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生的瓜子脸儿,眉清目秀,肌肤丰莹。再细细瞧来,纤腰袅娜,貌若三月桃梨,暗藏着风情月意,燕懒莺慵。看完相貌,长孙珪又把范雪瑶的穿着打扮看了又看。
但见她今日穿着的乃是浅玫瑰红绣折枝玉兰的交领袷袄,月白遍摆满绣紫藤花的罗裙,腰间围着遍绣蔓草纹的腰带,垂了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压裙,微微露出裙下掐金挖云水红平底鞋,鞋尖儿上扣绣浅紫牵牛花,玲珑小巧,真真是羡煞了女子。走起路来,玉环左右摆动,更显得细腰长腿,仪态婉约翩跹。
长孙珪看了两回,又往她头上瞧,只见范雪瑶今日梳的不过是个秀气又精致的发髻,长孙珪不知道叫什么,觉着很像单蟠髻,只是较为精细些,显得更加纤巧。髻上簪着一朵绢花,插着一支步摇。
她看着认出那步摇的制式不是九嫔的份例,要么是范雪瑶自己拿钱打的,要么就是上头赏赐的。
官家赏的,亦或是娘娘?官家赏的多,太后娘娘赏的也不少。她打听的都是赏了多少东西,具体赏的哪些,什么东西她是没法子俱悉的。
不管是谁赏的,左右她都没有。
而这簪子如此精致,上头的宝石又大又通透,可谓是有价无市。而这范氏能随意出来走动的时候戴着,显然不是多么稀罕的压箱底儿的。
长孙珪想起自己,自进宫以来,她就只在逢年过节时得到宫中定例的赏赐,仅有的几样份例外的首饰还是初次拜见娘娘跟皇后的时候得的赏赐。而且无论哪一样,都及不上这范氏随意带出来的一支步摇名贵,不禁感到很委屈,很憋闷。
不管是出身,还是学识,仪德,她哪样都不比范氏差,她比范氏强的何止一二点。为什么进了宫,一切都跟她想的不同,官家眼里看不到她,反而一味宠着这个行事卑怯,只有容貌见优的女子……
长孙珪不敢认为官家是为美色所迷的人,只能说是范雪瑶惯会小意儿奉迎伺候人,官家会被她迷惑也是在所难免的。
听到这里,范雪瑶简直想叹气了。
怎么这些女人想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每一个都说她只有一张皮相生得好。
拜托,就算是这皮相,她也是费了很多心思养的!真当她天生丽质,生来就是个完美的尤物?
她做的形体训练可不是吃饭喝水。不提有多难,有多累。光是寒暑不辍,每天坚持,只这一点就不知有多少人做不到了。她这幅好身材,可不是少吃两口饭就能塑造出来的。
况且真要说学识,才华,这个世界有几个人能跟她比?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她们都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层次。而阅历和见识决定了她和她们本质上的不同。
她看的书、写的字、刺的绣、练的琴,绝不会少过她们。
对于这些人根本不知她的艰辛,轻飘飘地用一句老天偏爱就抹除了她所有的努力的想法,她只想翻个白眼,然后继续美自己的。
雁池确实很美,但不是现在。
范雪瑶望着池中枯败的莲叶莲梗,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她能想象芙蕖花期时,清波荡漾,满池碧绿的莲叶随风摇曳,簇拥着红白紫粉的莲荷,绚丽夺目。婷婷之态,娇俏可人。沁人的荷香弥漫远溢……届时,荡舟轻波,采莲弄藕,享受浩月遮云的夏夜风情,消夏纳凉,好不惬意。
不过,现在,莲花都败了,只剩枯败的叶梗残留在池中,衬着池面上漂着的落叶,莫名有些萧瑟。可再看池边雁兔层出不穷,又觉得野趣甚浓。
长孙珪望着残败的雁池,失望道:“打理雁池的宫人也太不尽心了,残莲怎么现今都还留着,着实煞风景。”对范雪瑶道:“邀你来这里玩实在是失策,我早该遣人来瞧瞧的。哎,是我不够周全,景没赏到,反倒污了你的眼。”
“夏季莲荷婷婷是美,此时叶残花败,也不失是种萧瑟之美。再来,这池边香蒲成片,雁兔栖止,这是宫里看不到的景致。如何就污眼了?”
范雪瑶面带笑意,目光望向那一大片枣红的香蒲丛中,不时扑棱着翅膀,发出咿啊咿啊鸣叫声的大雁。这雁池里的鱼虾水草很丰饶嘛,栖息了这么多大雁,吃的还这么肥。想起之前吃的雁肉的滋味,范雪瑶舌尖儿下意识舔了下牙床。
口感脆嫩,细腻纯香,回味绵长。比起鸡鸭鹅来,野味浓郁,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唔,晚上就吃雁肉好了,清炖的红烧的吃个欢。
“昭仪倒是风雅,我却着相了。”长孙珪笑容僵硬,心道:这时附和两句便罢了,竟嘴巴这般刁钻了,反倒叫我没趣。做什么清高模样,谁不知道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能懂什么高雅。
范雪瑶听了,点头微笑。只当自己听不到她心里腹诽的话,反正她也是在装高雅。这雁兔香蒲的好看是好看,但她到底是个俗人,看到飞雁走兔,首先觉得欣欣向荣之余,立即就想着吃了。
“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过去坐坐。”
“也好,走了一段路,也有些累了。”范雪瑶点点头,心里想着该坐多久告辞才恰当。
到了亭边,两人也不急着进亭,两人身后随侍的宫女们则鱼贯进了亭内,抹尘擦灰,铺设香炉、坐垫等,一应俱全了,方才来请两人入内。
范雪瑶随手折下一朵亭边花团锦簇绽放着的木芙蓉,柔和的淡粉分外娇艳,却没她髻上簪的重瓣柔粉木芙蓉好看。花朵硕大,花瓣儿层层叠叠,妩媚娇艳,妖娆艳丽不输牡丹。
长孙珪看到她把玩着木芙蓉,又见她髻上也簪着,便以为木芙蓉是她喜爱之花,便道:“这木芙蓉养的倒是不错,可见伺弄花木的宫人还是有些能耐的。到了宫里,花儿都成了稀罕东西了,别说想多要盆摆着了,就是簪的花儿都是有数的。这一样倒是不及从前在娘家时的随心所欲。我娘家养了不少花儿,牡丹呀,菊呀,兰花儿什么的,可多了。院子里花团锦簇的,每到花期,那蝴蝶儿成双成对,迎风翩跹,我们姐妹都赛着谁扑的蝴蝶儿大,谁扑的最好看。……哎,看着这木芙蓉,倒叫我想起一品种的名叫“三醉芙蓉”的花儿,也不知怎么养成的,那花儿早晨开放是一色,晌午又是一色,甚为奇巧。”
范雪瑶含笑听着,不时点点头。
“这真花儿虽然芳香袭人,只是到底不及假花来的持久。无论开的如何妍艳妖娆,一离了枝儿,莫说半日了,片刻儿就有些蔫了。”
“这话在理儿。可这假花再好看,那也乱不了真。况且,无论做的如何真,假花总是缺了真花儿那一丝儿的灵气儿。簪着总归不如真花如人意。”
长孙珪也扯了一朵木芙蓉,捏在指尖儿拨着那淡紫的花瓣,看表情倒是含着笑的,只是语气莫名有些幽深,似乎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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