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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慈月所说的园子, 就是上回,岳清嘉带骆飞沉去的那个园子。
这园子修建好了后,不止叠山好看, 还移植了不少稀罕的古树。
正是春季,山茶腊梅都散着清香, 里头的建筑引水延山的,等天气再暖和一些,肯定也是林木葱笼、烟水明湄的美景。
岳清嘉这样的实在人,品来品去, 就品出了大把银子的味道。
姐妹二人逛了半遛新园子,再从假山蹬道上, 到了个月台。
那月台本来就是用作观景眺望的,站在上头,能把人的视野拓得很远。
她们才上去,就看见这园子外头,走过去一行人。
步撵上面, 那个轻裘缓带的白俊郎君,应该是感觉到侧边有视线,便微微转了头, 望了过来。
虽然自己这边也有好几个人, 但岳清嘉分明看到,他精准无误地, 把目光投到了彭慈月身上,凝了好几秒,才冲她们略一颔首。
岳清嘉心里立马升起浓重的怪异感来,她问彭慈月:“表姐,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七皇子?”
彭慈月也被梁旻看得有些不自在, 听岳清嘉这么问,她引着思绪想了一会儿,未几,还是疑惑地摇摇头:“我与七殿下初见,还是上回在含晖园的时候,在这之前,我并不记得,曾有见过七殿下?”
岳清嘉仔细看了,自己这位表姐并不像在说谎,而且,她确实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岳清嘉只得放下那怪异感,和彭慈月在古凳上坐下来歇脚。
她想了想乐冬的话,自己也有问题在心里盘桓,可又怕说得太露骨,让表姐不知所措,她顿了顿,问起其它事来:“表姐最近睡得怎么样?还有像之前那样做噩梦吗?”
——是有的。
但,彭慈月难以启齿。
眼下,她嫁入了二皇子府,这人虽然在自己身边,但她梦里的梁致,却是另一副面容。
而她的遭遇,也是迥然不同的。
在彭慈月的梦里,她被梁致从绍通给救回了都京,也与他日日相对,可那梦里,她不是他的侧妃,甚至,连姬妾都不算。
认真论起来,她应当,算是他养着的外室。
只是,他也像现下这样,并不碰她。
梦中,他虽然救了她,可仍是拗不过皇后娘娘,但又不肯放自己走,便将她偷摸养在府外。
他在梦里,也是像现实中这样,什么都不与她说,她只知道,他不仅娶了侧妃,还陆续纳了姬妾,有皇后娘娘指的、有朝中官员送的,总之他的后院,女眷甚多…
她受不了他那样滥情,无数次,都想脱离他的桎梏,可他总说那是从政需要,说他没有碰过那些女子。
他不停跟她承诺,说自己将来登了大宝,就接她入宫,只宠她一个。
她不肯信,也不想要那样的荣宠,只是一径哀求他放自己走。
可他无动于衷。
于是,她开始暗中策划逃跑,并且,也顺利找到了合适的逃跑契机。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才跑出那府宅,就被人给盯上了。
或许应该说,在她开始策划逃跑的时候,就被人给盯上了。
她所谓的,合适的逃跑契机,是有心人一场蓄谋已久的盘算。
她被人所掳,且,遭了凌.辱。
凌.辱她的那名华服男子,还是舅父入狱时,想让自己给他做外室的那人。
那人仍旧面目模糊,只依稀记得那一双若隐若现的眸子细长,那眸中,似乎常年积淀着阴郁之色,令人无端胆寒。
虽然不久后,她被梁致救回,但已失身于人的她,几度试图寻死,可梁致纵是心力交瘁,也不愿遂了她的意。
而且,他在争储之事上,似乎并不顺利。
不久后,不知他因何故,与圣上发生了争执,回了她在的府宅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一整日,都不吃不喝,不召人进去,也不见人。
她压不下自己的担心,还是被婢女劝着,去给他送些吃食。
就在那个晚上,他突然要了她。
二人红帐缠绵之际,他染着情.欲的眸色乌灼灼、黑涔涔的,抱着她时,他的鼻息打在她的后脖颈上,热得似乎要把她给融化。
那样的结合非她所愿,可她于力度上,反抗不了他,于情意上,她是爱他的。
与他一样,是入骨钻心的爱。
她想离开他,不仅是因为自己失了清白之身、因为他有那许多的妃妾、因为他们这样背德的关系,更是因为,她怕自己当真,会沉迷在那荒唐又无稽的诺言之中。
自那一场情.事过后,二人就如同普通的夫妻一样,同吃同睡,他与她的同房,也变得频繁许多。
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关系,她觉得羞耻不已,可她抗拒不了他。
他每每,都能将她拉入情.欲的深渊,在鸾帐中一遍遍地,求她不要离开他,一声声地,说他有多爱自己,说自己离了他,他就觉得此生无意。
他性情大变,如她出嫁前所做的那些梦一样,他变得手段毒辣,杀伐果决,时常能看到有阴鸷之色,蛰伏在他的眼底。
而外间何等的腥风血雨,皆是她这只笼中雀所不知的,也是他这个豢养雀儿的主人不会告知她的。
她能感觉得到,昔日清雅温和的郎君,逐渐成了颇有心计和手段的政客,他少有的柔意,只在与她独处时,以及,在听到她有孕时。
有了转变后的他,变得何等精明,抓准了她会心软,以往会因为情意舍不得他,以后,会舍不下他们共同的孩子。
至于后来,他是否如愿当上了储君,是否又做了那九五之尊,在那个梦里的她,还不得而知。
梦境过于漫长,意乱神昏的她,并不大记得后面那些模模糊糊的事。
而梦外的她何其惶恐,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怪诞又可笑的梦,梦境所遇所见,属实是让人万分难为情。
怎么说呢?那梦中的种种纠葛、她桩桩件件的遭遇、心间从未停止过的痛苦挣扎,当中没有一个字,是她能说出口的。
那样的处境,外室、或是禁脔,她自己都分不清,说她在梦中怀过他的孩子?可明明在这现实当中,于夜间安置时,窃窃思语至浓情蜜意之际,他明明已是无法自控,却仍然压抑着自己,那情.欲再是高炽,他却宁愿去冲冷水浴,也不碰自己。
她迷惘不已。
“表姐?”
岳清嘉伸出手,在彭慈月眼前晃了晃。
这怎么话说着说着,又魂飞天外了?
彭慈月回过神来,歉意的笑笑:“我无事的,你莫要担心,我近来歇得好,吃得也好。”
说着,她倒想起件事来:“听殿下说,康侯爷…在舅父手下担职?”
“?”
岳清嘉蒙了:“有这事?我不知道啊,没听爹爹提起过呢?”
这厢,表姐妹二人将将提到这事,而相隔了几个园子的一座旱船之上,正在对酌的梁氏兄弟二人,也正好谈及此事。
梁旻摩挲着酒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闻博安侯去中书省,领了个司谏的职差…他到底也是与二皇兄亲近的表兄,又是堂堂侯爵,怎就去当了个小小文官呢?”
梁致微笑道:“表兄…该是有自己的打算罢,具体内情,为兄也不甚清楚。他年岁不小,也镇日被我姨母催着成家,或许,是突然有了建功立业的心,也不一定。”
外人皆知这兄弟二人在争储,这表面上扮得再是兄友弟恭,可平静之下的波滔暗涌,却并不难见。
唤人添了酒,梁致举起杯来:“七皇弟马上便要大婚了,为兄这便提前庆贺七皇弟合卺之喜,愿你与阮小姐夫妇相得,琴瑟和鸣。”
梁旻亦举杯去迎:“多谢皇兄。”
放下酒杯后,梁旻换上一脸愁容:“皇兄亦知,旻这回,还将同时纳娶两位侧妃,这女子一台戏,内院向来是非多,女子间是最爱拈酸吃醋的,可人皆知,皇兄这府里的三位表嫂相处甚欢,不知…可有何等平衡之术?旻,很是想向皇兄讨教一二的。”
梁致淡淡一笑:“为兄忏愧,于此道…确实也无甚心得,总归还是她们性情好,皆是温顺柔和的,自然就相处得好了。”
梁旻眉尾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低头掩下唇畔的嘲讽。
二人再闲聊了几句,梁旻把话题引到了梁姹身上,他纳罕道:“按说斯人已逝,皇姐也该另觅良人的,别说再嫁了,皇姐就是开府养几个面首,也没什么好置喙的。可皇姐却一直为那邓小郎君守着节,前些日子,更是直接在那邓小郎君坟前举誓,说自己终生不嫁,皇姐,可真真是个痴情人呢。”
诚然,梁致并不想与梁旻探讨这些,对此,他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目光眺向旷远明朗的湖面:“皆是长姐的选择罢了。”
梁旻见状,也不追问什么,慨叹道:“都是父皇的子女,皇姐命运这样坎坷,倒真真令人好生欷歔饮叹。”
兄弟二人叙完话,梁致亲自送梁旻出府。
刚出了主院,在跨过一座廊桥时,就遇到了故意在附近徘徊的、且掐着时间与他们撞上的萧嫦。
萧嫦明显是精心打扮过,搔首弄姿地走了过来,盈盈下拜:“妾见过殿下、七殿下。”
梁致眉间凝着雾寒:“你怎在此?”
萧嫦娇声:“妾这庶妹来了,妾本便带她逛逛那新园子的,可慈月妹妹带着岳小姐去了,妾不好扰了她们兴致,便先带着庶妹先来这附近逛逛,倒是赶巧遇上殿下了。”
说罢,她含情脉脉地盯着梁致:“妾几日未见殿下,对殿下思极念极,殿下最近可还好?妾那院阁里,今晚着人煨着好汤,殿下去与妾一同用晚膳可好?”
在萧嫦极不识礼地缠着梁致时,梁旻却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萧绵,尤其是她不自觉攥紧的手,以及她行过礼起身后,望向梁致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痴迷之意。
梁旻的眼中,缓缓浮起笑来。
待梁致不耐地把萧嫦给打发走了,才继续送梁旻出府。
这回,梁旻故意提起,想去那新建成的园子里瞧瞧,梁致自是欣然应下了。
他二人将将到园林入口,就碰到正要出园的彭慈月与岳清嘉。
对比起应付萧嫦,梁致对待彭慈月,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差距。
彭慈月才福下身,梁致就先一步上去搀起了她,还关怀道:“在外头逛了许久?晚些回去,让下人炖些滋补的,莫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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