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刑兄……她、她……”她真是你说的那个极其“恶毒”的女人吗?
不、不太像啊!
这小娘子……长得真好看。
花露身上的衣服破烂,但她整个人藏在破衣服里,白白嫩嫩好颜色,就跟歹竹出好笋似的,破衣烂衫是歹竹,里面的人儿,那才是顶顶鲜嫩,一掐一泡水的好笋。
而且她现在正嘟着花瓣粉唇,大眼睛乌溜溜好奇地看着钟乐山,小脸蛋还怯生生地贴着背着她的男人耳朵与颌骨那儿,像是要躲在他耳朵后,害怕似的依赖着他,去看外面的世界。
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
看着简直能把钟乐山的心给化掉了。
钟乐山又一次问:这、这么可爱的人儿,这么美的小娘、娘子……真、真的是大人的仇、仇人吗?
刑鸿泽阴沉着脸,一方面心里就像被一根羽毛抚过一样,舒服,一方面又是少年时,受过的恶毒伤害与侮辱,痛苦。
看到钟乐山盯着他背上的人看,眼睛都看直了,他薄唇紧抿了起来。
侧头,看了眼颈侧那本来还趴在他身后小声哼唧跟他撒娇偷懒的女人,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脚上那染的红色是果子汁,就是一开始不察,背到现在,那鞋就在他面前晃,对一个战场厮杀过的人来说,人血果汁闭着眼睛都能区别。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竟然没有扔她下来,竟然还背下了山,任她撒娇耍横到现在!
一见到了外男,她又立即脖子一伸,然后凑在他耳后观察来人,精神得不得了。
他顿时把她腿一松,身体往下一抖,花露就被抖落下去了。
“哎呀!”她差点没坐个屁股蹲。
“你!”花露没有防备,突然被扔了下来,一气之下吐口而出,刚要说他有病啊,就看到钟鸿泽的脸色,阴云密布,她立即跟扎了眼的气球,小声夸道:“你抖得正是时候,我刚想下来呢。”
“腿没断,自己走!”他脸色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闷声走向清溪村的一处很是破旧的小屋。
钟家新建大宅时,并没有在原址重建,而是另在清溪村选了一处地势较高,光线更好的位置,当初的钟家老宅,在新宅的后面,新宅一出,老宅显得更破烂了。
钟乐山在一边看小娘子看到出神,见到花露落地,差点摔着,他手长脚长,急忙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咳!”在前面走的刑鸿泽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咳了一声。
钟乐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急忙摸了摸后脑勺,看着花露的花一样的小脸蛋儿,忍不住道:“小娘子,你、你没事儿?走路,小心些。”
花露见人前,一定要打理好自己,她低头整理了下微乱的裙摆,就算穿得破破烂烂,她也是“乞丐”装里最美的妞儿,
这才抬头:“我没事……”古时男人,就那几个称呼?什么相公、官人、夫君……
眼前这个钟乐山,长得那叫一个顶天立地,威武不凡,模样还有点南韩爱豆的样子,要放在现代,收拾一番,直接就能出道了。
她仔细用手拂了下自己的衣袖,装古人她好像很容易,古人的气质,她好似无师自通,分寸拿捏的极好,比如含羞带怯,轻抚长袖,连走起路来,都飘飘欲仙,自带仙子气质,然后她对人有礼地微微一笑,粉面生春,天生眉目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娇滴滴地回了一句:“……谢谢你,官人……”
结果官人两个字还没说完,就感觉腰间一紧。
人字刚落,她“啊”的一声,就被人拽走了。
被前面那个阎王脸的人给拉了过去。
钟乐山军营八载,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举一动皆撩人,那一声官人,真叫得他脸红又心跳。
那被人拽了下腰间的绳子,她就一路飞奔着过去,就像是一只美丽的鸟儿一样,向刑兄跑去,还轻轻地撞到刑兄的背上,刑兄似乎怕晃到她,停在原地,微微一站,等到她稳了才不悦地往前走。
一边走,刑鸿泽一边想着如何整治她。
他人本就长得英武,不笑的时候还很锐气,冷的时候嘴角一侧再微微一勾,左勾笑是挺酷的,但眼睛却无笑意,反而冷意森然。
他拽着欢快的花露,就进了又小又黑的房子里。
哼!花员外宠到大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估计长这么大,都没有做过粗活,没有生火做过饭,没有洗手作羹汤。
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体味一番,做下人,做人奴仆的滋味,不会这些,那就好好地学,学不会,一次不给饭吃,再不会,就动刑了,思来想去,一会儿备下一根竹板,不会就将她手心打肿,好好教训一下她这无知小儿。
至于那些见血的刑法,他已经抛之脑后。
……
钟乐山魂不守舍地进了钟家。
钟家现在有他的俸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每日三餐,必是见肉,菜色极好。
家中三个儿子没有分家,都在大宅子里住,老大已娶亲,老二钟乐山未娶,钟绿兰未嫁人,老三还小,正在读书,温饱解决后,家里盖了新宅院,也能和睦相处。
午时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饭,今日钟家吃食儿。
白面蒸饼,上面撒着胡麻,也就是芝麻,因今日冬至,钟绿兰和大嫂按习俗做了混沌,家里每个人分得一碗,还有一盘黄芽炒鸡蛋、菘菜炒肉、凉拌茼蒿、及一碟咸脆胡瓜。
这午食儿顶顶好,钟家日子过得顺心,也没有人争抢,人人有份,饭桌前有说有笑。
钟乐山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钟绿兰就笑着招呼:“二哥,快来吃些混沌,用得最嫩的菘菜与猪肉,嫂子做得很香。”
“哦。”钟乐山这才魂儿回归,闻着混沌与饭菜的香味儿,坐了下来。
端过了钟绿兰递过来的大海碗。
钟家二老对钟乐山这二儿子很满意,老大以后留在二老身边养老,钟家老二,那大小是个官儿,将来不一定在老家定居,老三又走科举的路子。
花费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小钱,一家子人,几乎都是老二的俸禄在养着。
无论是老三还是老大两口子,对钟乐山都是毕恭毕敬。
就连二老脸上都满意至极。
等供得老三考上了举人,那他们钟家就不止现在这气象,他家老二是功臣,如今连女儿钟绿兰的婚事都要靠钟乐山张罗。
钟家的老爹最先用过饭,他先吃完了,放了筷子,坐直了才说道:“乐山,你妹妹绿兰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九了,这婚事,还要你帮他张罗张罗。”
当初那门订亲的富户,就是看钟乐山做了从九品武官后,才牵成的线,谁知还未过门人就死了,真是晦气,早知道就定这门亲了,害绿兰担了个克郎的名头,后来找人算,说钟绿兰得找个能降得住她命格的人,最好阳气旺,找个武官是顶好的,若没有,从武参军的男人也行。
从钟乐山回到钟家,这话已经提三次了。
对家里这一窝人,他真是一脸无奈,想要在军中出头那有多难?像他这样在军中无根无实的人,升了从九品,那是他运气好,跟对了人,又一鼓作气,抓到了敌军首领,立下了大功,才给了个从九品,武将想升职太难了,以为那么容易呢。
军中能有几个武将?能介绍给绿兰?
就算有,不是人家有背景,就是已娶妻生子,再就是人家比他官衔大。
哪个能要他妹妹?一个农家女。
他看了眼钟绿兰,给他递过碗后,听到老爹提起这件事儿,羞得脸红,小女儿态地嗔道:“爹,这么多人,说这个干什么。”
钟老爹道:“你不小了,可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看向钟乐山,做过一家之主,说话都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这事儿,去年就在催你,你一直说没有合适的,我看前几天和你一同回来的那位同僚官士就不错,听说他还没有成亲?与他说道说道你妹子,结个亲,亲上加亲……”
这钟家老丈,眼睛毒着,二儿长年在军中,听说这次调到了阴淮这边守城,阴淮离这边很近,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同僚,在家中住了两天。
钟家老丈瞧着那叫刑鸿泽的官人,英武帅气,气场过人,面对人不卑不亢,气质出众,一看就不是池中物,现在看着与二儿是同僚,说不得将来还能往上走一走。
老丈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女儿若能与其早早结亲,那人将来飞鸿腾达,那对钟家女来说,可是门极好极好的亲事。
钟乐山本还大口吃着蒸饼,他在军中食量可是很大的,结果,听到此言,白面蒸饼咬在嘴里都不香了。
“爹,你说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妹妹看一个女孩子,没出过村子,没见过几个外男,见到个不错的,就看上了,但他妹子脸皮薄,他就装不知道,妹妹总也不会跟他明说,我看上了谁,要嫁给谁。
他装糊涂,哪想到,他这老爹竟然在饭桌上挑明了,这是逼他表态答应牵线拉媒?
呵,别说他那同僚是将军,就算不是,你当人家能看上一个农家女?
同僚又怎么样,哪怕同是从九品,也没几个武官想娶农家女,最少也要娶个小家碧玉,哪怕没有,也要是个粉面桃腮,娇滴滴,眼睛会说话的那种……
他又想起了刚才见的那小娘子。
如果农家女长她这样,那他可可可……
唉,他妹子虽长得清秀可人,在清溪村是很出众,但出了清溪村,那模样也就正常的水准,模样不出挑,身世又差一截,年纪又十九了,还想找好的。
出去看看,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说出来哪个不比农家女体面呢,哪怕她哥哥是个武官。
更不要提,他老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刑将军的头上。
他钟乐山要是能做了刑将军的小舅子,他能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可惜,刑将军这事儿不能跟家人说明,刑将军严令钟乐山不得将他身份说出去。
他顿了下后,往嘴里塞了口馄饨,才声道:“等我回军中,给妹子找个老实靠谱的夫婿,我手下有几个队头,看着都不错,妹子嫁了,他们也不敢欺负她。”
钟家老丈“啪”地就把碗摔在了桌子上。
一桌子老大家的,还有生的两个孩童及老三,正竖着耳朵听呢,都被吓了一跳。
“老二,你现在都是从九品朝廷官员了,就让你唯一的妹子嫁给个乡兵?”别以为他在村子里不知道,有品阶的和无品的差距巨大,哪怕从九品武官,只要有品,那就有权有粮有银,哪怕管百人的队头,没品阶,也鸟也不是。
“爹,现在军中没有合适我妹子的人,不是有妻室就是人家有婚约,你说我那同僚……他就更不行了。”钟乐山心中烦燥。
“怎么不行?既然跟你一样是从九品,怎么就看不上你妹子了?你妹子的模样十里八村都难找,长得好还贤惠,操持家务,都是一把好手,哪里配不上你那同僚?”
钟绿兰被说的,眼晴红通通,手里捏着帕子。
钟乐山:……
哪里配得上?刑将军要是能看得上他妹子,那早就娶亲了,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塞进将军府,那是眼巴巴的,可如今刑鸿泽二十七岁还未成家,二十二岁的钟乐山都算大龄男子了。
有不少成家早的,孩子都满地跑,叫他叔叔了,二十七,若早成家,生个儿子都快娶妻了。
现在看来,都怪当年那个折磨他们将军的那个可恶女人,长得竟然跟天仙一样,惹人心生怜爱,怪不得将军一直没娶妻,这么一个惊艳绝纶的人儿早早遇到了,那其它女人,再看岂不是都是稻草。
根本入不了眼了。
哪怕那个女人,是个恶毒的。
钟乐山一边想着,盼着将军惩罚完了,能赏给他做媳妇儿。
一边又想,那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他恨得咬牙切齿要报仇,对此念念不忘,前段时间路上遇到一伙劫道,顺便出手斩杀后发现被劫车内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当年得罪了他的那该死的仇人。
在他看来,小心眼的将军,为了报当年之仇,罚这个娇儿,真是连军务都忙得觉都不睡的连夜处理完。
昨日去领人的时候,将军还一脸要对方血债血偿的样子,今日竟然把人背下了山了。
唉,恐怕这娇滴滴的人是轮不到他了。
连嘴里的混沌都不香了。
他烦道:“我那个同僚,他不一样,他……绝不会娶我妹子的,死心。”本来想着别伤了妹子的心,今天看这样子,不把话说明白了,他家里人是听不懂的。
别觉得自己儿子升了个从九品官儿,在村里人人奉承他们,他们就觉得自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外人就都得高看他们一头。
他要是个将军,或许会,他只是一个从九品小武官而已……
“你是说,他家里不一般?那更应该给你绿儿妹子说合说合,你三弟明年就要参加乡试,若中了进士,进士的妹妹如何配不上你那同僚。”那老丈哼声。
若真是家中不凡,又怎么会和儿子都是九品官儿,不过是比他们农家好一些,绿儿清清白白女儿家,如何配不上,他觉得很配。
老二带回来的同僚一表人才,出手大方,还给家里租房的银两,送了老大儿女一对金锁,送了老三上品的松烟墨与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的澄心纸。
给家里的女眷买了几匹上好的绸料,出手之大方,怪不得钟家一家子都看上了,听说要住几天钟家后面的老宅,钟家人还特意去打扫一番,只是那老宅,几年不住,着实有些破旧,不暖和,一家人几番邀请到那位刑官人到新宅住,人家没有来。
钟乐山不想开口,他不知道他就几年没见的家人,怎么就被这村子里的人捧得这么高了?说不定他就算说出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他家人还觉得是机会,机不可失,也不会觉得配不上,真是膨胀、是妄想。
待碰壁,自然就知道好歹,他不言,大口吃起馄饨,喝起汤来,任这些人说出花来,也不吭声。
一家人都帮着钟绿兰攀高枝儿。
嫂子还盛了一大海碗馄饨让她给老宅那边送过去。
这小姑子看上人家了,全家人都看出来了,那见了人一脸羞答答的样子,大嫂嫁进钟家的时候,他家还住在老宅,穷着呢,这小姑子什么苦都吃,什么活都干,现在钟家好了,天天就是一身金贵样儿了,也就饭点会搭把手,家里其它的一概不管,只每天绣个花,缝个鞋。
早点嫁出去也好。
钟绿兰对二兄不说话,似乎不同意说合她和他同僚这门亲时,就心中一紧,想着对方那样子,笔直的身段,英武的脸盘,全身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全身上下一举一动,都隐隐有股王者之风。
真真的勇武矫健,往那一站,极是非凡,一看就是个能保护自己妻儿照顾好家宅的好男儿。
比那病怏怏的富户之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她一眼就心悦了。
她手里拿着帕子,接过了嫂了递过来的馄饨汤碗,“今儿个立冬,正是吃馄饨的时候,你送一碗过去……”接触一下,农家也不讲究那些不见外男的礼仪,真要遇到合心仪的男人,自然是要说两句话儿才好。
也许对方就看上他们家的小姑子呢,出手那么大方的男子,可是给了她两孩儿每人一个小金锁,都被她藏好了。
要是真能结亲,真是便宜她们家小姑子了,希望她也能沾上光。
她瞧见了,结了婚的和没结婚的,看男人角度是不一样的,那男子,可是生的龙章凤姿鼻梁挺拔,面色甚是威严,白天是好男人,晚上也是个好男人!
嫂子冲着小姑子,意味深长地一笑,能不能把握就看她家小姑子有没有这个命了。
……
花露被拽进房里,周围都是陌生的东西,很简陋,她就顺势扑到他后背,抱着他的腰,在后面左摆右摆地撒娇,就跟个无忧无虑的小女童一样,再恶劣的条件,有男主,他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花露是抱着这样的欢喜的心态,跟男主闹着玩,还“咯咯”笑了两声,说了一句:“官人,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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