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又不容他不说, 听宣平候的话中意思, 他似乎已经知道船上还有其他人在,所以现在周奉天如果说不知道, 或者没有的话,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自己有大错在前,如果现在还不识相的话,那等待他的将会市什么,难以想象。
干脆把心一横, 交代了出来:
“还有户部侍郎张大人和孙管事。”
叶瑾修与萧承启对了一眼,萧承启问:“孙管事是谁?”
“是……安王府的管家。每年滇国进贡的时候, 安王殿下都会派张大人和孙管事来,一方面是迎贡品, 另一方面就是跟滇国商队做生意。”
周奉天觉得真是头大,看这样子也知道安王和禹王殿下肯定是不和的,往年都是安王派人来做事情,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换上居然派了禹王和宣平候亲自过来, 两边神仙打架,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 也是倒霉透了,谁会想到在街上随随便便欺负个人, 就是宣平候呢!随随便便调戏个姑娘, 就是宣平侯夫人呢。
“做什么生意?都是怎么做的?”萧承启继续追问。
可周奉天却支支吾吾起来:“这个……下官不知。”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能说, 不敢说。
萧承启见他这般,一拍案台:“在你扬州地界做的事情,你身为知府却说不知道?那还留着你的乌纱帽做什么?来人,将周知府官帽摘了,押进大牢,待本王回京时,一并押送去大理寺,让大理寺来调查。”
周奉天脸色一变:“大,大理寺?”
大理寺的刑讯可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别说他只是个知府,就是更大的官儿到了大理寺也都只有等着被剥皮抽经的,一边是安王殿下,一边是禹王殿下,周奉天觉得自己到哪头都是个死,可禹王这边的死好像更近一些,只要官帽丢了,被押送进了大牢,可就一切全都完了。
“我,我说,我说。”
周奉天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在威逼之下,根本不可能保守一个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的秘密,于是乎屏退了官差,将这些年安王和滇国使臣在扬州府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些年安王仗着来迎贡品的机会,暗地里跟滇国人做起了生意,他迎回滇国贡品的同时,也同时开放了滇国商队在扬州港口做生意,以朝廷的名义把滇国人的货物高价收下,然后再以个人的名义把茶叶,陶瓷灯滇国没有的货品大量卖给滇国商队,这么一来二去,滇国的东西是朝廷买的,自然从国库出钱,但是滇国买东西的钱却直接流向安王府的钱袋子,这样的生意,据周奉天说,已经维持了四五年之久,安王府可以说是借此敛财无数。
而最嚣张的是,今年皇上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迎贡品回京,安王府那边却还不知道收敛,继续派人来暗中操作。
周奉天交代了一切之后,就被人押下去看守起来,萧承启和叶瑾修,席宝珠一起回了驿站,带上苏绵,四人到书房里去商量事情了。
房门关上之后,叶瑾修扶着席宝珠坐在,问她今日累不累,萧承启让苏绵拿来一封信,递给叶瑾修看,叶瑾修在席宝珠身边坐下,打开信封看了看信里的内容。
“这是我们离京之前,父皇交给我的。你怎么看?”
萧承启问叶瑾修的意思,席宝珠坐在叶瑾修旁边,自然也看到信里的内容,不得不说,信里内容还是让她相当惊讶的,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皇帝对安王那是无条件的宠爱和信任,没想到其实不然,也许是这些年安王委实做的太过分了,连皇帝对他都起了戒心,这一回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原本他们都以为是皇帝想给皇后一个面子,让禹王象征性的过来一趟,没想到背后还有皇帝自己的考量。
“皇上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肯定也是掌握一些证据了,让殿下来扬州府,便是想让殿下出面将这件事情落实,只要落实证据,皇上自然会处理。”
席宝珠有点疑惑:“皇上真的会处理安王殿下吗?换句话说,安王他做这些事情,难道就一点防范都没有?”
安王在京城有多嚣张,席宝珠是切身领教过的,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应该不会只是因为性格如此,他定是有嚣张的底气。
而皇帝既然对安王有所怀疑,却还迟迟没有动手,想来其中也有一些忌惮安王的意思,如果禹王和叶瑾修真的把安王的证据找回去,就能保证皇帝一定会处理安王?最怕就是皇帝用禹王来打击安王,然后他们转化为利益共同体,到那时候,最尴尬的就是禹王了。
“皇上如果不处理安王殿下的话,那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席宝珠把自己心里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
苏绵似乎也有同感,补充道:
“最怕就是一种结果……给你们打个比方,一对小夫妻闹了点别扭,身边有的朋友就劝和离,然后过了一天小夫妻和好了,然后一起恨起了那个劝和离的人。”
萧承启本来还听得挺认真,苏绵把皇帝和安王的关系比作‘小夫妻’以后,他就不淡定了:“什么破比喻。”
苏绵无奈一耸肩,表示他不懂就算了,席宝珠拍拍苏绵的手,两人交换了个‘我懂你’的眼神,不打算跟这两个土著男做多余解释了。
“反正意思就是,两边都得注意着。”
萧承启问叶瑾修:“道理我懂,你怎么看?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可以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皇上既然派殿下来扬州府,定然是想解决此事的,至于怎么解决,咱们现在都说不好。我并不担心皇上这边会对咱们有什么不利之处,我只担心我们若是将一切牵扯出来,安王那边会不会投鼠忌器。”
叶瑾修不喜权谋,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去想的。
“你的意思是……”
叶瑾修说出自己心中担忧以后,萧承启似乎很快就明白过来,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在书房中踱步片刻后,萧承启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门边传亲随过来说话了。
席宝珠和苏绵见他们有正事要做,便不在这里碍事,两人直接回房去说话了。
苏绵问席宝珠:
“刚才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怕安王投鼠忌器……可他投鼠忌器又能做什么呢?”
席宝珠捧着肚子,将京中人物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难道是怕安王谋反吗?可照理说也不会啊,安王手里又没有兵权……”
说到兵权,席宝珠忽的停住,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禁军,三万禁军。”
安王掌着户部和礼部,但是刘贵妃的兄长,他的舅舅却掌管着禁军啊。如果安王真的投鼠忌器,那三万禁军足够让他铤而走险去逼宫啊。
怪不得萧承启想通这一点之后,脸色都变了。
如果他们的预想成真的话,那不久之后的京城只怕要变天啊。
****
安王府与滇国使臣之间的关系,从知府周奉天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周奉天的证词足以证明这些年安王府在扬州做的事情。第一时间,禹王就派人把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监控起来,等到剩下的一般贡品随滇国商船抵达扬州府的港口之后,整条商队和商船一靠岸就全都看守起来。
萧承启在书房里踱步头疼,书案上放的是周奉天、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的供词,还有那商船上的东西,可以说是认证物证俱全,但萧承启却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直接送去京城,悉数禀告皇帝知晓。
找了叶瑾修商量,叶瑾修沉吟片刻后,问萧承启:“如今证据在殿下手上,想要如何利用,还得看殿下自己的意思。”
萧承启一叹:“我要知道怎么做,就不用找你来商量了。”
叶瑾修摇头:“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殿下对今后前程的意思。”
萧承启面色一窒,瞬间明白过来,抬起目光,直直盯向叶瑾修,目光中虽仍然带着疑惑,但却透出一种了然的光芒。
他身为皇子,要说前程的话,那就只有一个。
但萧承启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皇最中意的孩子,而母妃似乎也不愿让他争夺至尊,萧承启自己也没动过心思,可没动过心思,是因为没有机会动心思,如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说他一点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叶瑾修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坐在萧承启对面淡定自若的给他泡茶,泡完茶之后,将一杯递到他面前:“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如今已经被卷入这场暴风中,若是无所作为,短时间内也许不会有事,可你怎敢保证将来一直平安呢?臣有想要保护的人,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母亲,试问殿下,可有想要保护的人?淑妃娘娘和宁国公府,或者您身边那位苏绵姑娘,殿下就敢保证,以如今的形式发展下去,将来他们仍会平安无事?”
叶瑾修读的是兵法,懂得攻心之策,自然也知道在最合适的时候说最合适的话以打动人心。
萧承启觉得自己可以不做皇帝,但如果他不做的话,将来身边的人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安,他真的不敢保证。更何况,现在就算他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父皇用这样的方式,直接把他从圈外拽到了圈内,安王府和滇国从商这件事情不管他怎么处理,他和安王的仇都结定了,再不可能相安无事。
既然势必要斗,那何不趁着手中有资本的时候出手呢。
端起茶杯的那一刻,萧承启便做出了选择。
****
叶瑾修和萧承启这几天都很忙,席宝珠和苏绵乖乖的抱团玩耍,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晚上席宝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叶瑾修才从外面回来,见席宝珠眼睛睁开了,干脆问她要不要喝水,席宝珠撑起身子,叶瑾修坐过来,习惯性的在席宝珠的肚子上轻抚起来,忽的感觉手心好像动了一下,叶瑾修很惊喜的看向席宝珠。
“好多天前就会动了,你一直在忙,我就没告诉你。”
席宝珠喝了口水润喉,干脆把枕头垫在腰下,让惊喜万分的叶瑾修看个够。
“这么大的事情,我再忙也得告诉我呀。”叶瑾修干脆把脸贴到席宝珠肚子上,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宝宝,我是爹爹,这些天没听见爹爹的声音,有没有想爹爹啊?”
席宝珠被叶瑾修这幼稚的举动直接给逗笑了,可忽的肚子上又是一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叶瑾修的话似的,居然十分给面子的又动了两下,这下可把叶瑾修给高兴坏了,抱着席宝珠的肚子一个劲儿的说话。
只可惜,除了最初的两下,接下来无论叶瑾修怎么呼唤,他都相当稳重的一动不动了。
“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听见我的声音才动的?”
叶瑾修问席宝珠。
席宝珠将喝完了的茶杯递给他,说道:“我觉得是因为我喝水,他听见了水声才动的。”
“不对不对,肯定是听见我的声音了。”
叶瑾修在这方面还是挺较真的,席宝珠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种幼稚的问题,靠着枕头问他:”安王府和滇国商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叶瑾修一边除去外衫,一边回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过阵子我送你去通州和娘一起住,她一个人在老宅里,我总是有点不放心的。”
席宝珠漂亮的眸子一闪,沉默片刻后,问出一句:“你和娘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你们早知道京里快要不太平了?”
叶瑾修脱鞋的动作僵了僵,回头看着神情平静的席宝珠,忽的笑了:“你……看出来了?”
席宝珠拿起手边的另一只枕头往他抛过去,叶瑾修直接把枕头抱在怀里,席宝珠无奈叹息:“我在你和娘心里是有多笨,多不稳妥,让你们都不敢把事情提前告诉我知道。”
从他们出京城的时候开始,叶瑾修肯定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借故把戚氏和她都带出京城,远离即将要发生的混乱事件,所以,安王的事情,叶瑾修根本就不是到了扬州府才知道的,他很可能早就调查过,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因为早就知道,所以肯定早就有了部署,来扬州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不是觉得你笨或稳妥,是不想让你多操心。”
“你们直接告诉我,我才不会操心呢,反而你不说,我成天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叶瑾修凑过去将席宝珠搂在怀中,亲昵安慰:“我知道错了,娘子这般聪慧,我确实不该有所隐瞒的。”
席宝珠见他这么正式的道歉,忍不住抿唇一笑:“那你现在已经成功劝服禹王了吗?”
叶瑾修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在劝服禹王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而看他这些天和萧承启忙活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已经劝服成功了。
叶瑾修想要把萧承启的野心调出来,让萧承启出面去和安王争斗,这也就是叶瑾修按兵不动,一定要先来杭州的目的。
果然,听了席宝珠的问题,叶瑾修点了点头:“基本上全服了。其实殿下心中清楚的很,不必我多说什么,从皇上下令开始,他就已经被皇上卷入了风口浪尖。”
席宝珠明白这个道理,而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京城是不是真的要动乱了?”
叶瑾修和萧承启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安王斗,那他们就势必会利用滇国商队的事情做文章,从扬州府透露出消息给安王知晓,让安王投鼠忌器,不管不顾发动禁军,若是安王胆子够大,逼宫不是没有可能。
可若是安王真的逼宫,那京城就真的要经历一场暴风雨了。
“如果真的动乱了,你可一定要护着点国公府。我爹,我哥哥都是文弱书生,真遇上兵事,他们可一点都不顶用的。”
席宝珠不担心谁做皇帝,不担心怎么变天,就担心自己那些傻白甜的家人会遭受牵连。
虽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但她也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感情,早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了。
“放心。若真兵变,我第一个保护的就是国公府。”
叶瑾修既然想到京城可能兵变,将戚氏和她送出京城,那就一定会提前做好防范,有了他的保证,席宝珠心里确实放心不少。
靠在他怀中,静静的听着叶瑾修稳健的心跳,席宝珠又问:“禹王会做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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