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酒容易脸红,本来只有一二分醉意,别人看了,还以为她就真醉了。不过大家都以为她是真醉了,她总不好章充媛等人一走,她就没事了?于是就一副熏熏然的模样,到床上歪着去了。
至于她睡着的时候楚楠怎么办,她醉都醉了,还管得着许多?
真个睡了一觉。她脸红红地睁眼,这次不是醉的而是酣睡的。
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织锦蚕丝被滑落下来,露出上半身,虽然是小睡,她还是脱去了外衣的。碧青色的素罗衫系的松垮垮的,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蹭开来了,露出里边穿的水红刺绣缠枝蔷薇花的抹胸。
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就有点冷,她一边拢着罗衫遮住肩颈,一边唤道:“来人。”
很快画屏、春蝶等人便鱼贯而入,画屏低声询问:“娘子可要立即起身?”
“嗯。”
于是两人伺候她起床,其余人打起窗帷、推窗户、掇洗脸水,取衣裳等,纷纷忙碌起来。
范雪瑶趿拉上趿鞋,正要下地,见槅门后边走进来个人。
楚楠走过来,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洗脸架,仔细瞧她的脸色,温声问询道:“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范雪瑶摇摇头:“就是有些头昏脑涨罢了,倒称不上不适。”
“那就好。”楚楠一笑,随即便敛了笑意,蹙眉捏了捏她的手,力道微重,有股惩罚的味道。“你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都不知道珍重自己身体,今日我中途来了,你都吃多了酒,倘若我没来,岂不是要醉得更厉害。”
范雪瑶闻言,不禁颦眉,一脸痛苦无奈地道:“千万饶了我,我一时高兴,忘了分寸,再没有这样的事了。”
“你记着教训就好。”楚楠见她蹙眉,一副难受的样子,想要多数落也舍不得了,只得悻悻地撂了句不软不硬的‘狠话’。
范雪瑶扯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讨饶,他才总算有了笑脸。
“你且梳洗,旭儿在明间玩着,我先过去,一会你梳洗完毕就过来,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楚楠道。
“嗯,你先过去,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宫女说一声,今天为了办这螃蟹宴,厨房里食材蛮齐全的,大多都能做了来。”范雪瑶道,这话其实有些不敬,倒说得好像是楚楠是沾了她们这些宫妃的光似的。皇帝想要的,你能不侍奉好?就算真的没有,倾家荡产也要弄了来。而且这不算有功,而是本分,应该的。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反而是过错。
换别人,不会问楚楠想吃什么,直接就捣鼓出珍馐百味来。便是问了,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而是得一句菜名,便下去尽心尽力,倾尽所有进奉上来,供楚楠享用,即便换来一个笑容,也是福气荣幸了。
谁敢说这样的话?恐怕也只有太后才敢了。就算是别的皇亲国戚,长辈,想拉近关系,也不敢讲这样的话。不过也没机会就是了。不过,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没这样的机会,所以才不敢。
偏偏范雪瑶她有,她也敢,而且楚楠还偏偏就吃她这套。
果真见楚楠笑了笑,还不是那种只见嘴唇上扬不见眼眉弯的礼节性的笑容,而是真实的笑脸。“你一月宫分月料就这么多,今天请了这么多人,这一天该耗费了不少?”
范雪瑶笑嘻嘻地道:“怕你下回来没的吃么?放心,绝对饿不着你的。就是剩一块鸡肉,咱娘儿俩吃清汤面,也给官家吃鸡丝面。”
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打趣自己,楚楠失笑摇头,见她笑过一回,挽了袖子低头就洗脸,便出来到明间来了。
这次醉酒显然是在楚楠心里留下了一个案底,后来每次范雪瑶宴客,只要他事先知道了,都要叮嘱她要喝酒适量,还把这次的事翻出来说。啰唣到叫人受不了。一开始范雪瑶还说会少喝的,后来干脆就不喝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少不得要跟人解释,这么一来,就有了炫耀自己受宠的嫌疑。
妃嫔们免不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嘴上就要打趣她一下泄泄气。一次两次的,就有些烦人。
只是没过多久,范雪瑶就庆幸自己嫌楚楠啰嗦,干脆不喝酒了。
因为她又怀孕了。
宫里的妃嫔,每次侍寝的时间,癸水日期都会严格记录,这是为了防止宫妃与人私通,秽乱宫闱,混淆血统。而妃嫔自身也对这些事非常重视,这皆是怕因为自身疏忽大意,导致龙胎流掉。
宫妃对怀孕与否的重视程度很高,范雪瑶也不例外。
她每次的经期除了宫里正规的记档之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流血量有多少,痛经与否等等,从第一次来初潮时,她自己都有详细的记录下来。
从初潮开始,她的经期就一向很准,每次误差在上下一天内。所以经期迟了五天还没有来时,她心里就有七八分把握了。
事实上,她的癸水来去的日期不光她自己重视着,殿里头伺候她的宫女们也都很关注,接近她该来的日子,擅长做针线的画屏、珠珠等人,就开始准备她的月事带了。
民间妇女用的月事带通常都是循环使用的,但是宫妃怎么会一样呢。不光是每次来都是用新的,而且是每次换的都是新的,每个月做月事带就要费去一匹未经染色的坯绢。
当然了,不光是范雪瑶一个人这样,宫里的妃嫔都这样。据她所知,宫里妃嫔们用的月事带,大多都是要用上两块以上不同颜色的丝绸,再绣上花样。华丽漂亮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挂饰呢,哪里想得到是月事带。
她这就节俭多了,简简单单的裁剪缝合罢了。总共就是用一端坯绢,一小束线罢了。她不讲究这些。别人瞧不见的东西,何苦糟践宫女的精力,花上许多时间绣出来,总共也就用一次,一个时辰就丢掉了。
而且简简单单,什么花样都没有反而更好些,刺绣虽然好看,可贴肉穿着,总有点磨皮肤的。
画屏、珠珠几个一早就缝了几十个月事带,缝好后洗干净用水煮过又在太阳底下晒干,妥帖收好,就等着娘子用。谁知到了日子,却没用上,晚一天倒也不奇怪。毕竟月有长有短么。可两天三天的,迟迟没用上。她们就有些想法了。
早晨伺候范雪瑶梳洗好,换衣服的时候,画屏一边给她围上裙子,裙子触手是温的,事先用汤婆子捂暖了。
“娘子,亵裤还干净着?”画屏一边缠着裙腰,一边轻声询问。
范雪瑶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意。别说她自己注意着,就是真忘了,这几个丫头总想着这件事,她也该知道了。
画屏得到在意料中的答案,脸上就不由露出来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意,试探着提议道:“这都迟了五天了,是不是该叫太医来瞧瞧?”
“嗯,迟了五天了,该是叫的。用过早膳后,你就拿我的牌子,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
范雪瑶嘴角含着笑,虽然生楚煦的时候把她折腾的够呛,她自个儿都腹诽再不要生了,可是真怀了,又还是很高兴。
这话一出,殿里一阵欢欣,宫女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每一个笑,每一个眼神,流露出来的都是喜悦。
肚子里又有了一个,高兴之余,对于楚煦范雪瑶依然没有一丝疏忽。自己梳洗完便去东梢间看楚煦。天气寒冷,小孩子抵抗力弱,东梢间里烧的炭火比较多。
她一进来,就先去看窗户。只见窗户开着半扇通着风,而榻前摆着四扇屏风,挡住了冷风。
春蝶、菱香正在服侍楚煦起身,两个乳娘拿着鞋袜衣裳站在榻边。
随着楚煦长大,断了奶,乳娘们陆陆续续遣散了,只留下两个暂时伺候着。留下的是朱氏和方氏。最乖顺,老实的那两人。
乳娘们和春蝶、菱香忙屈膝行礼,范雪瑶叫起来,径直走到榻边。
楚煦显然是刚醒,睡眼惺忪的,小手揉着眼睛,范雪瑶拉着他不让揉,回身要了湿帕子来。
擦了脸,楚煦舒服多了,咧着嘴笑:“娘。”他牙齿长的差不多了,一张嘴就是洁白整齐的银牙。楚楠看到,总说他牙齿长的好。
范雪瑶把捂的暖暖的手往他后背、腋下摸了摸,都很干爽温暖。
接过奶姆捧着的衣服,亲手给楚煦穿着。刚一穿好衣裳,楚煦就挥舞着小手喊道:“吃饭喽。”
范雪瑶笑眯眯地:“肚子饿啦?”
楚煦点头:“好饿。”煞有其事地拍着自己的小肚肚。
“那我们去明间吃饭,旭儿自己走好吗?”
“好。”楚煦立马噔噔往外跑,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拉范雪瑶的手,要牵着一起去明间。
画屏、春蝶等人趋步跟随着,画屏看着母子俩和乐融融的一幕,心里不由想道:大皇子如今这样的受宠,娘子恨不得事事都自己来,把大皇子养育的这般活泼聪明,又亲近娘子。可等娘子腹中的孩子生出来,不知道会分去多少本独属于大皇子的宠爱呢?
皇室里手足相残的事件数不胜数,恐怕也很难真的相亲相爱。何况娘子还是宠妃,一母同胞的兄长又是皇长子……如果是皇女……不,还是皇子比较好。娘子需要多生几个皇子巩固地位。
范雪瑶和楚煦手拉手往明间走,心里一时的想法与画屏同了步。
手足争斗的事,很值得警惕。
她肯定不会只生一胎的,只要怀了,她就必定要生下来。因为就算她再不想生,却很难就真的能不生的。
怀上了,要打胎就得吃药,但是这宫里什么都少,就是人多。药那样浓郁的气味,怎么可能瞒得住人。隔着一道宫墙的西边就是杨修仪的殿阁。就算从宫外偷渡了药材进来,总得煎成药汁?杨修仪殿里的人可不是她的人,不会帮她隐瞒。
而这里的医术可没高明到一粒药丸就给打下胎来。而且打下来了,怎么藏呢?一个极危险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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