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的早晨一向忙碌, 今日一如既往,却凭添了几分萧瑟。
薛令仪守在床前, 将手里的药碗搁在托盘里。床榻上,曹凌病得很严重,不断地咳嗽,直咳得面颊绯红,几乎要断了气,这才缓了过来。
“皇上……”薛令仪轻轻唤了一声,眼泪便落下来了。她手上不停, 不断地给皇帝抚着前胸。皇帝病了有些日子了,药石不断,却总不见好转。
“别哭。”曹凌喘了喘:“朕还死不了呢!”
这话一出,薛令仪原本忍着的泪纷纷掉落,伏在皇帝的肩窝儿里,抽噎个不住。
曹凌这病来得蹊跷, 中秋前还好好的,从宴席上下来,夜里便开始发热, 持续不断热度久居不下, 期间间或晕厥抽搐,薛令仪只觉心都要跟着跳出嗓子眼儿了。
太医院的人全都聚在了关雎楼的偏殿,没昼没夜的喋喋不休,争论着皇帝这病究竟为何。可到底了,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薛令仪哽咽了一会儿, 低声道:“孙河那里臣妾已经吩咐他去查了,宴席上的人,还有那些皇上用过的膳食, 酒液,还有……”
曹凌又咳了两声,转眼向薛令仪道:“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
薛令仪咽喉处微微颤动,细微的声线仿佛带着几分颤抖:“还有太后,皇后,贤妃……”
是的,皇后膝下有嫡子,贤妃膝下养着四皇子,至于太后……曹凌缓了缓气,身子往后靠了靠。
孙氏胆小温顺,当初他放了个彩环在她身边伺候,便是防止她迷了心窍,误入歧途。果然还是有用的,有孙氏在,大皇子跟太后还是渐渐疏远了。只可惜孙氏命短,没过几年,竟是病逝了。再然后,大皇子便又渐渐同太后亲近起来。这时候的大皇子已经长大成人,因着孙氏的缘故,亦是多疑多思。偏偏,他作为长子,又对皇位有着天然的痴迷。
薛令仪觑着曹凌的神色,才敢接着说下去:“太后瞧着闭紧宫门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可臣妾却是知道,背过人去,大皇子是经常往慈安宫去的。莫家虽如今势落,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莫家做了后盾,大皇子以后若是想要,想要……”
说不下去了,太子之位俨然是个禁忌话题,便是曹凌这些年一如既往地待她,可薛令仪却愈发的不敢沾手前朝政事,尤其是她这几年她先后生下了曹嘉,曹奕,而曹煦,已经十一岁了。在这后宫,她膝下养着三儿一女,又有皇帝盛宠,便是皇后,都不敢同她相争半句。
曹凌睨了薛令仪一眼,见她微垂眼睫,神色紧张,不由笑了一声。明娘的性子,是如何从少年时的张扬放肆,变成了这般胆小谨慎的,心里蓦地生出几分心酸。
又咳了几声,曹凌看着薛令仪忙不迭地抚胸喂水,急得不成样子。是的,他知道,她是真心担心他的,自然,也是真心不愿意他出事的。这里面定是有多年的情分在,可她肯定也在担心他死了之后,她和孩子们该怎么办。太子未定,不论是立嫡立长,都没有曹煦的份儿,更不必提曹嘉和曹奕了。盛宠多年,她早已是怨恨一身了。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曹凌轻咳了几声:“太子究竟定哪个,朕早就写好了诏书。”
薛令仪吃了一惊,瞪圆眼睛看着他。
曹凌又笑了两声:“朕要是真死了,有劳你费心,照看太子处理朝政,等着他大了,大了就好了。”
喘了几声,似是不堪身体重负,曹凌将头偏了偏:“朕乏了,想睡会儿。”
薛令仪这才缓过神儿,喉间夹杂着几分哽咽,点头道:“知道了,臣妾服侍皇上。”
曹凌顺着薛令仪的力道躺下,迷迷糊糊中,摸着薛令仪高挽的长发,轻声道:“别怕,别怕啊……”
薛令仪顿时泪如雨下,捂着嘴唇,无声无息地落着眼泪。曹凌这是将她和孩子们的以后,早早就安置好了的。
慢慢卸了满头的钗环,薛令仪在曹凌身侧躺下,抱紧了他的手臂,合上了眼睛。她觉得很累,这些年,一直都很累。
慈安宫里,大皇子曹安跪在太后脚下,他淌着眼泪,睛瞳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祖母,孙儿当真是得了消息的,父皇已经将皇位给了五弟,诏书都写好了,就放在雍和典那副春江花月图后面的暗格里。”
莫太后手里捏着佛珠,搭下眼皮看着面前跪地哀哭的青年,苍老的脸皮上慢慢浮起一抹笑,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这么些年了,她终于还是等到父子相疑,彻底离心的这一天了。
“哀家不理世事多年了,虽是你求到哀家这里,可哀家却到底帮不上什么忙。”莫太后脸上的隐约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将手里的佛珠随手搁在案几上,起身走了下去。扶起哭得悲伤的曹安,安抚道:“得了,别哭了,皇帝自来宠爱皇贵妃,五皇子又生得聪慧伶俐,皇帝看重也自是应该。”
曹安哽咽道:“可孙儿是长子呀!五弟再好,眼下也只是个孩子,可孙儿不一样,孙儿便是不如五弟,也是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的。”
莫太后笑了,笑意中更添几分痛快,想着曹凌当初害她的潭王,眼下这样都是他的报应。
于是又轻轻抚着曹安的肩头,莫太后忽然压低的声线,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呀,你是长子,皇帝好的时候便不说,可眼下病危,自是该立你为帝,立个小毛孩子,岂不是要大权旁落。”
见曹安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莫太后又笑了:“好,瞧你哭得这么伤心,哀家也是不忍。这就给你指条明道,顺利的话,等着皇帝宾天,你便可登基称帝,俯视众臣了。”
曹安迫不及待,一双眼巴巴儿瞧着莫太后:“祖母请说,孙儿定仔细听着。”
大火是从皇城西门烧起来的,消息传到关雎宫,曹凌正满面绯红烧得不省人事。薛令仪心里慌得很,她知道事情不好了,只是不清楚这把火是谁放的。太后?皇后?还是,贤妃?又或是其他人。
薛令仪坐在床沿上,将所有的皇子想了个遍。
曹凌生有七子两女,七个儿子,三个是自己的,可其他四个,又是哪一个伸出的手,操纵了这些事。她清楚,皇帝这病大约是叫人害的,可是,是谁害的呢?
皇后自打年前便卧病不起,太医院的人说,皇后大约是撑不到年底了。皇后眼看着不行了,那这件事,会是三皇子做下的吗?毕竟他是嫡出,皇上却频频不立他为太子,他心里该是怨恨!等着皇后没了,他的地位就更加不保。
薛令仪扶着额角,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使唤她的脑子了,她不擅思谋,她的世界只在后宫这片天地。叹了口气,薛令仪又想起了其他几个皇子。每一个想过去,都有无限的可能。
正想着,一只滚热的手伸了过来。薛令仪回头看,原是曹凌醒了。
“皇上。”薛令仪声音惊喜,是的,没有什么能比曹凌活着更好了。他活着,便如一座高山,撑起了她的天地。
“别怕。”曹凌身子虚弱得厉害,看着薛令仪的脸,知道她是真的手足无措了,抬起手无力地指着门外:“去,把你爹,还有,还有潘灵均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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