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张了张嘴,看着凭空生出的碎木,愈发觉得踏实。他眼睛闪闪发光。不仅是崇敬,还有希望,如这火坑一般在熊熊燃烧。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和啾啾说明情况。
“焦火山虽无法犁地产粮,可这里矿产丰富,我们崔家村世代都是挖矿为生。但就在半个月前,矿坑里突然传来怪叫,火把全灭了。村长就叫了几个矿工下去坑底看看。”
“没想到,大家下去后,那声怪叫又响起来。我们大家都很急,村长爷爷用拐杖在洞口敲着喊了几声名字,然后,我们就听到了惨叫。”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部分孩子还在讨狗嫌时,这孩子已经在强逼着自己独当一面了,尽可能用简单的话和啾啾阐述清楚,以免自己惹“仙人”生气。
他顿了顿:“……再然后,只有哥哥和六叔逃了出来。柱子哥、三伯、壮壮……全不见了。前些天,六叔也走了。”
说到这里,他捏了捏手。
“……仙人姐姐,我哥哥,还能醒过来吗?”
躺在石板床上的少年眼周青黑,伤口被好好清洗过,但伤疤是不正常的深黑色。再仔细一看,皮肤下有隐隐约约的深色纹路。看样子是某种带毒的东西。
伤口极深,洞穿伤害。不是爪击,那么应该是牙咬伤。
再具体的看不出来了。
啾啾回答不了他的问题,站起来,淡淡的:“现在带我去矿坑看看。”
“好!”
男孩引着她往矿坑走。
崔家村的矿脉离村子有一段距离。
山风呼啸,发现啾啾准备认真负责起这件事后,男孩的心安定了一些,路上偷瞄了她好几次——这藏雀山的仙人姐姐虽然冷冷淡淡的,但模样又是和冷淡完全不一样的明艳。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唔,可是真的很好看,是那种就算她年纪不大也知道以后长开了会很好看的好看。
男孩没念过书,不会说太高深的成语,只能翻来覆去嚼巴“好看”这个词。
不知道藏雀山上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好看。
啾啾问:“后来你们还去过矿坑没有?”
“没有了。”男孩摇头。
“那条矿坑被弃置了。我们村总共只有两个矿坑,最值钱的便是那一条。村里死了人,大家本来就很难过,现在矿道还废弃,换不了粮食,就更……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
“村长爷爷也让人去了藏雀山求助,可大家无一例外都在山里迷了路。村长爷爷说那应该是仙……仙法。”
是阵法。啾啾想。专门针对凡人设置的迷阵。
修真者之于凡人来说,虽然确实很牛逼,但老是被求助来求助去,也很烦的。更何况大部分人的求助是为了不劳而获——我想发财。我想升官。我想一夜七次。
谁管那些!
啾啾没有和他多解释,只是点点头。
“就是这里了。”男孩指了指,想到不好的回忆,脸色发白。
面前一个黑黢黢的人工洞子,外面七零八落放了些箱子和矿镐。
“你在洞口等我。”啾啾走过去。
焦火山一年四季狂风不休,好在矿坑沉在地底,路面上的尘土吹不散。
啾啾刚一进去就发现好些细长弯曲的痕迹,一些很凌乱,一些在打转,还有几条蜿蜒不断地往洞坑深处延伸。
这种爬行痕迹看起来是蛇蟒一类。
啾啾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又蹲下摸了摸泥土。很松。空气中有奇怪的味道——除了尸体散发出的腐烂味,还有股黏糊糊的腥臭。
能钻入地底,发臭的蛇蟒。
不太妙。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深入。越往里走,腥臭味就越重,不知道经过多少个熄灭的火把,突然,洞坑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尖啸!
震耳欲聋,带着警告和怒嚎,在狭窄黑暗的矿道中远扬回荡!
接着,整个矿道一阵抖动,碎石簌簌往下落!
啾啾猛地顿住脚步,望向黑暗的深处。
——这是最不妙的结果。
她立刻回头。
男孩老老实实在洞口守着,显然他刚才也听见刚才那声尖啸了——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骇人至极。
他脸色惨白,腿肚子有些发抖,却握紧了拳死不离开。
一见啾啾出来,他立刻迎上:“怎么样?”
啾啾如实告知:“闇石蟒,修为比我高,我打不赢。”
“……”这消息无疑让他怔在原地,脑袋里嗡嗡地不停响。再次开口时,他那脆生生的声音也在跟着发抖,“你……你也对付不了?”
“能对付。”
什么意思?
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男孩迷惑了。一颗心提起又放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瞧着啾啾。
“虽然硬碰硬是打不赢。但是。”
对面那一直冷冰冰的少女突然笑了,弯了弯嘴角,男孩错愕地瞪大眼——
他一直以为仙人姐姐不会笑。
原来她会,而且,笑得很好看。淡淡的,却如皎月晨星,潋滟生辉。刹那间时间都仿佛停在这一息,万物俱寂。
可惜她眼睛却是冰的,冷酷无畏。
“没开智的东西,没有一个是我不能对付的。”
她突破了正好九个时辰,灵气只剩下最后一丝。怪不得刚刚脱离识海时,看见天地全部碎裂了。
问题不大。只要没损到心境,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啾啾跳下床,立刻看见小钟师兄。
少年屈腿随意坐在榻上,背靠着她的床沿,眉心紧锁,看起来暴躁得一匹。
啾啾感知了一下。
小钟师兄确实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他和识海中少年长相不一样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识海这东西用科学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意识,里面的一切都可以随着意识的改变而发生改变,自恋一点的人想在识海里变得更好看也正常——
但他们连修为都不一样。
这不正常。
啾啾根本看不出那少年的修为,只知道他自然散发的威压,就仿佛上等生物在注视纸上的蚂蚁。
所以啾啾之前否定了他俩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
没想到他俩还真是一个人。
“钟棘?”啾啾蹲下来看他。
少年是那种一眼过去就让人觉得生命力旺盛的人,可现在他却脸色苍白,阖着的眼下有抹病态的红。
“钟棘。”
“……啊。”钟棘似乎在朦胧中应了一声,过了半晌,终于睁开眼。他心情平和的时候,眼睛是明亮的乌黑,他杀欲过重的时候,眼底会有极暗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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