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昨天那位婢女敲了敲门,询问道:“将军,夫人该喝药了。”
“进来。”
婢女端着银盘,其上一只青花瓷碗,盛着黑呼呼的药汁。她将银盘放在小桌上,半跪在床边捧着碗。
赵叶璧见到照顾了自己一天的婢女,眼睛亮了起来,对她甜甜笑着,亲切唤道:“兰素,你来了。”
她从兰素手里接过碗,爹爹的药总是她熬的,药味要就闻习惯了,就着碗边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入口是难以描述的怪味,像是坏掉的瓜子,接着是极度的苦涩在舌头上蔓延,尾味还带着酸。
当真是难喝极了,赵叶璧的脸立即皱成一团,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
她以为喝得快了,药在嘴里留的时间少,受得苦就少。不料刚才咕嘟咕嘟的几口有些急,一下打了个嗝将苦味尽数返了上来,恶心得赵叶璧干咳起来,险些就要吐了。
兰素心疼地给她顺顺背。
赵叶璧委屈地苦着脸,眼睛里充盈着晶莹的泪水,“好苦……怎么这么苦。昨儿分明没这么苦的。”
兰素道:“昨儿夫人发烧,舌头不灵。还有,今天的药里加了一味玉芝草。”
吕辛荣听过玉芝草,举国只有梧州府和周边几个地方的山上长,因为喜欢高山云雾的环境,极为珍贵,是上好的补气之药。
赵叶璧只听说玉芝草一株要值二十两白银,有钱人家才用得起,她这回才知道原来能苦成这样。
喉咙口还苦得紧,她惆怅地盯着大半碗浓黑如墨的药,就是极难说服自己再喝一口。
“怎么不喝?”
吕辛荣看了半天了,终于开口。
“太苦了,将军。”
赵叶璧声音细弱如猫,在吕辛荣心上悄悄抓了一下,又痒又酥。
这种感觉让吕辛荣很难适应,烦躁地拿过药碗抿了一口,是苦的,但不至于像她说的那样。
良药苦口利于病。他面无表情把碗递给赵叶璧,见她巴巴地望着药,锁着眉小口小口试探着,很不耐烦,语气重了重:“喝!”
这一声落在赵叶璧心上像重槌,吓得她咬牙咕噜咕噜把药喝干净。
吕辛荣这才舒展了神色,却见她仰着小脸,两行透明如碎琉璃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扁扁嘴。
偏生得如此娇气。
又是一日吕辛荣外出理事,赵叶璧在家躺着望天花板的日子。
赵叶璧很喜欢兰素,因她长自己几岁,又和小娘的眉眼有五分相像。
不过和小娘恬静温柔的性子不同,兰素心肠热切,有些嫉恶如仇,总絮絮叨叨说赵叶璧这样瘦,显然是家里亏待她,要多吃点喂得珠圆玉润才好看。
暮色四合,吕辛荣匆匆回来,恰好是赵叶璧一日两回喝药的时候。
她都打算好了,一点一点磨掉这苦出胆汁的药,没想到吕辛荣又站她边上守着喝完,暗自叫苦。
早上都被他吓坏了,赵叶璧只好硬着头皮,学作好汉样大口喝药。
刚放下碗,就觉得药在她胃里翻涌,几乎要作呕。
忽然,两根纤长的手指探到她嘴边,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喂进嘴里。
原来是糖丸,立刻在舌尖化开,散作香香甜甜溢满唇齿,一股清新的气息把药的苦意全部消散。
赵叶璧舔舔嘴唇,又尝到一颗,立刻捉住。
吕辛荣好整以暇地看她,给了两颗后,看到赵叶璧食髓知味,微微翘起朱唇,眨巴眨巴眼还想再要。
他却把装着糖丸的荷包袋子扔给兰素,道:“每次喝完药给两颗。”
赵叶璧心虚地看他,抿抿嘴,悄么声地回味刚才两颗糖丸的味道。
复又觉得心情也因糖丸一样变得有些愉快,偷瞄吕辛荣看不出喜怒的脸,心里觉得将军虽冷情冷面,倒反而比她的两个姐姐好太多。
兰素识趣地端着药碗退下,赵叶璧想拽她袖子,其实单独两人相处,还是有点发怵。
但兰素退得极快,没给她一点机会。
托着腮,赵叶璧拢着被子,不知做什么好,兀自发呆。
吕辛荣坐在黄花梨的桌边,长发用冠束固定住,不似那时瀑布般披着,身上披着绛紫色的袍子,背对她看着梧州府厢兵的案牍。
他似乎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回过头去对上赵叶璧发呆无神的双眼。
“你似乎无事可做?”
赵叶璧愣了一下,亮起眼点点头。
“后日,梧州府知府宴请我,你同我一起去。”
赵叶璧也是习惯了点头,点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她想追问,吕辛荣却旋即转了回去,把笔直的背留给她。
她张了张嘴,把话吞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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