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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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黄昏,赵踞特来紫麟宫。

殿内暖意熏熏,怀敏腻在身边,先前睡过去了,仙草抱着孩子,也正朦胧里有几分困意,忽然嗅到熟悉的龙涎香气,便知道赵踞来了。

她睁开眼睛,果然见皇帝立在桌边上,问道:“要睡怎么不去榻上?”

仙草怕惊动了怀敏,便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踞笑道:“有好东西给你。”

仙草起身:“是什么东西?还要特意送来?”心里还以为他不知又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宝物之类,给自己开心的。

又想到他为了夏州的事情殚精竭虑,还暗中派人保护徐慈……便向着他微微一笑。

赵踞探手进袖子里,掏了一会儿,竟拿出了一封信,向着仙草晃了晃。

仙草原本不知道,定睛看时,却见封皮上的字迹很是熟悉,仙草惊喜交加,脱口道:“是哥哥的信?!”又忙捂住嘴。

她怀中的怀敏呢喃了声,皇帝忙回头叫了奶嬷嬷来,小心翼翼地把这孩子抱走了。

仙草已经迫不及待:“快给我看看。”她要起身,腿却有些麻了。

赵踞看着她脸上乍然出现的喜悦灿烂笑意,一边递信给她,一边扶着:“人家说,肯爱千金轻一笑?如今朕才知道,让你真心的笑一笑可也很难。”

仙草顺势靠在他怀中,握着信,喜不自胜:“什么时候得了的?”

赵踞道:“自然是今日才得了,要是前些天得了,难道朕敢拖延到现在才给你?”

仙草含笑白了他一眼,忙拆开信封,打开信看去。

徐慈在信上先报了平安,又将自己在西朝的经历以及如何平定等等都告诉了,让她放心,又说了想念她跟两个孩子等等话,虽然言辞克制,但字里行间却也透着浓浓的眷恋之意。

仙草看了又看,双眼已经朦胧了,把信贴在胸口,喃喃道:“太好了。真想哥哥快点回来。”

赵踞从背后将她轻轻拥入怀内,道:“要有一天朕也跟他们这般离开了你,半晌不回来,你可也是这样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

仙草忙定了定神,把信折起来放好,才含笑说道:“你倒是也得肯啊。”

皇帝自然是不能随意离宫,上次为了她,才破天荒地离开皇宫,出城往夏州走了那一趟。

如今她在身边……他连放她出宫一趟都为难的很,更是绝对不许两人分开的,如今却又说这话。

赵踞笑道:“朕果然不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要你总是守着朕,朕也守着你才好。”

这些日子皇帝虽成竹在胸,一力挡住了那些要求出兵的大臣们,但心中自然也有些不安,毕竟西朝的事情敏感而又瞬息万变,虽然相信徐慈跟禹泰起,可是皇帝仍是捏着心。

虽不怕交手,但是只烦恼若开了战,那先前筹谋好的交易通商自然又搁置了,毕竟打仗容易,但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心,经过此事自然又要浮动。

直到今日禹泰起的亲笔信传到,徐慈也报了平安,才总算定了神。

此刻身心放松,赵踞深深呼吸,嗅着仙草鬓边的香气,百感交集,便喃喃道:“阿悯,朕有你……真是几世修来的。”说话间,便轻轻地亲吻下去。

仙草听着这句话,心中却好像荡起涟漪,便微微闭上双眼,任由他施为去了。

****

不知不觉中,徐慈跟禹泰起已经去了夏州两年。

这日,却是颜珮儿的忌日。仙草自然记得,虽不能出宫,便仍在紫麟宫里设了张香桌,把自己手写的《本愿经》烧了给她。

午后,怀敏吵着去外头玩耍,仙草陪着她,带了平安跟众宫婢太监等往外头去。

怀敏已经能满地乱窜,正是最为活泼的时候,也不让人抱,下了地后便追着平安往前跑的极快。

仙草生恐她摔倒,只顾跟众人一路追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最前头的平安汪汪叫了两声,怀敏也叫了声什么,便止住了脚步。

仙草若有所觉地抬头看时,却见前方的宫门口上,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竟是颜如璋。

当看见小国舅的时候,仙草突然醒悟,目光一转看向那宫门……果然,自己竟追着平安跟怀敏到了富春宫前。

颜如璋跟仙草四目相对,刹那间竟各自无言。

此刻怀敏退回了仙草身边,因颜如璋不常跟她照面,自然还有些怕生。

颜如璋回过神来,这才走过来几步,向着仙草行礼。

仙草假作无事:“小国舅,许久不见,向来可好?”话虽如此,但是见颜如璋容貌清瘦许多,比先前那如圭似玉的少年,已经相貌大改了,少了一份养尊处优的娇贵气息,却多了几许凛然的权臣之气。

颜如璋道:“托娘娘的福,一向安妥。”

仙草看了一眼富春宫:“小国舅……是想起了贵妃吗?”

颜如璋垂了眼皮:“我先前已经去祭奠过了,只是未免睹物思人。更加上茁儿的事……”说着一笑:“罢了,不提这些了。”

不料仙草听颜如璋说起茁儿,心头跟着一痛。

原来自打颜珮儿去后,虽然她临死之前交代过让仙草照看着茁儿,但是后来,皇帝却仍是执意把赵茁给了江水悠照看着。

仙草想着颜珮儿的交代,暗中求了赵踞两回,皇帝只说道:“你身边已经有了拓儿跟怀敏,分身乏术,你的身子又不是很好,再多一个岂不更加劳累,就仍旧给贤妃照看着。”

话虽如此,仙草其实也知道皇帝的用意:毕竟宫中现在只有这三个孩子,虽然有颜珮儿临去遗言,打死你若是都养在自己身边,宫中的人只怕会说三道四,以为皇贵妃霸道。

何况让江水悠养着,也能分分她的神。

仙草犹豫几次终于答应了。只不过毕竟同样都是在宫中,江水悠每次来请安也能带着大公主,仙草见那小孩子快活无忧的,倒也罢了。

谁知道就在颜珮儿忌日将到的时候,赵茁不知为何给风扑了,本是小病,谁知竟发起高热来,太医开了两副药,吃了几天都无济于事,最后竟演变成了不能相救的大症候。

就算有沈君言从旁施为,尽心竭力的,可最终却仍是回天乏术,无济于事。

江水悠因为这件事,也大伤了元气似的,一直卧病不起,最近还在吃药,操持六宫之权也尽数落在了仙草的身上。

仙草也着实伤心,尤其是想到颜珮儿托孤了一场,自己虽然是无可奈何,却到底并没有尽到力,又想假如当初执意把茁儿要过来养着,是否能够避开这样的下场?

百感交集,只因拓儿跟怀敏两个小家伙都在,不敢过分的痛哭伤神,只强打精神。

此刻见颜如璋说起来,仙草红了眼圈:“小国舅,也要自己珍重才好。”

颜如璋却一笑道:“多谢劝慰。娘娘放心,我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之间的话似乎越来越少,加上人多眼杂,略微几句后,小国舅躬身行了礼,转身去了。

仙草回头看他的身形消失在宫道里,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把自己从冷宫中抱出来的少年,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直到怀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母妃,他为什么哭了?”

仙草一愣:“小国舅并没有哭啊。”

怀敏奶声奶气地说道:“他看着很伤心的样子……明明是哭了呀。”

仙草俯身把怀敏抱起,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不由用力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

****

次年开春的时候,江水悠的情形才终于又好了些。

这日江贤妃跟刘昭容一起来紫麟宫请安,仙草见她面容黄瘦的憔悴样子,不由又多叮嘱了几句让她保养之类的话。

江水悠尽数答应,可虽然面上含笑,礼数周全一如往常似的,可在仙草看来,却仿佛跟先前的江贤妃有了很大的不同,至于到底是哪里……好像是气质上,只无法说的明白。

正说话间,怀敏从外头跑了进来,也不行礼,便扑棱棱地奔到仙草跟前,小鸟似的投到她怀中撒娇。

仙草笑扶着她道:“贤妃娘娘跟昭容娘娘都在,你为何不请安?”

怀敏才站稳了,转身像模像样地各自向两人请安。

刘昭容眉开眼笑,忍不住起身靠前,笑道:“小公主真是越来越惹人喜欢了。”

江水悠定定地看着怀敏,本来好像要随着刘昭容的话也赞两句,可看着小孩子稚嫩的小脸,可爱的神态,眼圈却突然发红起来。

仙草看见她反应异常,知道她多半是想起了赵茁了。

其实在大公主去后,宫内一度曾有些许流言,说是颜珮儿的死跟江水悠脱不了干系,如今贵妃的公主又去了,这显然是江贤妃不能容人的缘故。

刘昭容见江水悠如此,便知趣地起身,跟小公主的嬷嬷们一块儿陪着入内殿去玩耍。

仙草便问道:“贤妃可还好吗?”

江水悠定了定神,掏出一块儿帕子轻轻地擦拭眼角:“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无碍。”

仙草说道:“你……是又想起了茁儿吗?”

江水悠听了,突然间悲从中来,无法回答,只捧着帕子遮住了双眼。

仙草见她这样,想到赵茁的模样,竟也跟着真切地难过起来,想劝她几句,心里颤颤地无法出口。

半晌,还是江水悠先收敛了悲感,道:“我知道,宫内曾经有一些流言,娘娘可相信那些话吗?”

仙草说道:“都是这宫内先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光怪陆离匪夷所思了,才传出那些不着边的话,何必在意。就如同当初王美人身死,我都不在宫内,不还有人嚼舌呢?”

江水悠点了点头:“多谢娘娘。”

仙草看着她苍白消瘦的样子,竟跟颜如璋有几分相似,心里想了想,便问道:“当初贵妃设局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对拓儿下手?”

旧事重提,江水悠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淡淡道:“我毕竟还有一点良心,不想对无辜稚子动手。”

“那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反而去告诉皇上?”

江水悠的唇动了动:“因为我在这宫内最相信跟依赖的人,便是皇上。”她说了这句,抬眸看仙草道:“娘娘不要在意我如此说,毕竟当时我吃不准贵妃的意思,而且我也猜不到,若是先把此事告诉娘娘,娘娘会是如何处置方式,所以我宁肯直接告诉皇上,一了百了。”

仙草顿了顿:“一了百了?”

江水悠笑了笑:“当然我也有私心,我因抗不过贵妃,就只有彻底坏了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罢了。只是我想不到,贵妃当时竟然会那么做,想来,却还是我……弄巧成拙了。”

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的笑已经满含苦涩。

颜珮儿选择那种方式离世,虽然验证了江水悠对皇帝的忠心,但是她预期的皇帝会更加喜欢自己一事……却未曾发生。

因为正如颜珮儿所言,经过此事后,皇帝心中只怕再也忘不了贵妃了。

既然忘不了贵妃,那更加忘不了谁是导致贵妃身死的最直接的人。

正是她江贤妃。

但是皇帝仍旧不顾仙草的反对,把赵茁给了江水悠抚养,这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证明了皇帝对于江贤妃还是有情的。

江水悠思来想去,心中又浮现那可爱的小人儿模样,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抚养了两年,何况曾是她心血所寄。

江贤妃一时喃喃道:“可我更想不到的是,茁儿她居然……”

本来江水悠把所有用心都浇灌在大公主身上,可谁知道那孩子居然仍是撑不过去。

其实就事论事,大公主的死跟江水悠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颜珮儿分娩的时候就艰难,赵茁体质过弱,加上时运如此而已。

内殿传来了怀敏欢快的笑声。

江水悠自言自语般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留她在紫麟宫,让娘娘抚养。”

这日黄昏,江水悠回到平章宫里。

宫阙显得十分的冷寂,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来平章宫了,一是因为国事繁忙,就连后宫也极少再去,若得闲只往紫麟宫而已。二是毕竟江水悠病了很久,皇帝起初来探望过几回,后来就不曾再过来了。

江水悠孤枕而眠,本是习以为常的,然而睡到半夜,突然间想起了一些恍若隔世的场景。

她心绪烦乱,索性翻身坐起,怔怔地问道:“皇上现在哪里?”

外间的宋嬷嬷上前道:“回娘娘,今晚皇上仍没有召幸妃嫔,只在乾清宫看折子呢。”

江水悠的眼前突然出现皇帝端然坐在明灯之中,俊美无俦的样子。

在得了赵茁之后,这种单方面的思恋之情似乎给遏制下去,但是大公主去后,突然又变本加厉而来。

就如同午夜梦回的此刻,江水悠忽地很想立刻见到皇帝,这种想法如潮水般无法按捺,连向来理智冷静如她,也不能阻止。

“替我更衣。”江水悠突然说道。

“这会儿娘娘要去哪里?”宋嬷嬷吃惊。

江水悠的目光闪烁,出奇的冷静,冷静中仿佛又带有一丝决然:“我要去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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