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侍冷冷看着他说,“狼,我养了一只狼!”说罢,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一通急火下来,太后只觉心口绞痛难忍,异常烦躁不安,她闭上眼睛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皇上,还有那个宫婢,赶紧打死。”
“不可,万万不可!”朱祁从已然哭了起来,泪水走珠般地滚落,“祖母,您多疼惜孙儿,她是真心待我好,您身子越来越不好,若是哪日……您起码给我留下个知冷知热的人!”
万碧打断他,“顺王慎言,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太后捂着胸口,呼哧呼哧直喘气,嗓子里发出刺耳的哨声,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祁从见没人帮腔,心一横发狠道,“祖母,她腹中已然怀了孙儿的骨肉,若是您打死她就是一尸两命,孙儿也没什么念头,一并随她去好了!”
这一句惊得帝后瞠目结舌,看着朱祁从瘦弱的小身板,十三的孩子……顺王您确定这是自家骨肉?
“呃!”太后蓦地发出一声怪叫,直挺挺向后仰去。
此次,她的双目是圆睁的。
第 95 章 有所思
太后薨了,此时的她再也没有平日的蛮横, 安安静静躺着, 略用了些胭脂,面色看上去很是红润,嘴角微微翘起, 似乎在笑, 竟是难得的慈祥。
万碧打头跪着, 后面一溜儿是丽嫔、林嫔、王选侍, 旁边是睿儿、含山、永嘉,朱祁从单独跪在一边,垂着头有一声没一声抽泣。
万碧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太后作威作福多年,就这么死了?简直太不真切!
而且是被她最爱的小孙子活活气死的。
万碧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哭声一片,多是装模作样,一幅幅毫不动心的模样。
就是永嘉, 也只拿帕子捂着脸, 低头不语。她刚进宫的时候,太后对她的确不错, 但随着精力不济,便只关心小孙子,除了逢年过节赏赐点东西,也不大把她放在心上。
这屋里跪着的,连着殿外跪着的外命妇, 有几人为太后真心洒下眼泪?不过都是应景对付罢了。
万碧如是想着,身子晃了晃,小雅忙上来搀扶,“娘娘,时辰到了,跪了这半日,该去歇歇。”
万碧站起来,回身吩咐道,“叫几个御医,给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外命妇们看看。孩子们也先回去歇歇,丽嫔林嫔身子不好,也回去。”
她唯独没提王选侍。
王选侍眼中火光闪烁,但不敢违背,只能孤零零地跪在灵前。
她抠着砖缝儿,忍下一肚子无名火,她知道皇后是故意激她发怒,准备给她扣上“咆哮灵前”的罪名,好彻底击垮自己。
她怎能叫皇后如意?只要她还在宫里一日,哪怕是卑微的宫女,也有翻盘的机会。
于是她坚持着,忍耐着,心中默念: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
然而她再一次想多了,万碧只是觉得人一下子都走掉,灵前空荡荡的不好看,而后宫嫔妃中,太后生前和王选侍关系最好,自然是留她哭灵。
暖阁中,万碧半躺在塌上,一边任由小雅捏腿,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地感慨。
“太后老佛爷终于去西天了,奴婢怎么一点儿都不悲伤呢,反而还有点高兴?哎呀,其实奴婢是失望的,没了这尊大佛,后宫要少了多少戏码啊!”
万碧失笑,点点她额头嗔道,“真是惯坏了你,这话能说么?小心皇上治你个大不敬,到时候本宫也救不了你。”
小雅揉揉额头,抱怨道,“奴婢真是不懂,太后如此不慈,皇上心中一点不恼?奴婢看着,所有人中就皇上是真难过,连顺王都没那么伤心,”
“怎能不恼,太后偏心又爱瞎折腾,皇上气得几次想甩手不管,但终究没狠下心,有时候连本宫也不理解,后来想想,大概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会渴望什么。或许真是因为太后不慈,偶尔给他些微关爱,才会让他更贪恋那点子母子之情。”
小雅咂舌,“听您这么说,奴婢怎么觉得皇上好可怜呐!”
万碧摇头笑了笑,正要打趣几句,却听宫人来报,顺王请见。
他来做什么?万碧心思转得快,稍一琢磨便想到了,她悄声吩咐小雅,“去太阙宫看看,若是皇上从御书房出来,请他来一趟这里。”
她猜对了,朱祁从是为那名宫婢来求请的。
万碧眼神幽幽地盯着跪在下头的朱祁从,语意冷然,“顺王这是在为难本宫!为了太后和你的体面,皇上没有把太后真正的死因公之于众,但这宫里又有几人不知道,太后是因此事生生气死的。”
“先不说本宫是否同意,只是太后头七还没过,你就为之求情,你扪心自问,这时候合适吗?你有没有想过皇上知道后会不会恼怒?”
似是不知如何回答,朱祁从两手搓着衣角,眼中全是迷惑和茫然,喃喃道,“我没想到皇祖母会生这么大气,我也不想的……可雁姐姐也没错……”
他不知怎样办才好,只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万碧,“求娘娘替侄儿做主。”
说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万碧叹了一声,“于这个宫婢而言,你倒称得上有担当,这点本宫喜欢。但本宫听说,王选侍要为你迎娶王家的女儿?”
朱祁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失声叫道,“我绝不娶王家人!”
他如此反应过激,着实出乎万碧的意料,讶然问道,“为何?”
“我、我……反正我死也不娶!”
万碧默然半晌,忽笑道,“也罢,本宫就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几句话,但成不成,可不敢打包票。”
朱祁从听她松口肯帮忙说情,顿时大喜过望,砰砰连磕数个响头,“多谢皇后娘娘成全,待祖母身后事了,侄儿带着她移居顺王府,再不给皇上和娘娘添麻烦。”
这句话就有几分意思了,万碧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一派纯真天然气象,便道,“把你的笑容收收,这还在孝期,让别人看见不像话。”
朱祁从忙正了颜色,端端正正给万碧行了个大礼,无声退了下去。
身后绣帘微晃,朱嗣炯大踏步进来,撩袍坐在万碧身边,他的眼睛微微发肿,眼底泛着红,看得出痛苦过一场,但精神尚好。
刚才的话他全听到了,很是不快,“顺王也忒不懂事,这档口还想着替那宫婢求情,都不去想想母后是怎么死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索性遂了他的愿,你也听见了,往后他住顺王府,眼不见心不烦,两厢便宜。”
朱嗣炯叹道,“你是心宽,可我总觉得这样处置太放纵他了。”
万碧瞥他一眼,“那你要如何?太后刚走,你就罚他,就不怕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头?再说,他移居王府后,进出宫门自然不便,隔了他和王选侍的来往,外头你再着人盯紧点,不比放他在宫里捣乱强?”
“好好好,你全对,听你的还不成?”朱嗣炯见她面上着恼,忙转了口吻,“若是他果真没什么野心,我自不会亏待他。”
“亏待不亏待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儿子!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声,这人可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傻气,别看他锯嘴葫芦似的,我瞧他心里有计较。”
“天家的人,又长在宫中,再没心眼也会比旁人多几个,总之放心,你的话我记下了。”
万碧点点头,想到另一桩,太后去了,朱祁从也去了,王选侍手里再无筹码,她倒要看看,接下来这位还能出什么招儿!
丧期一过,朱祁从便搬到了顺王府,自然也带走了那名宫婢。
临走前,王选侍几次要他来昭阳殿叙事,但他都能找到托辞不来。
气得王选侍不顾风度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她想让娘家人进宫商量,但悲催地发现,自己位份太低,已经没有让娘家人进宫探望的资格了。
她委顿在地,看着地上四四方方的青砖块发呆,寂寞深宫,寒彻心扉,她至此方知。
然,她还是不甘心,隐忍十三年,伏低做小十三年,独守空房十三年,要的不是凄凄惨惨的孤老终生!
王选侍竭尽全力站起来,整理好鬓发,施施然转身,消失在重帷深帐之中。
入秋了,云淡风高,撒眼一望御花园绿肥红瘦,丹枫似火,一排鸿雁在又高又远的天际,缓缓向南飞去。
如此风光大好,令人神清气爽的季节,万碧却非常的不如意,生了好大一顿气。
和谁?自然是朱祁睿。
朱嗣炯见儿子大了,有意让他去军营中历练个一年半载,熟悉军务,说白了,就是给以后登基做准备。
他给儿子选的是蓟县驻军,或者东南大军,但朱祁睿不知怎么想的,定要去西北大营。
那里谁掌管?镇北侯,罗家!
虽说镇北侯势力大不如前,但罗家几代人经营,在西北还是相当有根基的,这也是朱嗣炯久久没有把他拿下的原因之一。
而且罗家和帝后之间还有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万碧提起罗家就头疼,一听儿子要去西北,这还了得?当然是不同意!
她本以为朱嗣炯也不会同意,结果父子二人在书房叽叽咕咕一个下午,不知怎么说的,朱嗣炯竟答应了!
把万碧气得一天没吃下饭,见着朱嗣炯就抱怨上了,“你舒服日子过够了找不痛快是吗?你明知道罗家和咱们有私仇还把孩子扔到西北去,你就不怕罗家下黑手害了睿儿?”
“阿碧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朱嗣炯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说,“咱俩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安全是首位,我都安排好了,你且放心就是。”
万碧耷拉着脸不说话。
“你听我慢慢说,其一,那边有杨广在,十几年水磨工夫,西北早已不是镇北侯只手遮天的西北。”
“其二,睿儿说的有理,周边的军营只是驻防,没有上过战场,大多是勋贵子弟混差事的地方,即便去了,也学不到什么。”
“其三……苏翎,还没见过他父亲。”
万碧哑然,忽想到,杨广已快四年没回过京城,她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良久,吁了一口气,说道,“你务必要让他俩全须全尾地回来,我可经不起折腾了。”
“那是自然!等睿儿能独当一面,我就能放心地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他。”
万碧扑哧笑了,“爷,你春秋鼎盛,离那天还有四五十年,说这话太早啦!”
朱嗣炯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眷恋,温声道,“是啊,我和你还没过够呢,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竟是让你担惊受怕多,安心享福少,我真觉得对你不住。”
“阿碧,等孩子们都安顿好了,我要好好补偿你这些年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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