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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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有余孽?”

薛白双目轻阖, 倒未立即搭腔, 然而向来寡淡的神色沾上几分冷厉, 他的神色也变得高深莫测。过了许久, 薛白终于薄唇轻启道:“于皇兄与母后而言,十五年前那一遭,留存于世的余孽, 岂非本王?”

世人只知十五年前,深受先帝偏宠的魏太妃意外殒命火海,却不知她是让人逼上这四方山的。

当年恰逢先帝南巡三月, 先帝留太子于宫中, 携薛白同行,魏太妃被一干朝中元老叱以“以色事主, 狐媚邀宠,有损社稷”,太后更是赐予三尺白绫, 要她亲手了结自己,幸而魏太妃平日待人和善, 贴身侍女寻了法子把她送出皇宫,是以魏太妃上山祈福是假, 实则只为寻求归元寺住持的庇护

薛白鲜少提及此事, 神色稍冷, “本王倒不知此事会牵涉至幼贵妃。”

“王爷,事已至此,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庄丞相扯出一个笑, “王爷早慧,天资聪颖,使得陛下与太后娘娘将你视作眼中钉,以至于害死了太妃娘娘与贵妃娘娘的亲生父母,莫非如今王爷还想害死幼家几口人?”

“那幼有为,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养育贵妃娘娘十余年,视如己出,又教出一个处处讨得王爷欢心的好儿子。他们两人因着王爷的一手安排,远赴京城,王爷若是忍心对幼有为不管不顾,真是——好狠的心。”

薛白眯起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王的一手安排?”

南巡三月归来以后,薛白惊闻噩耗,却只见后山的一座衣冠冢,几月后他才从归元寺的住持口中得知受了牵连的那户商贾人家里,尚有一名七八岁的女童幸存,已由住持亲自送回江南,并寻了户好人家收养。

住持此举,自然是怜惜女童幼失怙恃,又意外卷入后宫争端,不想让她往后再遭人利用,是以匆匆送离京城。

薛白确认过这名女童衣食无忧、养父母又待她视如己出以后,为还其一片安宁,除却幼家有事,并不过多干涉,只命人对幼家暗中照顾,直至五年前薛蔚南下,对一名江南女子一见倾心,于是薛白再度在京中见到她。

思此及,薛白掀起眼帘,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庄相应是忘了,母妃出事时,本王年岁尚小,更无如此缜密的心思。”

随后又淡淡地开口道:“何况当年那女童由虚云住持亲自送往江南,她不愿见本王,本王便不勉强,只闲来向住持询问其近况,方才知悉那女童已为人妇,其余的……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饶是薛白的说辞滴水不漏,庄丞相也仍是胸有成竹。他悠悠然问道:“说来说去,王爷的意思可是——”

“你不愿迎娶秋桐?”

“王府后院之事,无需庄相与庄小姐的记挂。”薛白平静地答道:“本王此生,唯有清清足矣。”

“感人肺腑。”庄丞相击掌道:“王爷,既然如此,微臣便不再叨扰了。”

他慢条斯理地笑道:“不过王爷如此气定神闲,应是手里还有什么底牌未曾亮出,想来救出这幼有为,也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而已,何况王妃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王爷如何舍得见王妃伤忧?”

薛白瞥他一眼,神色淡漠,“不劳庄相费心。”

他一顿,又缓缓地开口道:“庄小姐在翠翎宫一事,知情者众多,庄相与其逼本王娶她,不若多为此费些心神,毕竟民间已有不雅传闻,庄小姐名节尽失。”

庄秋桐在众人面前被陆嫣扯下衣衫,本就是庄丞相的心病,此刻薛白再度提及,不免令其怨怼不已,他死死地盯住薛白,片刻后只咬了咬牙,终究未再做出什么丧失理智之事,拂袖而去。

而薛白则若有所思地垂下眸。

不论幼枝进宫的初衷为何,是否同自己有关,只要她的身世与十五年前的那场火有所牵连,便是欺上瞒下、包藏祸心。

归根结底,都是因他而起。

……合该由他亲手了断。

薛白不在,幼老爷总算不必再拘束。他啰啰嗦嗦地给幼清交待一大堆,一会儿要幼清多陪赵氏说说话,别只顾着自己玩,一会儿又让他别凑太近,省得尽讨赵氏的嫌,幼清听得迷糊,幼老爷见状干脆大手一挥,赶着他走。

“赶紧回去,看见你就烦 。”

幼清给幼老爷做了一个鬼脸,小声地咕哝道:“我才不想待这里。”

扭头就走了。

“你……哎呀。”

少年的声音软软糯糯,薛白稍一抬眸,瞳色深黑,俊美的眉宇尚带有几分未融开的冷冽。他平日里本就冷冷淡淡,这会儿眼角眉梢都沾着冷意,又无端显出些许不可一世,让幼清吓了一跳,不由睁圆眼睛问道:“你、你怎么了?”

“无事。”

薛白自然地牵住幼清的手,神色稍微缓和下来,“怎么这么快?”

幼清抱怨道:“爹爹撵我走。”

“他还不要我给他拿的护身符。”幼清低下头,握紧自己的小荷包,瓮声瓮气地说:“爹爹说我是来捣乱的。”

幼清鼓起脸,“才不是这样。”

他仰起脸,闷闷不乐地说:“娘亲只说过文殊菩萨保学业,南海观音保平安,还有好多菩萨和佛祖,我分不清楚,只好全部都拿来给爹爹了。”

少年委屈起来,眉心都轻轻拧出了一个小八字,薛白摸了摸他的头发,“岳丈只是不知道清清也会担忧他。”

幼清赌气地说:“我才不担心。”

薛白低头望了他几眼,“既然清清有这么多护身符,不若赠给本王一枚。”

“给你。”

幼清把荷包塞给薛白,让他全部都拿走,然而薛白只是随手拿出一枚护身符,又把荷包归还给幼清。

薛白瞥了一眼,眉头轻抬,“……家宅和睦。”

幼清歪着头问道:“你要不要换一枚呀?”

“不用。”薛白握紧幼清的手指,深深地盯着他,而后嗓音沉沉道:“本王近日的确家宅不宁。”

幼清反应过来了,只顾着装傻,“哪里不宁了呀?”

薛白似笑非笑地答道:“王妃身怀六甲,瞒而不说,又再三试图偷离京城,清清,你说宁还是不宁?”

幼清心虚地纠正道:“……只跑了两次的!”

幼老爷贩卖私盐一案,于三日后升堂定夺。

前两日,薛白与往常无异,不是待在书房里,便是外出与人议事,除了天色暗下来,归来陪幼清用膳、散步以外,几乎不见踪迹。

赵氏看在眼里,心里不免焦急,却又不好相问,只得推了幼清过去。她倒是教好了一套说辞,结果幼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连点着头说自己记下了,一推开书房的门瞅着薛白,立马忘了个精光。

“那个……”

幼清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着赵氏说了些什么,饮茶的黄夫人惊喜地上前几步,把人带进书房里,直往他肚子那里瞟,“清清呀。”

“师母。”

幼清倏然睁圆眼睛,一扭头又瞧见站在一旁,瞪着自己的黄先生,下意识躲到黄夫人的身后,结结巴巴地叫人,“先、先生。”

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黄先生轻哼一声,权当回应。

黄夫人忍不住笑,“怎么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清清你一看见你先生,还是这么一副老鼠见着猫的样子。”

幼清以前抄书抄怕了,他苦着脸,心有余悸地说:“都怪先生老要我抄书。”

“现在他可不敢再罚你抄写了。”黄夫人安慰似的拍了几下幼清,打趣道:“往日我就和你先生说,不爱读书便不爱读,说不定日后你比他那几个爱徒还有出息,这不,沈栖鹤那厮见了你,不都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叫王妃。”

黄先生闻言,斜睨着黄夫人,懒得同她争辩。

薛白对幼清说:“皇兄听闻黄先生隐居金陵,特意请回京城,出任太傅一职。”

幼清想了想,又重新开心起来,“反正我不用再抄书了。”

黄先生瞧不上他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当即便吹胡子瞪眼道:“身为王妃,你怎能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何况无人不知你是我黄之恩的学生,往后你丢人,丢的也是我的脸面,待你爹的事情平息以后,便到我那里,接着学做文章。”

幼清一听,脸就皱了起来,“我、我……”

他憋了半天,没能找出一个理由,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一听先生讲文章就困,还不如直接睡一觉。”

黄先生不为所动,“就当胎教了。”

幼清要昏过去了。

幸好黄先生这样说,只是吓唬幼清的,毕竟幼清做的诗,他一来京城就略有耳闻,若非黄夫人拦着,捂嘴笑着说有趣,压根儿都不想承认自己教过幼清,况且黄先生还想多活几年的。

又聊了几句,黄先生扶着黄夫人要走,黄夫人自己无儿无女,幼清又极合她心意,便回头叮嘱幼清道:“回回见你都发懒,不肯多动一下,现在有了身孕,还是得多出门走一走,别总窝在府上,不然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幼清瞟一眼薛白,“他天天都逼我出去散步!”

“你还怨上王爷了。”

当然得怨他,幼清嘀咕道:“要不是他,我就不会怀孕,也不会什么都不能吃,更不会非得出门散步了。”

黄夫人又是一笑,“清清还是一点都没变。”

把两人送至王府门口,薛白问幼清:“怎么了?”

幼清歪着头提醒道:“爹爹!”

“可是岳母不放心?”

“不、不是。”幼清支支吾吾地说:“你天天都躲在书房里,我怕你忘记了,提醒你一下。”

薛白并不拆穿他,只是低笑着问道:“本王保证过会把岳丈平安带回来,难道在清清的眼里,本王的保证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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