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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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仪敏锐地察觉出了曹凌目光中的异样, 他的目光太过炯然,像一团火,烧得她浑身都燥热起来, 不由得也有些脸红起来。

曹凌见她双颊绯红,愈发添了几分秀丽妩媚, 心里猫挠了一般,生出了几分燥热。抬手在那柔软丝滑的脸蛋儿上轻轻拧了一把,心说小妖精果然是小妖精,便是挺着大肚子, 行动间也总是这般的勾魂摄魄。

薛令仪被人轻薄了一把,掀起眼皮瞪了曹凌一眼,甩开他的手, 径直往里面去了。曹凌踱步跟在后头, 面上神清气爽,带着几分不多见的轻快惬意。

进了屋里,曹凌扶着薛令仪先坐于团椅上,自己坐在一侧,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薛令仪的脸上。他的眼神不再灼热, 却温柔得好似一汪清潭,薛令仪只看了一眼, 便几乎要溺毙其中。

薛令仪颇有种玩火***的感觉,于是眼神多有躲闪,看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忙说道:“王爷, 请用膳。”

曹凌笑着拎起汤勺舀了一粒鸡蛋肉圆,搁在了薛令仪面前的小碟儿里,语气含糊暧昧:“吃, 多吃些,也好多长些肉,省得瘦骨嶙峋的,夜里头硌得慌。”

薛令仪颊面上迅速窜起两片红晕,又瞪了曹凌一眼,垂头将那粒鸡蛋肉圆舀在碗里,慢慢吃了。

曹凌见她用得香甜,也提起筷子慢慢用了起来。

一时用了膳,薛令仪眼见外头暖风和煦,星光灿烂,于是提议往园子里转转,也好消消食。

“听说碧水湾的荷花已经起了花苞,趁着月色清朗,王爷陪着妾身去瞧瞧。”薛令仪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异样的温柔,肚子里却又是另一副心肠,她是真心不想和这么一个明显春情荡漾的男人独处一室,实在是太危险了。

曹凌对薛令仪的小心思毫无察觉,他温柔地笑,将头点了点。

碧水湾的四周花木丛生,不时有虫鸣声阵阵传来,如灵如碧前面打着灯笼,曹凌牵着薛令仪的手,慢慢走在平缓的青石板小道上。

月色如水,时光静谧,薛令仪目视前方,只觉心中异样的平静安稳。

没有人说话,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间歇不断的脚步声,夹杂着不时传来的虫鸣蝉叫。

思绪有些飘忽,薛令仪回忆起来,上回这么心满意足地跟人散步的时候,还是在京都。陪在她身边的,是那时候她喜欢的郎君,沈家的小公子沈茂修。

薛令仪偷偷看了眼曹凌,微黄的烛火映在他的侧脸上,愈发显得眉眼清俊,鼻梁挺拔。他轻抿着唇,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觉察了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薛令仪心中微颤,却面色镇定地移开了视线。

曹凌却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握住薛令仪的手有些微微的出汗。他素来知道这个女子不同于寻常闺中女子,最是大胆放肆,眼里头也从来不把礼法当成一回事,不然也不会偷偷和那个沈茂修私底下有了情谊。那如今她这般偷偷看他,是不是表示她对他也有了情谊?

风很轻,气氛很好,曹凌唇角的笑柔软的好似天上的云朵,他有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眼睛不禁看向身侧的女子,这是他喜欢的女子,清灵柔美,娇俏温暖,她住在他的后宅里,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因着薛令仪怀着身子,这次的月夜漫步并没有走很远,只是大家心情都很好,一路走回关雎楼,气氛融融,脸上洋溢的笑倒比夜里的月光还要柔和三分。

甫进得屋里,便听得鸟架上的八哥尖叫道:“娘子家来了,如锦看茶!”

众人先是一惊,后都笑了起来。

这八哥是曹凌拎过来的,翅羽蓬松,颜色鲜亮,两只绿豆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薛令仪笑着抿抿唇,在宝椅上坐下,叹道:“屋里头本就有个如碧叽叽喳喳像只雀鸟,如今可好,又添了这只八哥儿,耳朵就没一天有个清净的时候。”

曹凌笑道:“瞧你不爱动才专门寻了这个小东西,屋子里热闹些好,省得你总是睡。”说着在罗汉床上坐下,隔着小几看薛令仪的脸色,柔声道:“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累坏了?”

薛令仪见他目光清亮,好似一泓清澈的泉水,专注地看着她,眼中再无其他,不禁心头一颤,笑道:“不累,妾身脚力还是不错的。”

正说着话,李嬷嬷领着个小丫头从外头走了进来,那丫头拎着个单层食盒,薛令仪一瞧见,脸上的笑就淡了,一双好看的柳叶弯眉也轻轻皱了起来。

这个李嬷嬷又来送汤水了。

果然,打开了食盒盖子,李嬷嬷笑眯眯端来了一碗香味四溢的鱼汤来,笑道:“这是神仙鱼,要先炖好了一锅土鸡汤,再把鸡汤放于蒸笼,上头吊了一条鱼,用绵纸把鲫鱼和砂锅一起密封起来,小火炖鸡汤个把时辰,用汤的蒸汽把鱼蒸熟,鱼肉就簌簌落进汤里,只留下鱼骨。这汤滋味鲜浓,尤其美味,娘子趁热喝了,凉了怕有腥味儿。”

薛令仪无奈地看了看李嬷嬷,她确实是一心一意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则,却把她当做了圈里的母猪,只一个劲儿地要她多吃。便她这个只生过一回孩子的人都知道,怀孕之时,实不能吃了太多,到时候子大难产,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她也实在不知,这李嬷嬷是当真的无知,还是故作无知,心存歹意。她是曹凌的奶嬷嬷,情分非比寻常,薛令仪实在是不想将她想得那般的恶毒不堪。

这番变故曹凌自然都看在了眼底,他疑惑地看了看李嬷嬷,又低眉看了眼那碗鱼汤,剑锋一般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而李嬷嬷这边儿,却已经将那汤碗捧了过来,十分殷勤地端到了薛令仪跟前。

薛令仪眼中飞速掠过一抹惊诧,以前李嬷嬷虽也热情周到,却从不曾这般含腰低眉的模样,她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曹凌,他侧脸紧绷,方才一直舒展着的眉锋,如今也紧紧皱在了一处,心中一时大明,这个李嬷嬷……

抑制住心中翻江倒海的厌恶,薛令仪脸上却是淡淡的笑,说道:“有劳嬷嬷费心,只我才吃过几块酥琼叶,如今肚中尚饱,这汤先搁着,等会儿我再喝。”

李嬷嬷却犹自端了碗,脸上笑眯眯道:“这汤如今喝着正好,再耽搁一会儿便要凉了,到时候怕有鱼腥味,娘子喝不下去。”

她若真的喝了,怕这婆子以后还要强迫她做更多她分明不愿意的事情。

薛令仪的眼中渐渐氲起了森森凉意,她盯着李嬷嬷看了一回,见李嬷嬷的一双眼目光坚定,毫不退让,于是转头看向曹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曹凌绷着脸皮,神色渐渐变得阴郁,目光阴晴莫测地看着李嬷嬷手里的那碗鱼汤。

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李嬷嬷觑着曹凌的脸色,心中颇有些不安,只是两军对垒,不进则退,她不能任由着这薛氏得意任性,于是双手捧着汤碗,神色愈发讨好起来。

曹凌忽然抬手接了那汤碗重重搁在了小几上,冷冷道:“她既不喝,那便不喝,嬷嬷出去!”

李嬷嬷一怔,脸上立时一阵风云变幻,唇瓣翕动还未出声,曹凌脸上的冷漠厌色又深了一层:“出去。”

李嬷嬷脸色骤变,没再说话,温顺地屈膝福礼,然后转身离去。

曹凌乌黑眼眸中烧着两团汹汹火焰,瞪着薛令仪怒道:“她便是这么伺候你的?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他虽是个男人,可生于宫闱,又哪里看不出李嬷嬷的把戏。李嬷嬷是他的奶嬷嬷,对他忠心耿耿,他以为她忠于他,便会顺应他的心意,同他一般模样的去疼爱明娘,他以为上次的教训,李嬷嬷已经记在心底了……

薛令仪觑了两眼曹凌的脸色,她有些捉摸不透,他脸上的那些阴沉莫测,还有身上不时翻涌而出的怒火,究竟是为着李嬷嬷为难了她,还是为着她没有同他告状,又或是为着她下了李嬷嬷的脸面……

斟酌片刻,薛令仪小心说道:“嬷嬷自打来了关雎楼,上上下下的,费尽了心思,照料妾身的起居,又看护妾身肚里的孩子,妾身十分感激。只是妾身每日里行动不多,偏李嬷嬷又时常端了汤饭过来,叫妾身加餐。妾身虽深感她的一番好意,却实在是吃不下,每每肚撑难受,却又回绝不得李嬷嬷的好意。只是妾身虽觉得为难,但到底李嬷嬷一番好意,她——”

薛令仪说不下去了,对面那男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目光明亮,其中怒火汹汹,烧得很是旺盛。

嗯,他这火气可真大,薛令仪微微紧眉,心里有些纠结,那接下来,她该是请罪,还是装着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掉上几滴眼泪出来?

曹凌见着薛令仪目光闪烁地移开了视线,又低眼看了看案几上的青花小碗,里面的鱼汤仍旧冒着浅浅白气,他猛地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多心。”

顿了顿,曹凌语气郑重地道:“我曾同你说过,只要受了委屈,只管同我诉苦便是,我定会为你做主。这句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希望你能毫不怀疑的相信我。”

薛令仪心中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却见对面那男人俊逸非凡的脸庞上,怒火已然消失,神色凝重的脸上,一双乌黑眼瞳里,隐露出淡淡的哀伤来。

翌日,曹凌陪着薛令仪用了早膳,起身离去时,将李嬷嬷一道唤了去。

薛令仪并不知道曹凌究竟同那李嬷嬷都说了什么,可自那天后,李嬷嬷便再不曾追着她喝什么滋补汤。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一天,薛令仪正半躺在罗汉床上,看如碧拿了鸟食逗弄那八哥儿,李嬷嬷却忽然走了进来。

薛令仪脸上的笑意稍凝,随即绽出热烈的笑,招呼道:“嬷嬷来了。”又同如锦如碧说道:“给嬷嬷看座,再沏碗茶来。”

李嬷嬷只微微含笑,她的面目虽还如以前,可细眼看去,却是无端生出了一些落魄之感。

薛令仪抬手抚了抚鬓尾,心说她莫不是怀着孩子有些傻了,这李嬷嬷好端端的,怎么会落魄呢?

李嬷嬷在如锦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又接过了如碧奉上的茶,抿抿唇,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同你家娘子说。”

如碧和如锦对视一眼,然后前后出了屋门,如锦心细,将门扉轻轻掩住。

屋中瞬时安静下来,薛令仪笑道:“不知嬷嬷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嬷嬷抬眼看着面前这女子,雪肤乌发,眉眼妩媚,看似温婉,实则不驯。她以为她千般手段必定能降伏了这女子,岂料,却是在这女人身上跌了个大跟头。

薛令仪见那李嬷嬷只目不转睛看着她,却也不说话,浑浊微黄的眼瞳中,似有万千情绪纷乱层叠,脸色也不甚好,顿了顿,笑问道:“嬷嬷?”

罢了罢了,李嬷嬷心中沉甸甸地难受,虽王爷最后给了她体面,只说前头院子离不开她,可她却清楚,不过是王爷偏心这薛娘子,怕她在这里倚老卖老,总叫她心里不畅快罢了!

将茶碗搁在一旁的如意小几上,李嬷嬷说道:“王爷吩咐老奴,今个儿收拾了行囊,往前院儿玉堂斋伺候,以后老奴便不在关雎楼了。”说罢这话,李嬷嬷只觉心里更难受了。

薛令仪很是惊讶,继而敛了笑意,轻声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嬷嬷调拨过去?”

李嬷嬷察觉出薛令仪的吃惊,知道她也被蒙在鼓里,心里稍微有些好受,勉强露出一抹笑:“前头院子里出了纰漏,王爷不放心别人,便嘱咐老奴去看着。”

薛令仪心知肚明,这理由不过是糊弄外人的,根本缘由,怕就是前几日的那碗鱼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个李嬷嬷,虽说在这关雎楼里,仿佛一尊大佛,镇压了无数的魑魅魍魉,然而这婆子管得太宽了,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对她管头管脚的嬷嬷,她需要的,是一个忠心可靠,又能干精明的嬷嬷。

然而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薛令仪抚了抚挺起的肚子,有些担忧道:“王爷虽然对嬷嬷委以重任,但是关雎楼里却也离不开嬷嬷。我如今怀着孩子,嬷嬷此时走了,我心里很是不安。”

这话说得动情又恳切,李嬷嬷虽满怀怨气,却也心里稍微有些暖意,心说果然没白费了她那些的心思劳力,这女人,总算还是个知好歹的。

“将有郑嬷嬷过来关雎楼伺候,她年岁比我轻些,却也是个稳妥人,又忠心可靠。”李嬷嬷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福嬷嬷,她出身稳婆,最是擅长伺候孕妇,有她在,娘子无需担心。”

“嬷嬷有心了。”薛令仪脸上露出几分恳切,两瓣朱唇动了动,轻轻道:“嬷嬷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这话却是发自肺腑的,只是这李嬷嬷固然能干细心,是个可用之人,但搁到她手里,却是一把并不顺手的刀。刀开两刃,难免要伤及自身,倒不如另选旁人,压制得住,才好用得趁手。

一句话,倒说得李嬷嬷几欲掉下眼泪来。

王爷素来冷清,便是心里也惦记着她的忠心功劳,也多有封赏,却从未有过这般软心的话。没想到却是这位,一语言中了她心里的痛处。

李嬷嬷自然是觉得委屈的。

章慧皇后去得早,只留下年幼的嫡子无人照看。娘家又是式微无用的,若不是她细心看顾,小心照料,怕王爷早早的就要进了黄土堆里,却哪里还有命活着。

后来先皇宾天,新帝继位,王爷才刚过了五岁生辰,便被发落至了这武陵州府的荒蛮之地。这里自不比京都气候宜人,亦比不上京都里的繁华,王爷彼时年幼,夜夜害怕啼哭,她将自己的儿子都搁置一旁不管,只一心照看他,期间辛劳苦楚,谁人知晓?

可王爷渐渐大了,便愈发的沉默寡言,也疏远了她。李嬷嬷撇开脸抹了一把眼泪,不过到底王爷还是记着往日的情分,除了面前这位娘子,也不曾为着旁人,叫她受了如此委屈。

“娘子在王爷心里极重,老奴这里只恳求娘子,万事行动前,需得再三思量。老奴一心为了王爷,不忍娘子有了好歹,王爷伤心煎熬。”李嬷嬷目光恳切地看着面前这女子,恨不得将她说的这番话,塞进了她的脑子里去,刻在了她的骨头上。

先前还有几分的离别愁意,被李嬷嬷这番话说的,全然没了半丝踪迹。她身边需要的是一位忠心于她的老嬷嬷,而不是一个事事以王爷为先的人。李嬷嬷走了,到底是利大于弊。

薛令仪浅浅地笑了:“知道了,嬷嬷说得这些,我都会记得的。”

李嬷嬷却犹自觉得这承诺少了几分诚恳,认真强硬道:“不能只是记得,行动上,娘子也需得事事以王爷为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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