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糊涂了吗?”太后冷冷道:“指不定是那徐丽仪为了自己脱罪,才在腾威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你凭什么凭几个针眼,就来指责这一切乃是哀家所为,你不会觉得这样子很可笑吗?”
“皇祖母您怕是糊涂了才对。”腾芽凝神与她对视,道:“方才御医的话难道您都没听见吗?御医说了,那是最早在腾威身上留下的痕迹,那些针眼都快要愈合了。也难怪皇祖母不懂这些,以为几个针眼坏不了什么事对么?但其实,这些东西在医家眼里都是最清晰的痕迹。”
“即便是早先留下的,和哀家有什么关系?”太后不以为然:“怎么见得就不是在恪荣宫留下的?”
“你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的显贵,怎么居然敢做不敢当,满嘴的阴险狡诈。”韦倚媃气的浑身哆嗦。“我是威儿的娘亲,我难道会害自己的孩子么?再说,威儿从我这里被你夺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些针眼若是在恪荣宫造成的,恐怕你早就从你的内应嘴里得到消息,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巴不得从我手里把威儿夺走,你难道不会加以利用么?”
“皇祖母。”腾芽挡在了韦嫔面前:“其实您一向谨慎,办事从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次的事情,却做得漏洞百出,让芽儿百思不得其解。”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后依然没有丝毫心慌,她沉稳淡然,无惧一切。
“其实您害腾威,有数之不尽的法子。叫那个小清的乳母给腾威下毒,亦或者是让你的暗士把他抱走,都是一了百了的法子。可您偏偏选了一个最麻烦,最不聪明的。若是芽儿没有猜错,你是得知裕王成婚,必然要回宫探亲,而芽儿一向与裕王亲厚,必然会凑这个热闹,才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徐丽仪动手。你的目的,就是要逼得芽儿失去理智,与您为敌,一旦撕破脸,亦或者是芽儿不敌,你就有机会将我赶出盛世,又或者下毒手除掉我。说到底,徐丽仪只不过是为了逼着我就范才会枉死的替死鬼,而您的最终目标,就是自幼和您亲密,一直被您视作珍宝的我,您的芽儿!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咄咄相逼,我只不过是个已经遣嫁的公主。还是,皇祖母觉得,若我不死,就一定有将来让你为难的理由,所以我不得不被您视作眼中钉?”
皇帝敛眸不语,凝神听着这些话,似乎这些事早在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
“你说的这些,哀家从来就不知情。你既然已经遣嫁,盛世的事情就与你无关。哀家又何必在你身上下功夫。”太后阴冷的目光,早已经没有往日的温度:“芽儿,既然是和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你又何苦非要如此呢!”
“在我九岁那年,母妃惨死在我面前。当时我就在想,为何我的话父皇不肯相信。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年龄小的缘故么?还是说父皇厌恶母妃至极,哪怕她怀着孩子惨死,也不愿意去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后来,我发现静夜原来是皇祖母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时,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您能在我身边安插这样的人,也一定能将后宫的事情掌控在您的掌心。你想让父皇知道的,自然他会知道,您想让他看见的,自然他也会看见。就如同您说,是您在困境之中救了我一样。谁又能预料,这困境不是您制造的?直到韦逸霜死,我和父皇的这个心结,总算是坦坦荡荡的解开了。我也总算明白,母妃临终前的话,最亲近的人指的不是父皇,而是您。母妃虽然离开了我,可是直到最后一刻,她仍然为我殚精竭虑,她仍然在为我尽心,为我筹谋,她想让我明白,那个最可怕的,潜伏在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幼一直最疼我的皇祖母。而您必须要杀我的理由,就是因为您会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我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我的母妃是死在您的手里,我会不顾一切的向您复仇。而您一心想要扶持登基的裕王殿下,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情分会让您觉得心慌,害怕,所以只有我彻底的从您的眼前消失,您才能安心。是这个样子吗?皇祖母,真的是这样吗?”
太后没想到,这个丫头最终还是把她担心的事情都揭露出来了。可是明明她胜券在握,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么裕王,你怎么看?”太后猛然转过脸去,狭长的凤目充满戾气的盯着裕王。“哀家的心愿,你是否愿意替哀家达成?”
“母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径直走上前来:“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你以为朕当真不知吗?”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太后冷漠的与他对视一眼,嫌弃的侧过脸去:“当初你毁了哀家的全部,如今,你还指望哀家顾念母子情分,保住你的帝位吗?”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冷静的环视着房里所有的人:“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哀家绝不会姑息养奸,让你们再有反叛的一日。裕王,现在就是你选择的时候,你究竟是要登上这皇帝的宝座,还是死守着臣下的礼仪,效忠这个没有用的皇帝。”
“母后。”裕王眉头紧锁,一脸的难以置信:“儿臣怎么也想不到,您这两年的关怀与呵护,竟然是为了今日。若儿臣不肯答应呢?难道您也要让儿臣死于今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太后微微挑眉:“打从你们回来的那一日,我就已经密调皇城守卫,将整个皇宫都掌控在手心。你们进来容易,可是想要出去,怕也是难。你若不肯点头,那哀家便将你一道除去。皇帝不是还有个垂死的皇子么?若他不济,哀家便从族中再择选年龄适中的孩子,扶持他登基。一个年龄合适,又不懂朝政的孩子,比你好控制得多。带头来,哀家还是太皇太后,还是这盛世最显贵之人。”
“别做梦了。”腾芽这四个字说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怒目相向,她甚至没有显出愤怒和仇恨。她很平静,平静的如同自己是个局外人。
“你说什么!”太后愤怒的朝她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皇祖母,我劝您还是早点醒悟。”腾芽微微蹙眉,语气稍微快了一些:“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不成你想要见到盛世政变,血染皇宫,臣民不安,国将不国吗?你的一己之私,毁掉的是盛世百年基业。如若连盛世都没有了,那您的太后之位,太皇太后之位,又从何谈起?”
“你住口!”太后猛然唤了一声:“岑妙!”
岑妙当即就从怀里摸出了烟哨,迅速的窜到窗边扔了出去。
那烟哨落地,炸出一声巨响。
太后听了这样的声音,仰天而笑:“裕王,你再若不做决断,就别怪哀家不给你机会了。”
“儿臣只会誓死效忠皇上,请母后勿要见怪。”裕王紧紧的攥住英乔的手:“哪怕血溅当场,我们夫妇也绝对不会做佞臣贼子。否则黄泉之下,愧对列祖列宗。”
“好!”太后凛眉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就只有成全你们了。”
腾芽笑着从腰间摸出了绢子,轻轻的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她漫不经心的将那绢子晃了晃,绢子随风,从太后面前瞟过,最终落地。“皇祖母,您可还记得芽儿回宫后,去您那里请安的情景?”
她忽然提及此事,太后有些诧异。“记得又如何?”
“若您记得,您就该好好回忆回忆,当时芽儿用的那条为您擦拭唇角的绢子,和这一条有什么不一样!”腾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说了别做梦了,皇祖母莫不是没听进去。很多事情,若当时不明白,事后再想,也没有多大的意思。皇祖母,你说是不是?”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溅了许多人一身。太后只觉得心口剧烈的痛几乎要侵蚀她的意志:“你居然敢对哀家下毒,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丫头!你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
“也好。”腾芽与她相视一笑:“若有天谴,我愿意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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