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以云看着镜子,笑道:“好看。”
时戟心头一热,捧着她的脸吻了吻。
就如寻常夫妻的恩爱。
吉时一到,时戟牵着兰以云的手走入屋中,不远处,周慧和周春桃穿得浑身喜庆,周慧甚至真情实感地掉眼泪。
随着唱声,时戟与兰以云躬身拜天地。
时戟想,只要礼成,兰以云过明路,正式成为景王妃,到时候,她爱调香就调吧,谁敢给她不快呢?
连他自己都不敢。
只希望她所谓瓶颈过去,能够尽快回到真实,而不是被调香桎梏。
时戟侧过头,盯着大红花球另一端的她,眉眼间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只是刚拜完天地,蓦地,兰以云顿住。
时戟感觉奇怪,问:“怎么了?”
兰以云手指捻着绸缎,突然,抬手掀起红盖头,在满堂惊诧中,她对时戟说:“我突然想到那味香要怎么换了,我要去调香……”
这句话令时戟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兰以云松开手,红绸掉在地上:“时戟,原谅我这回,这是最后一次了。”
时戟伸手去抓她的衣服:“等等,还有一点就礼成了。”
兰以云摇头:“等不及了。”
时戟攥紧她的喜服:“不要走。”
兰以云却宛若未闻,她撇开时戟的手,那抹鲜红色,翩跹如艳蝶,消失在时戟的眼中,徒留时戟仍保持着拽她衣服的姿势。
他僵硬地站着。
本来喜庆热闹的拜堂,霎时陷入沉寂。
就差这临门一脚,新妇却不知何故离开,实在匪夷所思,唱词的傧相不知所措,正要小声询问景王爷时,却看景王爷目眦欲裂,那脸上并非是怒火,更多的,是过分沉重的无力。
傧相:“王爷……”
时戟说:“继续。”
他喉间好似沁出血液,嘴中有一股腥味,但也是这股腥味,让他冷静下来。即使是这样,他也要把这个婚礼完成。
他不能再后退、在放手,必须让兰以云,名正言顺成为王妃。
他,不放手。
“二拜高堂!”
时戟独自一人,对着高堂上的牌位,躬身。
“夫妻对拜!”
他转过身,对面红绸布的另一端,空荡荡的,他再一次躬身,在傧相“礼成”的唱声中,许久,时戟没有抬头。
那一夜,宾客散尽,时戟独自在贴满喜字的房内等着,手边放着一柄秤杆,冰冰凉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用秤杆掀开她的盖头,借着烛光,见佳人笑。
他盯着那秤杆,眼眶通红,脑中如有龙在翻江倒海,疼得他眼前开始模糊,迷迷糊糊中,他坠入睡梦。
犹记得,他好像曾允诺过她一个最正式、最盛大的婚礼,但是以前没有完成,现在,也没有完成。
只要有这身份,他抓着秤杆,竟觉得些许安慰。
他与兰以云之间,是不会分离的。
秋寒就是在这样一个沉重的氛围里,忽然侵袭,天地万物枯萎,王府中也有显而易见的萧索。
暖阁里燃着炭盆,时戟在看兰以云调香。
自香坊毁掉一半,再不曾修葺,兰以云调香的场合就在各种地方,总是一张桌子、几个小碗、一柄杵,还有一个香炉,就能让她沉浸一天难以自拔。
她腹中孩子已有九个月,比之七八个月时,还要大上一圈。
幸运的是,目前这个孩子还没有变成死胎。
时戟看着她的肚子,思绪飘远。
假若当时,他没有轻易受她勾/引、诱/惑,抵死缠/绵,在她极为主动的当晚,就发现一切的不对劲,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
还没等他想到答案,却看兰以云忽然皱眉,捂着肚子,差点把调好的香摔坏了。
只道是要生了!
时戟连忙走过去,准备把她抱上榻,再让准备好的产婆进来接生,兰以云却是不肯:“不行、不行!”
她说:“要再加上这个,啊……”明明疼得冷汗与眼泪并出,双眼却还紧紧盯着桌案的香。
时戟连忙抓住她的手,冷静道:“哪一味?我帮你加!”
“这个,加到另一个……”兰以云指着两个瓷瓶,虚弱地说。
如她所言,时戟颤抖地加好香,他盯着她,那双眼中布满血丝,紧张地问:“可以了吗?”
兰以云已经分不出力气说话,只能点头。
就算是这样的关头,她眼中还是只有香,产婆很快进屋。
时戟不得不出来,他站在屋外,盯着自己扶兰以云的而摸到的满手血,陆立轩拿来湿润的手帕给他,他还没缓过来。
屋内传来产婆鼓舞的声音,他也从一开始的呆滞,到后来,焦躁地来回走。
天边雷鸣阵阵,黑云群聚,不一会儿,秋末最后一场雨就来了,时戟站在廊下看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偶尔听到产房中的惨叫,都能让他产生凌迟的错觉,每一次呼吸,都让他五脏六腑碎一次。
他已经看到第七碗参汤送到屋内。
放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要不是怕煞到兰以云,害生产更艰难,他多么想到屋内,陪在她身边。
他抬眼看天。
就是在疆场十几年,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老天,这一次,却禁不住双手合并。
只求对她来说,这种痛苦,快些过去。
突然,清响的啼哭掩盖过暴雨声,直达王府上空!
时戟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他在外头等太久,呼吸已经麻木,直到进入房中才发现,房中一股极奇异的香味。
这股香从房间溢出,到走廊,乃至蔓延整个王府,闻者忍不住站定脚步,不知不觉间,陷入香味。
无法形容这股异香,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描述它。
只会让人疑惑,这或许是天下第一香。
时戟只愣了一下,迎面,产婆抱着个大胖孩子,说了句:“恭喜王爷,是位千金。”她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意。
时戟心急如焚,直往屋里走,道:“快抱给王妃看!”
昏暗的房中,奇异的香气越来越浓,产婆却突然跪下。
时戟脸上的喜意顿住。
产婆道:“王爷,王妃娘娘,殁了!”
一道雷声骤然响起,乍然亮起的光,在时戟脸上留下明显的分割。
他定定地看着产婆,心道,是墨、莫、默,还是……殁?
深棕色的眼珠微微一动,从左转向右,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一个个低着头,有的已经开始哭。
他怎么不信呢,是不是兰以云想逃离他,用的新办法呢?
哈哈,他无声地笑了笑,踩着十分稳妥的步伐,朝拔步床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
后来,时戟想,那天他是怎么度过的,已经记不清了,只有昏暗光线下,她面色红润,犹如完成极为重要的事,嘴角还挂着笑意,酒窝浅浅,一如她活着那样。
他伸手,颤抖的手指停在她的鼻息处,又转到她的脖颈。
怎么会摸不到动静呢?
屋外大雨瓢泼,雷声轰鸣,屋内,在奇异的香味中,时戟亲了亲她的酒窝,亲昵地抚摸她的面庞,道:
“我不会再阻止你调香的。”
“别走,好不好?”
他在和她打商量,一会儿细语,一会儿轻笑。
及至最后,他趴在她脖颈处,闻着她身上散发的血腥味,豆大的泪滴如雨珠,掉到她的脖颈处。
他留不住她,就算他不想放手,他留不住她。
有的人,只会在冷静中疯去。
时戟翻找兰以云的东西,除了一摞摞的调香书籍,还有一本古书,记着密香的调制办法——以人为香炉,以人为香,能调出最是独一无二的香。
谁是香炉?兰以云。
谁是香?小千金。
兰以云最后的这味花费她毕生的心血、乃至夺走她性命的香,就是小千金。
那阵奇香,其实是小千金身上发出来的。
而完成此等秘法,并不需要真的从口中服用香料,调香师能通过特殊的办法,汲取香料。
所以从一开始,时戟就防错了,兰以云总是能钻各种漏洞,避过他的耳目,调制令她入魔的香。
把古书丢到地上,时戟面如金纸,道:“查。”
很快,带来此书的奴婢都被控制,顺藤摸瓜,幕后是皇帝一派的势力,刘国公府。
国公府的人,本来只用半本古书引/诱兰以云,让兰以云刺杀时戟,若是成功,则再给剩下的半本。
但后来,兰以云宁愿自己花更多的时间研制,也不愿走上刺杀时戟的路。
多少次,她挑灯夜读,摄入香料,一遍遍的尝试,早就拖累她的身体,让她于生产时已经岌岌可危。
但明明,她只需朝他心口插一刀。
就一刀,只要他死了,她就不会死。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时戟想,在他想用王妃的身份留住她前,原来,两人早就紧紧联结在一起啊。
以云,他的以云。
时戟心中柔软,他怎么舍得让她孤独上路呢?
要有陪葬,许多许多的陪葬。
紧紧捏着文牒,时戟手背青筋四起,不大自然地细细颤抖着,从文牒后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有种离奇的、诡异的疯狂。
那之后,景王爷好似恢复如常。
然后,谁也料不到,仅仅三个月,皇位更替。
景帝登基。
那一年,法场上,鲜血淋一遍又一遍,甚至斩到刽子手手指颤抖,景帝被记在史书中的罪行,又多一条,后世史官谓之:实非善类,心性如狼。
浑身异香的小公主,因受景帝与其姨母周氏保护,天真烂漫,与当代才子佳话无数,不过,那到底记于野史,或许凑不得数。
说到野史,作为最风流的官方编制外史,最耸人听闻的记载,就是十多年后景帝临终前,命心腹将他的骨灰调制成香。
无论谁劝都没有用,就连小公主想死谏,也阻拦不了景帝。
及至死前,景帝只喃喃:“这下,她就会一直看着我。”
传闻兰氏爱香,景帝把自己化成香,只愿让他出现在她眼中,成为最独一无二的骨生香。
据说调制此香的调香师,或郁结于怀,或疯了,或自尽,只因这香闻者无不落泪,心生执念,不得善终。
***
近两千年后。
这一年,有一件震惊考古界的事——景帝与皇后的合葬墓被证实,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古往今来的天灾人祸,没损失帝后墓穴。
因此,考古只进行维护性发掘,把外层暴露的陪葬品收敛起来,内部无需强制破开。
这件事在网上掀起热搜,极端的考古主义者支持强制破开,解开关于景帝是否自烧成香的历史真相,很长一段时间,政/府只能加强墓穴地区的巡逻,以防万一。
而齐朝,因为是这个文明古国香道最盛的朝代,乘着发掘齐朝景帝皇后墓穴的热度,海市博物馆作为承办方,办了一个“齐香”展览。
海市一中领导拍脑门,是时候集结孩子们出来放松放松。
于是,这几周周末分批观展,本该在被窝酣睡的众人被挖出来,带到博物馆。
“周刑魏礼齐香,与唐诗宋词是同一种程度的,我们今天展览主题,就是齐香。”导览拿着小喇叭解读。
学生们昏昏欲睡。
李瑶是初三九班的班主任,与导览一起协商,安排小孩们往下个区域走。
突然,她发现班里一个女孩傻站在原地,她大眼睛水汪汪的,在展览的柔和光线下,皮肤白得能发光,五官很是精致,只是脸上有些呆滞。
“叶以云,跟队。”刘瑶叫她。
刘瑶很喜欢叶以云,不止因为她长得可爱,还因为她学习成绩好,又听话,此时,她叫她一声,叶以云猛地回过神,看着刘瑶。
她难受地皱着眉头,报告:“老师,我肚子疼。”
刘瑶说:“去厕所吧,你知道怎么走吗?需要我带你去吗?”
以云指着上面的指示:“我知道的,谢谢老师。”
以云匆匆到厕所,她刚到这个世界,想详细问系统,系统只跟她说:“你还是先解决你肚子疼的事吧!”
以云说肚子疼还真不是借口,她低头一看。
哦豁,倒霉到家,居然是姨妈来了,她循着原主的记忆,叶以云的姨妈期不是最近,所以她身上也没带预备的。
现在问题是她在厕所,谁能江湖救急呢?
以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立即在置顶找到一个名字:傅青竹。
以云嘿嘿一笑:“这位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吧?”
系统试图挣扎:“……不是。”
以云:“这么好的名,这么有逼格的抽象头像,怎么可能不是男主?”以云说的抽象头像,是纯黑的背景,里面一个白点,好像是月亮。
系统放弃挣扎:“好的吧,还真的是。”有第六感的女人让它很没有成就感。
以云得意一笑:“是时候让他来帮帮我!”
系统:“?你想干啥?”
叶以云与傅青竹的聊天,从外面界面看只有一个“[动画表情]”,以云没什么防备,直接点进去,下一秒,以云慢慢往上拉聊天,微微眯起眼睛——
只看先前的聊天记录:
叶以云是小猪头像:傅青竹,我跟你说件事。
傅青竹是抽象头像:?
小猪头像:我喜欢你!
抽象头像:又做梦了?
小猪头像:[动画表情]
以云:“……”
开局就被送一血,可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调香师的故事告一段落。
增加一些解释,其实这个世界以云不是为了虐时戟才这样做,而是兰以云就是这么个人,她能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调香考虑(从第一章兰以云因为怕得罪景王府=不能调香,再到进王府=不能调香,其实伏笔还是挺多的),后面她怀孕,时戟与她三个月的分离,阴差阳错之下,她更加疯狂了,所以从时戟回来后,她和之前的自己有了割裂,是人性的割裂,或许之前还会念着周慧周春桃,这之后真的只为香痴,时戟或许永远不知道,他走的三个月很关键,几乎奠定不得已的悲剧,而以云只是走的这个人设,她对时戟本身一直咸鱼,从没努力过,这个世界是强求的主题,强求而求不得,兰以云强求独一无二的至香,时戟强求兰以云,都没得到(兰以云的孩子是人不是香),所以到最后,兰以云疯了,时戟也疯了,造成最后的结局。
异香的小公主是玛丽苏海王女主,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在我脑海里已经和三四个美男周旋过了(憨憨作者的恶趣味),以云作为上帝视角,也知道留小孩给时戟,时戟作为钦定的男主不可能失败,所以兰以云是疯的,以云不是疯的。
谢谢评论区大家的敦促,也谢谢理解的妹子,作者也会经常检讨反省自己,将每个世界写好,鞠躬,其实很多时候作者的考虑并不周到,非常感谢理解的妹子,再次鞠躬。
——
接下来是非酋青梅x欧皇竹马,蜜桃味恋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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