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不忍去想,只紧紧抱住她,甚至指尖微微颤抖。
后悔与心疼排山倒海,如倾颓的泰山压过来,他忽然低头吻在她唇上。
肌肤相贴,呼吸交织,轻柔的吻带着温存的味道,又蕴藏压抑的情绪。两个人同时愣住了,玉嬛瞪大了眼睛,慌乱惊讶——就算两人相识已久,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也没想过梁靖竟然会亲她,肆无忌惮,猝不及防。
他什么意思?
一瞬间的亲吻,蜻蜓点水般,那柔软味道却电光般袭入脑海。
梁靖回过神时,便对上玉嬛的目光,受惊的鹿似的。他自知唐突,且这时机实在不对,赶紧强忍着贪恋攫取的**退开。后脑勺磕在书架,“砰”的一声轻响,是相识以来他头一回露出笨拙狼狈的姿态,两人都有点尴尬。
这倒冲淡了玉嬛悲伤的情绪。
不论过往如何,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掉金豆子没半点用处,最要紧的仍是往后的路。
这个道理,谢鸿常在过去的十数年里提起,亦让她在得知身世时,不至于太过悲伤。
玉嬛红着眼眶,轻咳了声,“外头还有人吗?”
“走得差不多了。”梁靖声音有点哑,精光湛然的眼底添了晦色,见玉嬛试图起身时动作艰难,忙伸手搀住,“坐了整个后晌,腿都僵了?”
“嗯。”玉嬛倒吸了口气,就着他的修长有力的手站起来,“你先把这些放回去,我歇歇就好。”说罢,也不敢看梁靖的眼睛,只管低头摆弄着衣袖,将那身锦绣长衫理得平整些。见梁靖站着不动,便侧了身子,打算从他和墙壁的狭窄缝隙里挤了过去。
可惜书架和墙壁间的缝隙实在太窄,梁靖生得英武高健、宽肩瘦腰,留的缝隙不多。
玉嬛有点沮丧,脸上后知后觉地发烫,垂着头道:“先出去啊。”
梁靖岿然不动,却捧着她脸蛋,拿指腹将眼泪慢慢擦干。
天光格外昏暗,他从军的这几年握剑磨砺,指尖有薄薄的茧子,擦过她柔嫩肌肤的时候,小心翼翼,却藏了别样情绪。梁靖微微俯身,率军征伐的冷厉狠辣和断案办差时的决断威仪尽数收敛,只温声道:“你信我,会还韩家清白的。”
他说得郑重其事,玉嬛心里却乱得很,只点了点头,催着他快点出去。
时辰已然不早,梁靖没再拖延,将那卷宗取了藏在身上,绕过书架,连同旁的卷宗一道送回库房。他进大理寺没两月便升了大理寺少卿之职,库中卷宗尽可取阅,将那几卷私带的东西放回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
再回去时,天色已颇暗了,玉嬛没掌灯,就站在门口等他。
锦衣冠帽,黑靴精干,披风垂落时将少女窈窕的身段尽数藏起,虽说身量颇矮、容貌秀气了些,走在昏暗的天光里,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远处已有值守的人挨个点亮夜间照亮的灯笼,梁靖没再逗留,叫玉嬛拎着一副笔墨,只作劳累后满身疲惫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出了衙署。在门口碰见一位办差晚归的同僚,还招呼寒暄了两句。
已是腊月初了,深冬时节的京城一日冷似一日,入夜之后,更是呵气成霜。
好在梁靖怕她受寒,来时用了马车,玉嬛钻进里面垂落帘帐,捧着才添了新炭的手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这一日心绪浮动,将那卷宗全篇记在脑海里,更是废了不少功夫,玉嬛有点累,靠着秀缎软枕眯了会儿,渐而浅睡过去。
这一带没夜市商肆,夜幕下的街道颇为空静,唯有马蹄哒哒轻响。
梁靖长身骑在马背,冷厉入骨的寒风吹过来,他也不系衣领,任凭风从脖颈灌进去,激得肩膀脑袋都冰凉清醒。马缰松松挽在手里,他沉默不语,目光瞥着身侧的车厢,薄唇微抿,那脸色却比夜色更冷,甚至阴沉。
年少时,他就听武安侯隐晦提过,说韩太师是蒙冤而死。
然而真的翻开尘封的卷宗,看着当日的构陷、污蔑,几位世家重臣们群起而攻,凭着漏洞百出的罪名、未必查实的所谓铁证,将皇帝敬重倚赖的太师斩于刀下,那情形仍旧令人心寒。
养虎为患,待恶虎伤人时,即使贵为天子也莫可奈何。
倘若放任永王夺嫡,往后朝堂之上,还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倾轧蚕食。
前世临死前的见闻印刻在脑海,勾起那枚玉扣,勾起深宫里盈盈的身影、婉转的笑容。那时她孤苦无依,独自在深宫暗夜前行,他却远在塞外,除了不时的怀想,不闻不问。一念及此,梁靖简直有些痛恨自己。
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他的目光黏在晃动的车帘,暗潮涌动。
夜风掠过街面,吹动青帐,他隔着那道帘帐看了她一路,直至睢园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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