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信已传到江南?”
“莫大郎说笑了,便是在西北荒地也有人听说过沙糖之名。”唐人对甜味剂的需求非常之高,奈何国内的产量实在是不行,饴糖还好说,对甘蔗的处理方式基本上就是简单粗暴的熬制,单纯的熬煮法出来的都是蔗浆,便是世家想要保存都很难,经常是用了昂贵的藏冰,才能在反季节时存下一部分。
王家关注此事便是嗅觉灵敏,已感觉到未来天竺的便宜沙糖会产生多大的作用,无论是进口也好,种植甘蔗也罢,总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聊了大半个时辰,莫文远着实从他口中听见了不少好料,还搞清楚了中国现在甘蔗种植的分布情况,他情真意切委托王蔚能否给自己一幅关于其精准分布的图,王蔚也不敢一口答应,只能说勉力一事,莫文远投桃报李,给他推荐了几间西市的店铺,言几家点可能有沙糖存货。
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谈下来几乎是宾主尽欢,末了,王蔚身上的吃货之魂再一次苏醒,他搓手手提醒莫文远道:“小郎君可记得大半年前在食肆埋下了牡丹酒?”
“现在,可以挖出了?”
……
在莫文远赶到洛阳把牡丹酒挖出来之前,李三娘先风尘扑扑赶回了长安,再赶不回来就要到除夕了,此时不归家,更待何时?
李三娘的速度惯常很快,发信后立即动身,莫文远莫小狗接到信件赶忙穿上皮毛大衣,到城门口迎接。
李三娘食肆本来就是集小摊与酒楼为一体的综合餐厅,家里人不用说,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就没有哪天饿到过,饕餮来家后也是如此,每日用餐频率极度升高,在幸福感提升的同时,羊型也跟吹气球似的鼓胀起来,年底能面前载莫文远到处跑了。
他俨然从小黑羊升级成了中黑羊。
中黑羊对李三娘的印象很好,听见莫文远要去接人,咩咩咩咩咩,让他快点上背往门口走,莫文远初次被他驮还有点心慌,时至今日,已习惯了,同赵二娘等人打招呼后就走,胸口还捂着新鲜出锅的烙饼以及装满温热杏仁饮的皮囊,就等见到李三娘便送上。
贞观年间,温度较其他时期更高些,后世有史学家认定唐朝初期温暖湿润,很少下雪,然而本地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温度稍微高了点,衣服却不够温暖,便是披着皮毛大衣矗立在寒风中都能冻死人。
莫文远在城门出缩头缩脑等了会儿,待莫小狗骑着黑驴呼哧呼哧跟上时,便眼尖地看见了李三娘的影子,秀美的女子埋在深色的皮毛领口中,皮大衣外又套了一层绸布外衣,她脸上尚无疲惫之色,反倒是神采奕奕。
“阿娘——”他的喊声划破空气,传入李三娘的耳中。
李三娘拼命跟二人挥手,在检查完路引之后她就如同一团小旋风,飞奔至莫文远身边,将他狠狠地搂在怀里。
身旁的中黑羊发出了不满的“咩咩咩”声,显然他被李三娘冲撞到了。
李三娘道:“对不住。”随后伸手在新生的小尖尖羊角上撸了一把。
莫文远暂时将对阿娘的想念放到一旁,惊讶道:“阿娘你能听懂他的话?”
中黑羊的咩咩咩在除了莫文远以外的人耳中都是兽类之声,便是莫小狗与赵二娘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刚才李三娘与他说话究竟是下意识行为还是听懂了他的抱怨?
李三娘道:“当然可以。”从家信中她早就了解到了中黑羊的存在,更别说当时负责任的菩萨还顺便托梦给了她。
中山羊:“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能决定谁能听得懂我的话,谁不能!
在说这话时中山羊很是得意,他晃动自己的脑袋,小尖角巍然不动,耷拉在脑袋旁的长耳朵却一甩一甩。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很欢喜三娘。
母子两人同时露出与有荣焉之色,李三娘犹豫后道:“我也很欢喜你?”
中黑羊有一丢丢害羞,他鼻子喷气也不知施展了何等神通,晃眼的功夫,嘴巴中叼了束花,花瓣上尤带晨曦的露水,花颜色鲜艳,很衬李三娘的容颜。
莫文远:=口=!
看不出来啊中黑羊,这么会撩妹的吗?
……
回到家中,莫文远、莫小狗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保暖却厚重的羊皮袄,穿上麻布做面的填充服。这衣服他们是没有在书信中同李三娘提到过的,她看见两人打扮好笑道:“咱家可没穷到如此地步?”
到冬天,看打扮便很能分辨每家的家底,贞观初年棉花尚未传入,居民过冬御寒的衣物种类也很不丰富。最常见的是羊皮袄,唐人喜食羊,每年羊的宰杀量都很大,一头羊的皮剥下来可以做几件羊皮袄,普通贫苦人家也能弄到件羊皮袄御寒。
再往上还有什么狐皮、貂皮之流,常出现于身份贵重之人身上,这些衣服并不算是很暖和,但造价高昂,无论是郎君女郎穿出去都很有面子。
即便羊皮袄的价格并不昂贵,也还是有人买不起的,而这些贫民冬季御寒的服饰便与莫文远现在身上穿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往往先用粗布缝制两层,做夹层冬衣,随后往里面填充各种下脚料,有乱麻、不要的旧衣服、蚕茧的杂质浮丝等等,保暖性能一般,却也聊胜于无。
李三娘笑骂莫文远就是以为他穿的是这种衣服,她甚至还纠结了一下,心说难道是长安的食肆运行的不很好,他们担心自己发火便先穿上差的衣服以显示自己的楚楚可怜?
但就算是家庭最困难的时候,羊皮袄子也是有的啊。
莫文远笑嘻嘻道:“非也非也,此衣非彼衣。我在做的时候让赵二娘帮阿娘你也做了件,要不要穿上试试看?”
盛情难却之下李三娘只得尝试,在赵二娘把帮她做的衣服拿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衣服长度很长,领口很宽,布料也比寻常布料坚硬许多,并不是很舒服,然穿在身上感觉一会儿却很不一般:“此衣好生暖和!”
赵二娘笑道:“是按照大郎说法做的。”
莫文远正巧路过便解释一番道:“保暖有余,舒适不足,又没法穿出去,在家穿穿暖和便可。”
李三娘是个有商业头脑的,而且她不拘一格,触类旁通,从来不把事情限定死了。自古以来,冬季保暖问题便是大事,富庶入长安尚且有冻死骨,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她现在身上的衣服是丑,是不舒服,但它达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暖和!
“此言差矣,对冬衣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温暖,模样与布如何都要往后排。”她脱下半个袖子捏捏道,“衣袍夹层内添加的究竟是何物。”
莫文远道:“是鸭与鹅的腹绒毛,还有些羊绒羊毛等物。”光是填充羽绒肯定是撑不起几件衣服的,这年头压根没有充气技术,当然了外皮布的条件也不允许,他们家即便是做酒楼的也没有杀禽类杀到羽绒应有尽有的地步。
李三娘恍然大悟:“鸭与鹅的腹绒毛?怪不得,我曾听说好人家的娘子生了婴孩儿,常用此做被子枕头,其绒毛柔软而新性寒,尤宜解婴儿之惊痛。”
“那布料为何如此坚硬?”
莫文远在怀里掏掏掏掏,掏出了一小把细绒毛,呼口气,毛絮絮满天飞。
“腹绒毛太过细小,很容易从布料缝中跑出来,便是我找二娘用了纳鞋底的方式多加层布料,依旧会跑毛。”
李三娘的嘴角抽了抽:“纳鞋底的方式……”
赵二娘状似羞涩地笑笑:“就是先用一层布缝制衣服,缝制完刷层浆糊,粘上另外一层布料,再用线把两层布料细密得缝制在一起。”
李三娘有点失望,无论是衣服复杂的制造方式,绒毛的低产性,还是很容易跑毛的布料都证明低配版的羽绒服只能在家里穿穿,不能贩卖,更无法做到批量生产的地步。
她叹口气想到:若有比羽绒更加保暖易得的填充物就好了。
……
春节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与只需一两天便可准备完毕的寒食节不同,除夕到来两旬之前市民们就紧锣密鼓投入节日准备活动中。
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有穿的,有用的,有吃的,有喝的,再加上逼近年关,外地的行商都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便是李三娘食肆的生意都冷清不少。
半成品,未加工的豆制品还有各色点心倒是卖得很好。
莫文远估摸着有时间了,就右手持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制定年菜菜单。
他的年夜饭菜单很丰盛,不仅有唐人过元日必吃喝的五辛盘、屠苏酒、椒柏酒、汤中牢丸等物,还有红烧肉、白斩鸡等沪市名菜。
写下椒柏酒三个字时他就一阵牙酸,五官皱在一起,喉咙深处更是泛出苦味,胆汁并不安分地呆着胆囊中,反而跃跃欲试,不断上涌。
中黑羊也在莫文远身边,当看清楚菜单字样时,他惊恐地退步,冲着莫文远“咩咩咩咩咩咩咩!”
中黑羊:尔为何要虐待自己的舌头,是红烧肉不够好吃还是白斩鸡不够滑嫩?
也不怪一人一样做如此反应,新年的经典菜系实在是太太太太太难吃了,就说椒柏酒,是用花椒和柏树叶浸泡而成的酒,泡制过程中又加入了许多奇怪的香料以及能够延年益寿的补品,李三娘同莫文远说喝此酒能够远离灾病、驱邪解毒,每次都咕噜咕噜咕噜往他喉咙里灌,那滋味,啧啧啧,可同医院里的消毒水相提并论。
忽然,正在同莫文远一起惊悚的中黑羊高昂头颅,咩咩咩几声,其声中带有挥之不去的焦躁之意,堂前传来咚咚咚咚咚的脚步之声,步伐零乱,落脚很重。
“不不不不不不好啦!”
“孙行者上门买吃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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