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桀这才松了下来,默默喝了口茶。
张老板只觉得背后都出了汗,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居然被个毛头小子吓着了,自己也不太信。
他眯着眼看了荣桀一会儿,问:“几位从哪来?”
一个人是做的什么买卖,荣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张老板确实是奉金的地头蛇,却没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他心里松了口气,身上的气势却还端着。
“我们从雁荡山而来。”
雁荡山纵横溪岭、川西、云州三省,延绵数百里,他就只给了三个字,多余的话一概不肯讲。
张老板想起之前在小舅子家听到的那些事,心里头不由一凛,面上态度也略好了些。
“大当家也知道,我们大陈的枣红马耐力不足,若是拉货跑马,都不如矮脚马厉害。”
荣桀没理他,颜青画和雷鸣也都老老实实跟在雷鸣身后喝茶,屋里只能听见张老板一个人的音儿。
“只是咱们大陈很难弄到矮脚马,都被鲜卑那帮野人占着,想弄进来总得有门路。”
他便说边看荣桀的脸色,见他没刚才那般生气,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您几位的马都是您的爱骑,我怎么好横刀夺爱呢?”他轻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这马是哪里买的?若是大当家能指条明路,张某绝不含糊。”
荣桀的手轻轻叩着扶手,他垂眸想了一会儿,才道:“矮脚马的好处,你比我懂。”
张老板静气凝神,认真听着他的话。
荣桀淡淡道:“几年前我爹和一帮弟兄们拿命跑下来的线,不知道张当家愿意拿出多少诚意来请?”
大陈行至今日,确实行将就木。饥荒和战乱拖垮了这个昔日富足的中原大国,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
贫苦百姓无以为继,人户凋零如斯,却依旧有高门大户夜夜笙歌,食不遗夜。
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抵说的便是如此情景。
枣红马的爆发力没有矮脚马好,若是用矮脚马去赛马,怕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若他能弄来矮脚马,便会成为奉金高门追捧的人物,在这奉金就能稳坐第一把交椅了。
张老板心中权衡片刻,最终咬牙道:“我可以出一千两银,买你这条线。”
他说完,还特意顿了顿等荣桀反应,结果荣桀依旧头都不抬在那喝茶,仿佛一点兴趣都没有。
张老板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他们家这几年便是生意再好,也不是说说就能拿出这么多银钱来。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才一瞬间,荣桀突然放下茶杯,抬头看向他。
这年轻人的眼神锐利极了,仿佛有无数的寒光扎向自己,张老板甚是都没办法提要先给一半价款的事,直接迟疑问:“可行否?”
荣桀回头看了眼雷鸣和颜青画,见媳妇冲他微微眨眨眼睛,心里便稳了。
他慢慢悠悠开口:“我知道张老板是痛快人,没想到还挺实在。”
“这条线是五六年前我父亲亲自跑下来的,当时折损了些人手进去,冒着朝廷怪罪的风险带回了一个小马群,若我要告诉你,便保证一字不差。”
“我荣桀在雁荡山的名号响当当,从来一口一个钉子,绝不打诳语。”
张老板心里一凛,觉得荣桀这个名字特别耳熟,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你是诚心做生意,给的价也足,以前我从来没跟人谈过,”荣桀把目光转回他脸上,“你有诚意,我也回馈诚意。”
张老板被他带着高高低低仿佛荡秋千,当他终于松了口,他也不由自主跟着松了口气。
“我可以告诉你最详细的路线,能不能弄到马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荣桀道,“一千两银子,你需要按我要求的给,我们此番前来是进货的,银子压秤,不知可否换成金?”
张老板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个我答复不了,需回家查库是否有这么多存金才可行。”
这年月官办票行已倒闭的七七八八,百姓们不再信任朝廷,手中有银票的全部换成了现印,如今走商交易,大多以银两为主。
金子金贵,最能保值,许多大商行都不肯兑金子出来,都藏在私库了死守。
以张家在奉金的体面,不可能拿不出百两金,只看他们想不想给了。
荣桀见事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张老板也没拦着,城里都是他的人,不怕他们跑了。
“张老板,”荣桀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他,“希望这单生意能做成,我也有其他事想同你谈。”
张老板难得把他送到门口,这才招呼管事进门。
“这个叫荣桀的实在不是一般人,你有何印象?”
张管事皱眉思索一会儿,突然惊叫道:“之前听舅姥爷说,雁荡山那边有一伙山匪很是厉害,大当家就姓荣。”
张老板叹了口气,苦笑出声:“原本还想着欺负外来人,结果没想到被他反咬一口,真是够狠。”
够狠的荣桀领着媳妇回到客房,笑着凑过脸问:“媳妇,我表现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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