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她的人噙着笑:“等妙姐儿罢,天色要沉了,一阵让她送你回。”
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兴许要忙上个几日,过几日,我再去寻你。”
岳清嘉忙不迭送神:“好好好,你快去忙。”
康子晋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从隔壁房间的门出去了。
已是晚霞斑斓之的时辰,戏苑外的楼下,橘红的日阴将人影拉得老长,郎君的身形慵懒又闲散,那金晖,染亮了他的一侧眉眼。
似是感受到什么,在上马车前,他站定了身形,侧头向上望去,准确地,攫住某扇窗后投来的眼神。
四目相接,窗后的小姑娘赶紧矮下身去,蹲在了窗台之下。
康子晋唇角的笑扩得极大,他撩袍,进了马车。
栖桐也跟了进去,斟好茶水后,秉话道:“主子,那位…这几日便要行事了,除了勤政殿外,长春宫那边,索都知也安排好了,届时,自有人居中策应。”
康子晋颔首:“好极,务必确保灵美人与裴监司顺当行事。”
栖桐应了,又犹疑道:“此事…当真不让二皇子殿下知晓么?”
康子晋漫不惊心地笑了笑:“致弟从来都非是那等愚钝之人,长春宫那头的事,他未必料得到,但圣上之事,你如何知道,他并不知晓呢?”
栖桐惊了下:“主子的意思是…”
康子晋面色无波无澜:“为父者既已不慈,膝下儿郎又何必非要愚孝?况那真正大逆不道欲行孽事之人,也并非是致弟,届时他便当个装聋扮哑的,又何妨?”
栖桐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还是主子预言得对,二殿下攒够了失意,便会真正蜕变成熟。”
康子晋垂眉低笑,笑中,盈溢着不难察觉的温柔,那心思,显然已经飘去了其它事情上。
栖桐不敢再打扰,他极有眼力见儿地退出了车厢。
出了马车后,栖桐才猫下身子坐到车辕上,就听祝金兴奋不已:“那老毒妇终于要死了,可算要解我心头之限了,对了,你…说彭侧妃是打哪儿知晓,那梁旻对裴监司和灵美人干的那些事儿呢?”
栖桐摇头:“这事儿确实蹊跷,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祝金挥鞭赶马,爽快地笑道:“那就不想了,左右这天日终于要换,那几个堵眼的,好歹是要作茧自缚了,痛快!”
“——对了,你刚才可有问主子,那岳小姐答应没?”
栖桐摸摸鼻子:“似乎…有进展。”
祝金一脸不可置信:“这意思是,还没拿下?”
栖桐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你急什么?主子既已打定主意想娶她,那就是骗,也要把人给骗回咱们府里去。 ”
祝金听过,再把声音压低了些:“娶了岳小姐后,要当真夫纲不振,主子受得了?”
栖桐:“夫纲振不振的,不得先有妻?如果没有娶妻,哪来的夫纲?”
祝金思索了下:“还真别说,你这话倒挺有道理的。”
要不是正赶着马,他简直兴奋得要直搓手了:“主子惧内什么模样,我还当真想不出来。”
栖桐揶揄道:“想什么美事呢?主子就算是真伏低作小,那也不是人前的事,还能给你瞧见?”
祝金嘿嘿笑了两声:“你这意思莫非是…”
二人俱是心照不宣地默默发笑。
栖桐压小声音:“我可什么都没说,胆敢取笑主子,被发现了,可有你受的。”
祝金倒是聪明了一回:“害,哪能呢?主子现下一定在回味方才与岳小姐的独处,哪来的空听咱们闲聊。”
栖桐忙不迭点头:“别说,还真是。”
赶在云影无光之前,岳清嘉被康宛妙晕晕乎乎地送回了府里,她走路时脚都在飘,被自己老娘叫过去时,人还是蒙的。
钟氏见了自己女儿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情复杂得很,她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问道:“嘉嘉,你告诉娘,你方才与博安侯府那位小姐去哪儿了?”
岳清嘉嗫嚅道:“就、就出去看了场戏…”
钟氏:“与何人一起?”
岳清嘉眼神闪避:“娘你刚刚不是自己都说了吗…”
钟氏追问:“娘问的是,除了康二小姐,还有何人?”
岳清嘉下意识否认:“没、没有别人。”
钟氏戳破她:“还想瞒着娘?如果单就你们二人,你何至于这幅心神不属的模样?”
今天绝对是岳清嘉人生中最怂的一天,两度被人逼到缩成鹌鹑。
钟氏知道自己定是猜对了,便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说道:“那博安侯救你几遭,咱们也不是那不念恩的人,且你爹爹了也说了,他虽有花名在外,实则稳健持重、材高知深、也是昆山片玉般的人才,按说,也是个不错的佳婿人选了,若他门第低于咱们,便是招作赘婿也是使得的,偏生他是个有爵位在身的皇亲…”
说着话,钟氏拖过岳清嘉的手,垂头见女儿指腹还沾了些墨迹,心里更是发愁,想着自己这女儿还是小孩子,只知道淘玩,如何能当得了那样人家的主母?
钟氏掏出帕子,默默替岳清嘉拭掉那点黑印,忧叹道:“博安侯府那样的门第,本就高咱们许多,若是、若是二皇子殿下…那他们府上的地位,可就越发尊贵了,若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娘委实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嗯?这是说自己配不上他的意思?
岳清嘉瞬间不服气了。
他是未来皇帝的表兄怎么了?她还是未来皇后的表妹呢!
再说了,刚才谁在她面前低声下气来着?谁说自己要当妻管严来着?哪个骚包受主动让自己拧耳朵来着?不就是大名鼎鼎、如假包换的博安侯?
岳清嘉才要说话,钟氏却兀自接着说道:“还是你瞧着…咱们隔壁府上的垣哥儿如何?他方升到殿前司去,也算是被破格提升的,那孩子——”
钟氏夸骆垣的话还没说出口,岳清嘉就瞪圆了眼睛,急忙抽出手来乱摆动:“别别别,娘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和骆垣?”
见女儿这样的反应,钟氏沉吟道:“你…可是不喜欢垣哥儿?”
岳清嘉摊手:“娘啊,你别乱点鸳鸯谱行吗?还有,别妄自菲薄呀,说不定以后,咱们府上也尊贵了呢,不一定就比他们侯府差。”
而在钟氏听来,便是自己的女儿不仅不喜欢骆垣,还费尽心思想要说服自己,同意她嫁到那博安侯府去。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钟氏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就冲着救过自己女儿命这一条,都不好开口阻止,更别提自己这女儿看起来,对那博安侯也是有那等意思的,而在此之前,她早便和自己丈夫商量过,心里实则,也是早有答案的。
是以,钟氏拿定主意后,便满眼慈爱地,抚了抚岳清嘉的头:“罢了,你若当真喜欢他、与他情意坚定,那这婚事,我与你爹爹也没什么说的。这样,挑个合适的日子,让他正式上门来提亲罢,到时让你爹爹提前请好公假…你二人总是这样偷摸私会,多少,是于你名声有碍的。”
而且早点定下来,垣哥儿,也能早些死心,不至于耽误他另择亲事。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眼见就要成为人妇,钟氏心头诸多感慨,她半宽慰半教诲道:“之前你爹爹那事儿,娘那会儿心里头存着气,也没亲自去他们府上拜谢,上回去了,倒是与康太夫人好生聊了几句…康太夫人倒也是个和善的,想来你嫁过去后,她应当不会为难你,只是天下当婆母的,惯来是爱给儿媳妇立规矩的,就算是当真疼爱儿媳妇,头那几个月,也有不少会想着法子立威的……”
“——她若有这等行为,你也莫要娇气,受着就是了,万不可回房后与夫婿说,这郎君们啊,最是不耐处理这类事了,即便他疼你,为了此事去替你与太夫人杠几句嘴,把长辈给气出个好歹来,这话再往外边一传,可就不好了,人人都要戳你脊梁骨的…”
岳清嘉这听着,自己老娘都开始絮叨她嫁到侯府的婚后生活了,不由急急制止:“娘,我也没说要嫁他啊,你怎么想这么远了都?”
钟氏怔了下:“何意?你不想嫁博安侯?”
岳清嘉红着脸,把头埋到胸口:“就是、就是想再考虑考虑,这婚姻大事,不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么?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天啦噜,她哪里说得清自己的心思?
相处这么久,还有过亲密接触,要说没点感觉,就实在牵强了。
而且那侯魅力不是没有的,最近反过来撩她,那手段才是绝了,既矮得下身段、又豁得出皮相,梦里梦外,都撩得她鼻子发热。
要不是知道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NPC,她还以为他拥有了什么超能力的外挂。
再有,她不得不承认,风水轮流转的感觉,还真的,爽度蛮高的。
这样想着,岳清嘉开始后悔刚才怂得一批,拧耳朵压根没有用力了,下回再有这种好事,下手得重点,看她不给他拧出一对招风耳来。
还是要对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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