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安说:“臣谨记陛下教训。”
皇后坐在皇帝身侧,说:“行了行了,陛下为侯爷着想,不是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侯爷也太过拘谨。”
说罢,几人笑了又笑,一派和乐。
这时,小太子的奶娘抱着小太子过来,小太子今年方四岁,正是天真稚嫩的年纪,他手上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朝皇后跑过来:“母后猜,这是什么?”
皇后宠溺地揉小太子的头发:“这是小兔子啊。”
楚承安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徒子,什么徒子?
只看一只兔子从小太子怀里跳下来,楚承安才知道是兔子不是徒子,可他乍一听“兔子”,脑海里响起的是那句带着点怒气的“登徒子”。
这是魔怔了么?
他放下酒杯,手指沿着酒杯杯沿摩挲,眼珠子随手指的动作在眼底划过一道,是不着痕迹的不快。
又过了一盏茶,皇帝挥挥手,管弦声停下,他携着皇后,又说:“朕乏了,众爱卿们自便。”
随着一声声“恭送皇上和皇后娘娘”后,宴席间氛围更加轻松,臣子来回走动,是联络人脉的重要场合,而楚承安就是需要被联络的人,他不打算掺和,紧跟着皇帝脚步也溜了。
偷得半日闲,他沿着御花园珠玉湖畔漫步,忽的身后有人靠近,他警觉地抓住那人准备袭击他肩膀的手,听到一声“嘶”:“哎哟哎哟,淮之兄,是我啊!”
身后传来的是好友的声音,楚承安松开他的手。
好友名叫花锦,他一身天青色官袍,吊儿郎当地靠在柳树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你心里有事啊?”
楚承安心不在焉,说:“没有。”
花锦不依不饶:“真没有?反正我瞧着不像没事,我告诉你,把话憋在心里太久,会变成秃子的。”
楚承安一顿,秃子,登徒子。
正好,珠玉河对岸是世家小姐在放天灯,一个小孩子嗓门嘹亮:“天灯上涂紫色!涂紫色!”
凃紫,又是徒子,楚承安:“……”
真是一不留意,整个世界都是“徒子”声,生怕他忘了那个丫鬟。
花锦指着河对岸,说:“喏,咱在这里可能看到那些千金,你看看,穿嫩黄色衣服的是柳大人家的千金,她身边的是秦大人家的,两人是手帕交,还有她们左边那位是杜大人家的千金……”
听到这里,楚承安回过神来,接着天灯的光芒,依稀看到一个簪着双环髻的姑娘,一下让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长大后,不像小时候那般娇,也有点怕生,脸色笑意怯怯的。
楚承安心念一动,待想再看清楚,花锦却疑惑道:“奇怪,杜小姐右边那位,是哪家的千金?”
花锦常年浸/淫京城,自封京城百事通,对京城里的世家小姐公子如数家珍,却还是第一次在宴会上看到这副生面孔。
楚承安的目光也随着花锦的话,转到杜如月右边。
天灯遮住那人的容貌,逐渐上升之时,终于露出她的面容,在灯光明灭中,那娇俏的脸蛋镀上一层柔润的暖光,肤色莹白,眉眼细腻如画,她抬头盯着天灯,灵动的眼就随着灯光上升而闪烁,仿若坠下星子无数。
不是那个说他“登徒子”的丫鬟,又是谁?
花锦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到底是哪家的千金……”
楚承安闷声说:“不是哪家千金。”
花锦:“啊,你知道是谁啊?”
楚承安说:“嗯,她是杜姑娘的贴身丫鬟。”一说完,他就走开珠玉河畔,花锦不信,还追在他身后,问:“你别逗我啊,这等面孔是丫鬟?”
楚承安散了酒气后,整个人精神许多,而且可能心里一直纠结登徒子这三个字,反而让他更明白,杜以云说的话有一定道理。
杜家如此书香门第世家,最重礼数,如果他贸然和杜如月提起七年前的事,确实唐突,来意还十分值得揣测,若是杜大人知道了,难免会嘀咕。
楚承安知道症结在杜如月这里,他得确定杜如月的心意,但绝不能像今天这样又是拜访杜家,又是递玉镯,又是带话,可以委婉地询问。
说到委婉,可能又要用曲线的方式,比如找人打探,派暗卫前去打探,得知杜以云是杜如月身边最受信赖的丫鬟,他又按了按额角。
怎么不管如何都绕不开杜以云。
既然绕不开,那就去攻克,楚承安截止至今的生命里,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
珠玉河对岸,以云放开天灯,看着杜如月合拢手掌许愿,她也低着头,双手合十,暖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光洁又清丽,不由让人遐思少女纯真的愿望。
只有系统知道这批许的愿是:“想吃红烧猪蹄。”
系统:“你不是受宠的大丫鬟吗,怎么,还吃不起红烧猪蹄?”
以云说:“保持身材是每个白月光的自我修养。”
系统:我就静静看你装模作样。
“行了,对岸的楚承安走了,你还要演什么演?”
以云说:“和你打个商量。”
系统问:“什么事?”
以云:“下个世界我想要吃不胖的体质。”
系统冷笑:“好啊,前提是你能到下个世界。”
以云:“一言为定。”
系统搪塞她,“嗯嗯”两声,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没过几天,暑气腾腾的,这个季节的绣样最好卖,因为姑娘们都爱穿绣着精致绣样的轻薄衣裳,以云攒了小几个月的绣样,趁着一次出府办事,把绣样卖去成衣铺。
这成衣铺闻名京城,受达官贵人们喜爱。
她与成衣铺已经交易好几回,因绣样做工好,她开的价格也实在,东家有时候还会额外托她做点别的绣活,他从中抽取佣金。
这日,她一进成衣铺,就看到楚承安那道宽阔的身影。
他不管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
只看楚承安一身便服,长身如玉,手上学着那些公子哥捏一柄扇子,也不展开,虚虚拢在手心,没有公子哥的脂粉油腻,反而有股潇洒劲。
他看着台上一块展示的绣样,绣样图是猫戏铃铛,绣工十分细腻,那猫憨态可掬,神韵丝毫不比纸上绘的差,甚至要更好。
他问东家:“这个如何卖?”
东家没认出他的身份,但也知道他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殷勤地凑在他身边:“爷,这绣样不卖,只做展示,怎么样,这绣工确实是极好的?”
他点点头。
楚承安常年在西北,对衣服没什么讲究,何况绣样的好坏,不过,他一眼看到那块绣样,便觉得合眼缘,甚是喜欢。
东家说:“这位绣娘的绣工一直顶好的,爷要是有想绣的图案,送给家里夫人什么的,找她准是没错的。”
正说着,东家看到杜以云:“爷,这位绣娘来了。”
楚承安回过头来,两人对上眼。
万般都是巧,杜以云只是客气地颔首,楚承安黑黢黢的眼睛略过她,转过身,语气冷了点,对东家说:“嗯,我知道了,我自己看就行。”
东家怕惹得贵人不喜,连忙道:“您慢慢瞧,慢慢看。”
杜以云是来送绣样的,东家检查完绣样,说:“可以,等等我去内里拿银钱,哦对了,有件事挺着急的,可能要麻烦姑娘。”
杜以云挑起眼皮,问:“什么事?”
东家说:“平睿伯的姨娘让织工给她完成一个绣样,但我看实在有点难度,只能请姑娘帮忙。”
绣样由店里的学徒拿上来,绣图是五色锦鸟,只开了个头,还没绣完。平睿伯家里妻妾多,争宠手段也层出不穷,这五色锦鸟是姨娘绣给平睿伯讨他欢心的,但姨娘手娇贵得很,这就绣不完,只能偷偷找外援。
杜以云没有推拒,她试着补了两针,觉得自己可以完成,只问:“给我多少银子?”
东家比出一根手指。
杜以云脸色一变,语气一沉:“才一两?”
东家说:“不,是十两。”
杜以云这才又拾起笑:“好。”
楚承安耳力好,即使东家和杜以云压低声音,他在一旁仍把这交易听得明明白白。
他咬咬嘴里的软肉,想起上次杜以云开口要十两,心道她当真是个被钱迷了眼的,这是好事,她有所求,他才有办法。
杜以云走出成衣铺没多久,在一个小巷又遇到楚承安。
以云和系统说:“你说他对我没意思吧,但他确实总是找我。”
系统:“呵呵,人家现在讨厌着你呢,做白日梦吧。”
杜以云还没忘记上次的不欢而散,她揣好袖子里的银钱,说:“侯爷,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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