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紫麟宫盘桓了片刻,说了要说的,便起驾去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江水悠在这里时候的事,仙草觉着皇帝大概是没有听见……或者并不在意。
等赵踞去后,谭伶带了拓儿过来,仙草按下那件事,只问拓儿今日学了些什么,懂不懂学士们教导的等等。
拓儿靠在她身旁,乖巧地一一回答过后,才道:“母妃,什么叫先动心的先输了?”
仙草微怔。
拓儿仰头,天真无邪地说道:“我听见贤妃娘娘说先动心的先输了……父皇好像也听见了。母妃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仙草对上拓儿明亮的双眸,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拓儿明明是在提醒自己。
摸摸他的小脸,仙草温柔地笑说道:“拓儿不必在意,这只是贤妃娘娘跟母妃的一句玩笑而已。”
拓儿听了,也似安心,便笑道:“原来是玩笑,这下拓儿就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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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两日,将是谨宁公主的生辰,自然是江水悠负责操办。
仙草想起赵踞交代的那件事,正那日谨宁前来紫麟宫请安,仙草细细打量,却见公主生的肤白貌美,并无可挑剔之处,只是气质上略还有些悒郁。
仙草在宫中半生,自然了解宫内女子的心性,虽然跟谨宁素来没怎么接触,但对方太妃却并不陌生。
虽然谨宁的性子看起来很不似方太妃,但毕竟是金枝玉叶,仙草猜到对谨宁而言,只怕徐慈并非良配。
可是她又知道,皇帝是一心想抬举徐慈,所以才坚持要将谨宁配给他的,所以先前自己提议另选,皇帝才一口驳回。
如果自己不出头,要皇帝开口,事情就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仙草心中忖度半晌,那边谨宁却也有所察觉,便有些慌张地问道:“娘娘为何只管打量,是我的妆容有什么不妥吗?”
仙草笑道:“并不是,只是我突然想起皇上前日跟我说的话,一时走神了。”
“皇上、跟娘娘说了什么?”谨宁半是诧异半是期待地。
正如赵踞所说,谨宁的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有方太妃在,倒也罢了,如今是没有娘的孩子,她又隐约听说方太妃之死……有些不可说的缘故,在宫内自然有些度日如年。
只因为记得当初颜太后在的时候,曾经许过要把自己许配给颜如璋,所以心中每每期待,可惜太后驾崩要守三年的孝,所以急也急不得。
此刻听仙草如此口吻,谨宁的眼睛不由一亮。
仙草含笑道:“皇上的意思,是公主年纪到了,也该考虑婚配之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谨宁竟有些着急。
仙草顿了顿,颜如璋不想娶公主,虽是事实,但却不太好直接说出口。
她想了想,道:“先前虽然说曾经想跟颜家结亲,但据说颜家那边……算了小国舅的生辰八字,跟公主竟不打匹配。”也算是仙草机智,才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借口。
可谨宁却吃了一惊:“什么?这、这是什么意思?”
仙草忙道:“公主莫要着急,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八字不合,那当然不能害了彼此。”
“我、我……皇兄难道也想反悔吗?”谨宁急得眼睛都红了。
仙草道:“皇上也是为了公主殿下好,对了,皇上隐约跟我提起一个人来,不知公主有没有印象……”
“提起、什么人?”谨宁呆了呆。
仙草道:“就是先前整修这紫麟宫的工部徐主事,也是拓儿的老师,徐慈,公主可知道他吗?”
徐慈也算是朝臣之中进宫次数颇多的了。
而且他的经历十分传奇,再加上断了一臂,还是“徐太妃”的兄长,所以宫中的人对他也是如雷贯耳。
这会儿谨宁听了,吃了一惊,不由地叫道:“我当然知道他,难道、难道皇上是想把我许配给他?”
仙草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就知道是不成的。当下笑道:“也未必,只是皇上提了一句而已。公主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
不料谨宁盯着她,蓦地站起身来,道:“你、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好听的,皇兄无端端的怎么会想把我改配给徐慈?哼……还不是因为你挑唆的缘故?这紫麟宫毕竟是徐太妃住过的,你又是太妃的侍女,你自然要向着徐慈了……你、你也太狠毒了,他年纪那样大,又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官儿,且还断了一只胳膊,你竟要把我许配给他?!”
仙草愣住。
虽猜到公主不乐意,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种想法。
“这个实在是你误会了,”仙草哑然失笑,“这跟我实在并无任何关系。”
谨宁满面怒意,道:“你别敢做不敢当,就算不是你撺掇的,皇兄好好地怎会生出这种想法,他就是太宠你,所以竟到爱屋及乌的地步罢了!”
她的情绪激动,越说越大声,谭伶都惊动了,忙走了进来。
仙草皱眉:“这又何必?好,就当我今日没说。送殿下去。”
谭伶冷道:“公主,请。”
谨宁回头看看谭伶,又看仙草一眼,道:“若是、若是我母妃还在,岂容你这样欺负人?!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废人!”
仙草本来不当回事,可听她如此称呼徐慈,便缓缓起身:“殿下请慎言。”
谨宁却冷笑道:“你果然着急了?哼,你经常传那个徐慈到紫麟宫来,何苦就好的那样,倒不怕别人知道你们关系不同似的,皇兄就是太宠你了,所以竟由得你……”
谨宁还没说完,谭伶已经忍无可忍:“殿下!请不要太放肆!”
仙草不想再跟这女孩子多言,正要让谭伶让她走,却突然觉着腹内一阵抽痛,她抬手轻轻一拂,那久违的痛楚在瞬间让她屏住呼吸:“快、快传太医……”
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仙草往后一倒,幸而谭伶眼疾手快牢牢扶住。
****
赵踞才进紫麟宫,就见谨宁呆若木鸡地立在旁边。
他顾不上理会谨宁,只先冲往里间,却又给谭伶拦住:“皇上,这会儿不能进去……”
赵踞的心怦怦大跳:“是真的、要生了吗?”
可这孩子还不算足月,赵踞不由慌张:“太医怎么说?”
谭伶低着头道:“太医正在看护。”
赵踞盯着他,突然一掌挥过去:“混账东西,你是怎么看着的?”
谭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赵踞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尽快入内看看仙草,可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冷意,竟叫他不敢贸然闯入。
皇帝环顾周遭,当看见身后的谨宁之时,像是回过神来,皇帝走到她跟前。
赵踞冷冷地看着谨宁:“听说你冲撞了皇贵妃?”
谨宁才看见谭伶被打,一时吓得微颤:“我、我没想到……”
赵踞不等她说完便道:“你听好,这是朕的意思,本来朕想亲自跟你说,是她怕朕为难了你才主动求了去!你也不要不知好歹!你若能够配徐慈,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且只有他挑拣你,没有你选他的份儿!”
谨宁双眼含泪:“你、你……”
方太妃所犯的是谋逆之罪,按理说皇帝就算杀了谨宁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皇帝毕竟还不算狠辣至顶,便留她一条生路。
且在赵踞看来徐慈确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但是谨宁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又怎会知道呢。
赵踞回头看一眼内殿:“你最好、祈祷皇贵妃无事,要她有半点不妥,你也不用费心再想嫁给谁了!你给朕滚出去!”
谨宁从没有见他发这样大的火,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终于给两个太监扶着退了出去。
赵踞兀自气怒的浑身发抖:“混账!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留情!”
生拓儿的时候远在夏州,皇帝只能从谭伶等人的禀奏里得知当时的凶险之情。
如今亲自迎来这一刻,整个人却如同站在油锅上似的,无法住脚。
之前颜珮儿生小公主的时候,皇帝虽也守着,但心情却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颜珮儿分娩艰难,生死一线,对皇帝来说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他心中做足所有准备,并且随时接受上天给的所有安排。
但是现在不一样。
皇帝只有一种准备,绝不能接受第二种。
因为这个,皇帝才格外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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