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有些话要同我单独讲?”进了书房,赵晏源驱走了伺候的下人,坐在暖和的塌子上,将苍老枯瘦的手伸到炭火前烤着。
欧阳世骏向前跨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抱了一拳,低声道:“是。”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说。”赵晏源没有抬头,视线虚虚地落在燃烧的炭火上,嘴唇小幅度地动着。
“干爹,夏清舒虽是武人,对待审查案件等政务不熟悉,但她的脾气同她的父亲永定候夏衍是一样的,宁折不弯。学鑫同周家公子斗殴的事她一定会严明审查,甚至以往二人闯的祸事也会调查,并将结果如实禀报给陛下。”
“这些我都知道,你并没有说到重点。”赵晏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炭火炉上方上下翻转着自己的手掌,欧阳世骏说的这些东西他早已清楚。
欧阳世骏笑了一下,这笑中夹杂着阴冷之气,他将眼睛微微眯起:“我记得干爹之前因夏清舒对长公主殿下不敬,在朝堂上参过她,她同我们赵家还是有过节的。”顿了一顿,欧阳世骏说出了他的重点:“我们可以伪造些证据,让陛下觉得夏清舒对赵家早已怀恨在心,学鑫的这件事是她公报私仇。”
“可鑫儿点燃爆竹摊子是板上钉钉之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她要处置是秉公办事,如何能算她公报私仇呢?”赵晏源没有抬眸。
欧阳世骏嘴角的阴笑更大:“让夏清舒杀了周铋。”
“什么!”赵晏源瞳孔骤然睁大,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欧阳世骏的脸,压低声音疑惑道:“夏清舒杀了周铋?”
“夏清舒同周家无冤无仇,真让夏将军杀周铋自然是不可能,但是,我们可以嫁祸。”在“嫁祸”二字上,欧阳世骏加了重音。
赵晏源脸上的震惊未散,但他渐渐明白了欧阳世骏的计策:“你是说我们找人杀周铋,嫁祸给夏清舒,再翻出夏清舒同我们赵家不睦,怀恨在心的证据,将整件事弄成是夏清舒的要祸害赵家的阴谋?”
“没错!”
“但是这样做,费的气力是不是太大了?而且风险也大,只要一个环节出错,整个计策就要崩塌。”
“干爹可还记得永定候夏衍截赵家商船之事?有夏衍镇守东南沿海的几个省,我们赵家的商船就不可能出海,不可能将货物售到西洋各地。而只要夏清舒之事牵连到夏衍,夏家倒台,我们安插自己人到东南一带,以后的商船往来便安全无虞了。”
赵晏源沉默了,他心里摇摆不定,一面觉得此计太过冒险,一面又觉得若能借此机一举铲除夏家,倒是可以一试。
“那后路你可曾想过?假如计策失败,该如何?”沉默良久,赵晏源才开口道。
闻言,欧阳世骏突然抱拳跪下:“干爹无需担忧,此事一干人等,孩儿会通过外家联系,绝对不牵连赵府。若事情败露,孩儿一人承担后果,跟赵府上下绝无瓜葛!”
“好!”赵晏源大笑了一声,接着从榻上站起,迈着摇晃的步子,走到欧阳世骏面前,弯腰扶起了他,不吝赞赏道:“在这个府中,唯尔知我心事,与我分忧!”
***
午后,雨过初霁,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夏清舒着便衣欲出门,刘奇等下人忧其伤势加以阻拦却拦之不得。
跨出将军府的大门,夏清舒带着几名侍从往五军都督府走去。今日她带些官员去探望昨日受伤的百姓,统计伤情。
五军都督府的虽是兵事衙门,里头当官的却不独是武官,还有许多文官。自夏清舒上任以来,这些文官倒是没惹得她不快,二者相处也算得融洽。
故而昨日夏清舒传了命令之后,这些职官也积极响应,午后提早聚集在五军都督府,等待着夏清舒的号令。
一行人集结完毕,往着南京城内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医馆去,那日受伤之人皆被夏清舒安置于此。
济世堂后院的一间厢房内,里头家具全无,地上铺着许多整齐排列的席子,席子上又铺着厚被褥,这便是伤民歇息养伤之地。
两排床位之间摆着一个火炉,里头烧着低等的炭火,正朝上散着烟气。炭火炉周围围坐着两圈的百姓,有伤民,有陪护的家人。
偌大一间厢房,只有一个炭火炉,炭火的火力也不足,夏清舒走进,仍觉得有一股子凉意往裤脚处钻。
夏清舒朝着流烟使了一个眼色,继而对着身旁济世堂的老板说道:“当家的,再给这些伤民加两个炉子,费用由将军府先垫上,你要做好账簿记录,等开堂审理的那一天我会派人来取。”
“好的,我稍后就让堂内人下人去购置。至于账簿之事,将军放心,这些伤民的药费食补每一项都有记录,都是如实记的,您可以随时检查。”济世堂的当家回道。
“嗯,你速去去安排。”夏清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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