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轻笑了声:“等等。”
系统:“?”
以云:“先不走了。”
系统:“你要做什么???”
以云看着对面的傅青竹, 分析:“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不需要‘叶以云’吗, 那‘以云’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是没有问题的。”
她是叶以云,也是以云,这么理解,并没有问题。
当然,不能变的是叶以云的人设。
系统不肯:“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叶以云肯定要遭受一次身死,你就算强行留在她身体里,风险很大的, 一不小心真嗝屁, 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以云语气有点吊儿郎当:“那要不,你现在试试去下个世界。”
系统:“总得等轿车撞上你才行。”
以云强调:“现在就试试。”
系统嘀嘀咕咕,开始穿梭, 准备调整世界,突然它顿住。
以云:“怎么样?”
系统:“啊这……”
以云:“是不是出故障了?”
系统程序差点崩溃:“不对啊,怎么这时候就出故障?”
以云“嗐”了声,说:“早在你玩跳一跳玩四年,我就知道该故障。”
系统屏蔽宿主、闭关, 也不该把两套世界的流速区分开,系统的时间感官,应该与员工同步, 产生不同步,也就是系统的穿越机制故障。
“我【哔——】我【哔——】我【哔——】!”
系统无法在乎说粗话被扣钱的事,它慌了,它从来没遇到这种故障, 系统守则里,凡是系统失职而导致的员工被滞留世界,系统都会被革职!
何况是这样紧要的关头,要让以云去承担这场车祸。
她很可能会死。
它六神无主:“真的故障了,修好肯定要时间的,那怎么办啊?”
以云无奈地说:“害,我可以不举报你,但是接下来你听我的,毕竟我都白挨车祸这一下,总该自己主导吧,怎么样?”
系统:“逆女,还想举报我?”
以云:“嗯?你叫我什么?叫声爸爸我就不举报。”
系统噎住:“……爸爸。”
以云心满意足:“诶。”
系统:“但是你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啊,到时候问题才大……”
以云笑了:“不会的。”
死吗?
她弯了弯眼睛,三月的天,阴蒙蒙的,难得出点太阳,白日铺洒在她脸庞上,她好像是上天的宠儿,为光眷顾。
傅青竹低头,对着手机捣鼓一会儿,
以云手机很快收到消息,是傅青竹发来一张照片——透明的塑料袋里,烤得焦黄且蓬松的面皮里,夹着白色的奶油。
他买了一袋泡芙。
去面试前,她随口说句想吃泡芙,面试完出来,他已经买好,以云收起手机抬头时,他还提了提泡芙,脸上带着旭日暖阳般的笑意。
那辆红色轿车越来越近。
红灯在倒计时。
以云把手机放到兜里,她突然有点可惜,自从换了这个新手机,还没摔过呢,这下,估计是要被撞个粉碎。
离红灯结束,还有一秒。
她看着傅青竹猛地睁大眼睛,第一次,她看见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在喊什么,完全不顾自身,朝着她奔过来,而那辆红色轿车已经骑到人行道上,以云微微闭上眼睛。
被撞上的时候,首先不是疼。
是浑身肌肉、血液、器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白。
就像突如其来,“咚”的一下,她的生命,按上休止符——等挨过这阵休止符,才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根本无法承受的疼痛,好似把她浑身撕裂开。
浅金色的泡芙掉了一地,“哒哒哒”地跳着,有的上面染了鲜红色。
奇怪,泡芙里的奶油,不是白色的吗,怎么会有鲜红色……
哦,她知道了,那是她的血。
她整个耳朵灌满血液,傅青竹好像在叫她,她分辨不清。
想抬眼看看他,给他点安慰,告诉他,她会没事的。
可是她做不到。
她无法控制自己身体。
系统在脑海里的声音很清晰:“生命力100%、90%、80%……骗子,你说会没事的!你他【哔——】死了我怎么办啊!”
以云嘴唇动了动。
如果她是倒霉,但傅青竹这么大一个气运之子,她相信,他有能力为她留住那么一点点运气。
因为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
陪伴从来不是山盟海誓,这是羁绊,在他们两人之间缠绕着,身不可死,魂亦不会消。
“生命力百分之10%……”系统哭了,“呜呜呜虽然我平时总是骂你,但是……”
“求求了,别死。”
“求求了。”
10%。
9%。
8%。
7%
6%。
傅青竹看着手术中的灯亮起来。
他呆滞地站着。
这一刻,他正在经历世上最残酷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微笑的人儿,最心爱的人儿,好好的一个人,变成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的全世界,在这一瞬间崩塌。
血,都是血。
她的瞳孔已经涣散,嘴唇好像动了动,但他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死,正在无情地掠夺她的生命。
“家属在哪里!”护士拿着一张纸,“车祸女子家属在哪里?”
傅青竹:“我是。”
护士:“你是病人的?”
“爱人,”傅青竹说,“上星期,刚领证。”
护士怜悯地看着他:“这是病危通知书,请签一下字……”
她的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或许在讲一些放宽心态的话,但傅青竹已经听不到。
好像有一股力量,把他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另一个他,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麻木地,在签字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签过很多合同。
但是,这份是与生命交易的合同。
5%。
4%。
3%。
2%。
傅青竹坐在等候区,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干涸的血液,还有衣服上、裤子上,刚刚这些血液,还是热的。
现在已经开始凉了。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坐下来。
他问他:“你可以去救她吗?”
“对我而言,这是比抽筋拔骨还疼的事。”
“我没那么坚强,我根本,不可能撑得住。”
现在的他,脆弱得只要一想起满地的血,只要想到那种可能,他就好像,整个人被关在真空的玻璃房里,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死寂如猛兽,吞噬他的理智。
他对另一个自己说:“我知道你做得到。”
“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奇遇,都是你带给我的,请你把我的气运,全部给她。”
“只要让她活下来。”
“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我也要让它变成,100%。”
1%。
系统哑了。
它现在程序已经开启自动分离,一旦员工在小世界生命终止,无法及时前往下一个小世界,系统就会和员工断开关系。
届时,以云留在穿越局的身体,也会进入死亡。
然后,系统会被回收,穿越局会有专员来调查工作事故,可能还会被当做典型案例,警醒后来的员工。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主观上,系统并不是全然的机器人。
它有自己一套拟人化情绪程序。
这套程序现在混乱得一塌糊涂,导致它嗷嗷地哭:“别死啊,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呜呜呜,明明之前都是你坑我的,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啊!”
“假女儿,一点都不孝顺。”
以云:“……话说刚刚谁叫我爸爸来着。”
系统:“我那不是因为被你威胁说要举报……诶?”
生命值数值,停在1%,没有再降下去。
系统:“真的吗,你是不是会没事!”
以云在脑海里“嘶”声笑着:“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系统:“呵呵,你被撞得脑子坏了,听到幻听。”
慢慢的,氧气罩多出一层浅浅的雾气。
身体各项数据虽然不乐观,仪器发出“嘀嘀嘀”的鸣叫,但总算,没有再下降。
手术室里,医生满头大汗,在清理盆腔积血时,不由惊讶:“伤得这么严重,居然还能坚持下来。”
“小姑娘求生意识很强。”
“加油啊,小姑娘。”
以云脑海里呼唤系统:“那什么,亲爱的儿子,请把我的痛觉调低好吗?”
系统骂骂咧咧,一边给她调低到20%:“不能再低了,再低人医生会以为你死了,到时候直接给你送到太平间去,哼。”
以云没有精力给它顺毛,她缓缓说:“我好累,先睡会儿。”
话一说完,她的意识堕入一片混沌。
系统:“……”
知道以云真的睡着了,过会儿,系统看看生命值,1%。
又过几秒,它又去调出生命值看,1%。
不过几分钟,它这个动作反反复复。
系统嘀咕:“怎么还不回升啊。”
以云:“你过一小时再来看就行了。”
系统:“是这样吗……我【哔——】,你不是睡着了吗?”
以云:“这就睡了。”
系统“哼”了声:“我才没担心你。”
但只要有这1%,只要不是0%,就能慢慢恢复,而不会发生最坏的事。
后来,眼看着它从1%,到2%,再到10%,最后,回到100%,系统流下老父亲的辛酸泪。
ICU病房里,医生检查完各项指标,点点头:“今晚再观察一下,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傅青竹坐在一侧,他定定地看着以云毫无血色的脸。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医生还是很触动:“小伙子,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看你没怎么合过眼,等你妻子之后好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别把身体弄垮了。”
傅青竹声音沙哑:“谢谢医生。”
他们正要站起来离开ICU,突然,傅青竹回过头。
他面容震动:“医生,以云睫毛动了。”
医生:“啊?”
傅青竹坐下,他笃定:“是真的。”
医生也好奇地看着病人。
过了大约五分钟,以云没有动,医生知道他好说话,还想劝劝傅青竹,突然,傅青竹呼吸声重起来,隔着一层口罩,尤为明显。
只看,卧床四个月的病人,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就像初初来到这个世界那样,一双澄澈的眼中,都是懵懂。
医生连忙呼叫主治医生,而傅青竹则压着声音,似乎怕吓到她,或者是吵到她,轻轻说着:“以云、以云。”
以云眼睛微微一转。
傅青竹穿着隔离服,戴着隔离帽,还有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单这么看,他眼型很好,眸子黑黢黢的,下眼睑的卧蚕让人很有亲近感。
如果不是眼下明显的乌青,还有眼中的红血丝,以云都想调侃一句傅医生好帅。
哦,她忘了她现在说不出话。
系统在她脑海里哔哔地说话:“四个月了!你终于醒了!”
以云:“嘘。”
系统:“?”
以云:“别打扰我和傅青竹的氛围。”
系统:“呵呵。”它以后要是再为这家伙流一滴泪,那它就是狗!
以云体力不支,只醒这么会儿,没多久又睡着了,医生忙活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大碍,傅青竹、叶爸、叶妈站在医院走廊透透风。
叶爸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傅青竹。
傅青竹摆摆手:“爸,不用了,我今天开始戒烟。”
“有决心,”叶爸拍拍他的肩膀,叹息:“四个月,辛苦你了。”
四个月,他学会抽烟解愁,当然,现在以云醒来,他不再需要抽烟。
傅青竹垂眼看着远处的车灯,笑了笑:“不辛苦。”这不是客套话,如果他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那或许,比死都不如。
回想这四个月,真有种从梦中走过的感觉。
一切都是不实际的,他的心漂浮着,直到今天看到她睁开眼睛,整颗心才真正回落在胸腔里。
叶妈主动走上来,说:“我先回去做一些清淡的饮食,你也早点休息吧。”
傅青竹点头。
第二天,以云真正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普通病房里,阳光很好,床头有一束漂亮的花,花瓣上沾着露珠,在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傅青竹坐在一旁削苹果。
察觉到她的动静,傅青竹忍着激动,忙把苹果放下,他靠近她,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以云盯着他俊朗的眉目,心里微酸,她的声音极度沙哑,一开始,第一个音一直发不出来,等喝点水,才缓缓开口:
“你瘦了。”
傅青竹闭了闭眼:“得了,没你瘦。”
叶以云忍着笑,缓缓说:“我要去厕所。”
傅青竹:“你穿纸尿裤的。”
她脸一红,傅青竹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有什么好害羞的。”
叶以云坚持:“我不管,我就要去厕所!好久没动,我感觉我骨头都生锈了,都不知道我的腿在哪儿去。”
傅青竹一顿。
他眼周慢慢泛红。
叶以云不知道猜到什么,她愣住,嘴唇抖了抖:“是真的吗?”
掀开被子一看,她穿着条纹的病号服,双腿从膝盖一下,都是空荡荡的。
盯着叶以云喝完粥,傅青竹出门和医生商榷后续康复情况,他刚刚和她说了很多,关于义肢,哪个产商的好,而且现在义肢发展已经越来越类人化,用户体验都很好。
可那都不是她的腿。
她的双腿,确实没了。
她不敢哭。
傅青竹瘦了许多,他虽然一副乐观的模样,可那是他比她早四个月接受这个事实,她无法想象他在刚知道她要截肢的心理。
他心里的难受,不比她的少。
所以她一边点头,一边带着笑,把这条命捡回来就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直到确定傅青竹离开,叶以云捂着脸,一滴眼泪从眼角垂下。
没多久,叶妈进来,是傅青竹不放心,专门让叶妈过来的,叶妈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暑气,她用手扇扇风,絮絮叨叨。
“人啊,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能呛着。”
拿起傅青竹削完的苹果,叶妈仔细地切开成块。
过了会儿,她放下水果刀,看着叶以云:“云云,你也猜到,妈妈当时是反对你和傅青竹在一起的。”
叶以云看着叶妈,轻轻抽噎。
叶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说:“我见过老傅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样的,我同情傅青竹,但我从没想过让你们在一起,因为我怕老傅家的悲剧,又一次重演,我怕他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傅青竹本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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