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暗、且偪仄的牢房, 一身脏污不堪的粗布囚衣,满脸疲惫的人。
哪里都与彭慈月那个梦境一模一样。
岳清嘉看到短短几日就瘦脱了相的老爹,禁不住鼻子一酸, 瘪了瘪嘴就掉下泪来。
身陷牢狱,心内冤苦, 又见女儿哭成这样,岳憬放下了严父的架子,温声安慰她:“我儿不哭,爹爹无事的。”
岳清嘉哽咽:“爹爹, 你是不是挨打了。”
她从头看到脚,想看看老爹身上有没有受刑的痕迹。
“这狱里的官差中, 也有旧日相识,不会动辄施刑的,嘉嘉莫要担心为父。”
岳憬关切地问:“你娘亲和表姐可好?府里有没有什么事?”
岳清嘉点头:“一切都好,娘和表姐都好,府里也没什么事的, 爹爹放心。”
岳憬松了面色,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可是得了为父哪位同僚相帮?如此,定要谨记大恩, 若是、若是为父能洗雪冤屈, 定要携礼,亲自上门拜谢才是。”
见老爹语意颓丧, 岳清嘉哭得更加伤心:“爹爹受苦了…”
问的话她实在不好回,毕竟送自己来探监的,就是把老爹给送进监狱的原凶。
一柱香过后,岳清嘉出了监牢,回到马车上。
因为刚才哭得有点久, 她这会儿鼻头还是通红的。
康子晋见她还有些抽噎微哽,便等人平复了些,才找话题开腔:“你可有问岳大人,他入狱之事,有何蹊跷之处?”
岳清嘉看着他,心内复杂。
这货还跟自己面前套着大尾巴狼的皮疯狂蹦迪。
事儿是你干的,蹊跷在哪儿你不知道么?!
她们家,求爷爷告奶奶都得不到的探监机会,他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是听到昨天保叔说的话,才特意安排了这一出。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这人对她有感觉了!
想到这儿,岳清嘉有些飘飘然,只要功夫深,浪子也变心!
康子晋则被她理直气壮的蒙给噎住了。
且在他看来,小姑娘眼睛肿如粉桃,瞳孔中还有水光漾漾,神色中又带着明晃晃的得瑟与窃喜。
康子晋沉默,分明感觉到她误会了什么。
思虑再三,他正想打击几句让她停止幻想,就听对方带着甜软的嗓子开口了:“侯爷,人家刚哭完,血糖有点低,需要听几句甜言蜜语。”
“……”
果然,消停了几日,又开始没脸没皮。
康子晋开始后悔自己这一时心软。
打着趁胜追击心思的岳清嘉追问道:“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吗?侯爷?”
康子晋面无表情地:“岳小姐,你我二人,根本不合适。”
岳清嘉开始骚话攻击:“人生苦短,别这么懒,侯爷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跟我合适?”
她极其认真地建议道:“美女眼前过,不泡是罪过。”
康子晋执起书册来,又被扒开,扒书之人两眼眨得跟抽了筋似的,羞答答地表白:“我对侯爷是真爱。”
康子晋避开她的手,冷笑了声:“真爱?岳小姐可知什么叫真爱?本侯倒是想请教下岳小姐,什么叫真爱?”
岳清嘉瞪着双免子眼,理直气壮:“肯在你身上花时间,就是真爱,你看我有这样对别人么?”
康子晋滞了下,忽而心头闷躁,干脆撂下书来,直视她:“是真爱还是别有用心,岳小姐想必明白得很。”
“——若本侯不能助你救出岳大人,你可还会如这般做态?”
“——岳小姐有心计有成算,却莫要当他人是傻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慕本侯,你扪心自问,这当中可有半分真切?”
“——本侯奉劝你一句,若想诱人入局,自己得先入局,否则你做得再多、说得再勤,他人看到的,都是掩盖不住的虚情假意,徒费时间罢了。”
岳清嘉被这接连不休的一长串话给砸得晕晕的,她想了又想,还是小声辩解道:“也不算别有用心罢…”
康子晋面色衔哂:“除去令尊这事不说,你再三苦缠于我,想做博安侯府的女主人,觊觎侯府富贵、侯夫人的名声,这还不叫别有用心?”
诶?
你想多了,霸霸只想要你的心,不想要你的人。
岳清嘉刚想说话,康子晋话还没完:“如岳姑娘这般的,找个读书仕宦之家,便是门当户对,为何一心高攀,非要嫁入我博安侯府?想做我侯府的女主人,你母族的身份,还是差了些的。”
康子晋本来想说找个父辈品阶相当的,但想起那骆垣来,不知怎地,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诗书仕宦之家。
岳清嘉逮着空,急忙澄清:“侯爷误会了,我不敢高攀,就是、就是仰慕侯爷,想和侯爷多接触接触,只是、只是想让你短暂的喜欢我一下…”
她举起右手几根裹了药的手指来:“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想做博安侯府的女主人。”
这几句话一出,车厢中静得吓人,空气再度跟凝住了似的。
康子晋气笑了,他没想到,跟她这么一对话,倒把自己给说毛了。
费尽心思撩他缠他、百般招惹他,不是想嫁他,难不成只是想和他来一段露水情缘?
康子晋眼露睥睨:“本侯虽风流,却也是个挑嘴的,岳姑娘这样的身段与皮相,还是欠些火候。”
岳清嘉:“……”
小老弟口气真大。
港真,身段皮相她差哪里了?
小蛮腰她有,标准得很,腿虽然没有两米长,但也是个腕线过档的。
两条腿胜在笔直纤细,不谈身高也算是超模比例了,而且前面发育得也不算差,有时候她都嫌沉。
这么好的身材,还欠些火候?
有机会大家坦诚以待,指不定霸霸还没脱完,你裤子就撑破了。
岳清嘉笑语盈盈:“常吃一种菜,偶尔换个口味,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康子晋眸如寒星,面皮半笑不笑地:“听起来,岳小姐倒像有经验。”
经验嘛,岳清嘉倒是有一些,大概就是对爱豆的宠爱,哪种类型的,她都吃。
“还好,我是博爱型。”
岳清嘉以过来人的身份,掰着手指头传授经验:“不多试试,怎么晓得自己到底喜欢哪种?像女子有妖艳型、柔美型、娇软型、刁蛮泼辣型…男子有英武型、病娇型、温润型、冷漠型、严肃古板型…”
听她如数家珍,康子晋的脸已经黑到不能看了,眼里也淬出寒冰来。
他阖上眼,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前车壁:“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岳清嘉被赶下了车。
她才哭完,正是浑身发冷的时候,就这样站在路边,被风一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这逼是大姨夫还没干净呢?又耍什么弟弟脾气?
喜怒无常真是没谁了!
居然让她一个柔弱美少女跟着马车步行回去?
忍一时越忍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岳清嘉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运足了全力朝那马车掷过去——
马车刚好转弯,石子丢了个寂寞。
岳清嘉暴躁地抓了把头发,又忽地想起那人的威胁——跟不上马车,就回岳府。
屈居人下没有办法,她只得撒丫子追了上去。
回府后,因为默认康子晋对自己动了心,岳清嘉又开始涎皮赖脸,简直是见缝插针地找存在感。
因为栖桐不在,就祝金一个,祝金对她又不怎么设防,加上脑子里记着宋氏的威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久了,还真觉得这两人有点相衬。
…虽然主子的脸挂了一整天。
主子用膳,她争着去端菜,还眼巴巴地在旁边盯着。
主子用完膳后净手,她乖巧递巾,恨不得亲自帮他洗。
咳,简而言之,主子如厕,她都恨不得在外头守着,好让主子提完咳咳出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祝金默默观察后,得出初步结论。
这岳府小姐好像,确实对主子蛮痴心的。
夕日挂金,霞光细碎,黄昏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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