饶过你!淑妃,淑妃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
殷淑妃别过头去,忍住眼眶里的隐隐泪水。看到多年好友落到这地地步,她虽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了。人总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的。
姜贤妃一直呼唤着淑妃着被拖走了。锦屏又爬过来求懿皇贵妃的宽恕,懿皇贵妃却后退几步道:“这深宫里,妃嫔们最恨的就是背弃旧主的人。本宫也不例外。不过,念在你主动告发恶事的份上,本宫不杀你,你自去浣衣局呆着。”
这样的结局比死也没好太多,浣衣局那样的地方可不太好过。里头的宫女分为两种,一种是家贫被卖进来的,一种是犯了错被罚进去的。但无论哪种,都会在里面劳作至死,再无出头之日。像宁蕊珠这样运气好的,那是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呢。
锦屏昏死了过去。
懿皇贵妃处理了这些后,殷淑妃又上前请求道:“娘娘,嫔妾还有一事相求。”
懿皇贵妃说道:“你是想去看一看她么?”
殷淑妃点头。懿皇贵妃叹气道:“你去罢,只许这次,下不为例。”
殷淑妃含泪谢过,只带着大宫女双鹤跟去了冷宫。
这冷宫原是先帝早年为一位宠妃搭建的戏阁子。后来那妃子失了宠,被活活饿死在戏阁子里,这里便成了一处冷宫。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失了势的妃嫔在此终了。常有宫人说,夜半到此处来,还能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唱戏声,哀戚婉转得令人心悸。
殷淑妃一步步走过来。戏阁大门上的朱漆已斑驳,几处枯木枝桠从高墙蹿出,映衬在天上散发着寒气的白月中。
才刚被拖进去的姜贤妃,不,是姜文茵站在高高的戏台边上,无声地哑笑着。殷淑妃惊恐道:“姐姐,你做什么!快下来!”
姜文茵见是她来,竟丝毫没有流露出讶异,反问她道:“妹妹是来看我穷途末路的丑相的么?”
殷淑妃哀求道:“姐姐你下来!那里危险!”
姜文茵轻轻摇头,除却华服的她素衣乌发,竟有一种哀戚至极的美:“妹妹,你知道么,我进宫这么多年,始终对你……”
她含泪笑看殷淑妃,殷淑妃心惊胆战道:“你始终什么?”
姜文茵无奈一笑:“罢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今晚连你也背叛了我。是你去找她告了密,叫她找上我来的对不对?”
愧疚狠狠涌上了殷淑妃心头。可不再等她答话,姜文茵突然纵身一跃,随着殷淑妃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瞬间化成了这冷宫里又一抔白骨。
姜文茵死得突然,连句遗言也没留下。殷淑妃回想她最后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可那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从那以后,殷淑妃便将自己锁在昭阳宫里,闭门不出了。
懿皇贵妃却对姜文茵的死毫不敢意外。她火烧宫室,三番两次戕害妃嫔皇子,没被直接赐死已经是大大开恩了。
在这之后,懿皇贵妃一为安抚受惊的六宫,二为在外征战的昭帝祈福,将六宫嫔妃全部晋升了一级。其中云夫人被擢升为云贤妃,一时六宫欢庆,姜文茵很快便被遗忘了。
等一切妥当之后,懿皇贵妃方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她正要捡个暖洋洋的、适合歇觉的天儿好好酣睡一番,却不想收到了一封昭帝不知从哪寄来的信件,上书大大的“家书”二字。
懿皇贵妃颤抖着手将信件从侍卫手中接过。拆开看时,只见那里头以极熟悉极潦草的字体写着:“朕安好,望你也安好。以后朕会每日写一封信给你。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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