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都出去了, 冯芊若垂泪立在床边,担忧的看着淮哥儿, 不敢再吵闹耽搁大夫给他瞧病。
卿黛浑身虚软, 始终守在淮哥儿身边,聂川则搂着她的肩膀, 相互支撑着。
刚才冯芊若的话聂莹莹都听见了,她时而目光复杂的看向卿黛, 会是她对弟弟下手的吗?弟弟那么信任她喜欢她, 就连自己都对她越来越依赖了,如果真的是她,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老大夫给淮哥儿配了一副药, 是素宁和素平亲自去熬的, 保证外人谁也插不了手。老大夫给淮哥儿的身上扎了几针, 只见他疼的满脸冒汗,小眉头皱在了一起,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在场的人无不把心揪在一起。
忽然,淮哥儿猛地呛咳了一下,老大夫赶紧让聂川过来抱起他,任由他把胃里返上来的东西都吐出来, 直到吐无可吐, 才把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好一番折腾,淮哥儿的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冯芊若见孩子终于无大碍了,不待卿黛和聂川喘口气, 大夫一出门便开始发难。
她的语气这次缓和的多,语重心长的说道:“姐夫,一定是她害的,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呢?卿姨娘重要的链子丢了,所有人都知道,结果是被淮哥儿偷走的,还把东西弄坏了,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心里能没有疙瘩吗?”
卿黛终于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我从来不认为是淮哥儿拿的,就算是他,我也不会小气到与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计较。”
聂川虽然烦冯芊若,但她好歹是孩子的亲姨母,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冯家人过问是应该的,便说道:“她的性子我知道,断不会因为一条链子下此毒手。再说毒从何来?许多事还要等查证之后再说。”淮哥儿没事了,他也冷静了一些。
“好,就算这件事达不到让她下毒的程度,可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呢?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铲除淮哥儿难道就真的那么没可能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
聂川被‘自己的孩子’几个字炸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惊诧的看向了卿黛,心口止不住的跳动,“你有孕了?”
卿黛摇头,“没有,我和你说过我体寒……”
“蒙谁呢?我问你,你这几日是不是日日犯懒,不思饮食,吃什么都想吐?这就是怀孕的样子。好个善变的歹毒女人!之前你千方百计的不想生姐夫的孩子,现在真的有了,让你看到希望了,你便又改了主意了,以前还能沉住气在孩子们面前装好人,现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是?”
卿黛心里一惊,没想到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怀孕,我只是心情烦闷食欲不佳罢了。”
冯芊若咄咄逼人,“说出来谁信啊?你看过大夫吗?你就那么确定自己没怀孕?你那副样子就算傻子都知道是怀孕了。呵呵心情烦闷,你有什么可烦闷,就是烦闷淮哥儿挡了你孩子的路?”
“你血口喷人!二爷,趁着大夫留在府里,即刻把他叫过来给我诊脉,冯小姐句句诛心,我也想知道个究竟。”
“就算没诊出你有孕,也不耽误你下毒!”冯芊若不撒口,恨极了的目光瞪着卿黛。
“够了!冯小姐请你出去,我说过我会查清楚。淮哥儿需要休息,你把莹莹吓坏了。”聂川喝道。
“姐夫~”冯芊若还想说什么,但一看莹莹果然被眼前的一幕幕给吓到了,平时那么活泼胆大的孩子,此时正抱膝坐在床脚,怯怯的看着他们,像看了一场陌生又恐怖的闹剧。
冯芊若心软了几分,一跺脚出去了,“姐夫你英明一世,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聂川的眉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原本是怀疑冯芊若的,她的为人一向不可信,可她刚才的一系列表现又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他是个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她刚才为淮哥儿急切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难道她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吗?
他走到卿黛身边,对上了她的眼睛,压抑住心里的万千潮涌,平静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有了?”
卿黛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了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心却一点点往下沉,即便他掩饰的再好,但他眼里的质疑和担忧却骗不了人。
原来他也是怕的,怕冯芊若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于是原本那么期待她有身孕的人,忽然怕了起来,怕她真的会丧心病狂的伤害淮哥儿!
她素来以为坚强的心瞬间就痛了,痛的她体无完肤。他们终究是相识太浅,心结犹在。
卿黛一只手捂着心口,嘴唇微颤,“你希望我有吗?”
眼角的热泪控制不住的滚了出来,聂川顿时心如刀绞,手足无措,如心有灵犀般,他瞬间就意识到她看透了自己,“黛黛,我……对不起,我比谁都希望他到来。”
他要去牵她的手再说些什么,卿黛却没让他碰,而是转身离开了。
聂川想要去追她,但这边又实在扔不下,便由的她去了,而他心里则是无限的懊悔。刚才卿黛的眼泪像针一样刺痛了他,像是挑破了他那层虚伪的膜,揭开了一个丑陋无比的自己。
他不禁第一次反思起自己对卿黛的感觉,随着近来感情的深入,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全心喜欢卿黛的,不只喜欢,还有信任、尊重等等,已经达到了没她不行的地步。
可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泪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并没有那般精深纯粹,在面对切肤问题的时候,他从内心里其实是做不到完全相信她的。
原来,一直以来,他的‘深情’只是感动了他自己,他始终是个骨子里自私霸道的‘二爷’。这样想来,他似乎隐约接近了卿黛一直不能放心的依靠他的真相。
“爹~”聂莹莹猫似的叫了一声。
聂川回过了神,“莹莹过来。”
聂莹莹乖巧的坐到他身边,扁着嘴问他,“爹,不会是卿姨娘?她那么喜欢淮哥儿,还教我算数,应该不是她。”
聂川羞愧,他刚才竟不如一个孩子。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孩子,大人的事你不必担忧,爹会尽快查明真相,不会放过伤害你们的人。太晚了,你回房休息去,弟弟这里有我和丫鬟们看着,乖。”
聂莹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纠结什么,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不希望是卿姨娘干的,我也不希望是小姨干的,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
“我觉得小姨的丫鬟小容有点怪怪的,卿姨娘丢链子那天,我来淮哥儿房里找东西,有个小玩意儿忘在他这里了。我正好看见小容神神秘秘的从他房里出来,她看见我吓了一跳,我还没问她呢,她就说是小姨让她看看淮哥儿的冬衣缺不缺。淮哥儿怎么会缺衣服呢?”
“这些话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也是刚才想到的,那时候我没多想,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小容坏,偷了卿姨娘的链子,千万不要牵扯到小姨。”
聂川不想再刺激她,慈爱的说道:“好,不要多想了,我叫人送你回房。”
聂川之后一直陪着淮哥儿,在天还黑着的时候,淮哥儿就恢复了神智,委屈的说饿,下人们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和米粥端了上来,聂川亲自舀了一勺粥喂他吃。
淮哥儿撅着小嘴,模样让人心疼,“姨娘呢?我想要姨娘喂我吃。”
卿黛回了自己房里,缓了许久才把心里那股气强顺过来,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场眼泪实在太过矫情了,她不是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对聂川生出期待吗?那为何又因为他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伤了心?
想开了之后,她就叫素喜把老大夫请了过来,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她也有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身孕。冯芊若有句话说的没错,她不是大夫,无法给自己断病。正好家里有大夫,有病就瞧病,有孕就……再说。
老大夫被安排在客房,被留在府里,他早就做好了一夜不能安睡的准备,因此被卿黛叫去也不觉得有什么。
仔细的诊过脉之后,老大夫给出了确切的结论,没怀孕,原因和卿黛自己预料的差不多,因为心情郁结而产生的假孕现象。
卿黛安了心,为淮哥儿提了一晚上心,加上冯芊若的吵闹和聂川的怀疑,着实让她乏累。送走了老大夫她便躺上床,浅浅的睡了。
睡着睡着,忽然听见开门声,她假装没听见,把身子朝向了床里。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搭在了她的腰间,糯糯的唤她,“姨娘~”
卿黛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再也不要流泪了,此时却差点破了功。她转了身,把虚弱的淮哥儿搂在了怀里,对着站在床边有些无措的那个男人冷冰冰的说道:“看过大夫了,我没有身孕。淮哥儿留下来我照顾。至于你爱去哪去哪儿,我今晚不想见到你。”
聂川自知理亏,加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便答应了,“你好好歇着,什么都别多想,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个说法,至于淮哥儿,就辛苦你了。”
卿黛没再理他,直到他在外面把门关上了,她才好受一些,心疼的摸着淮哥儿的小脸,“还很难受吗?”
淮哥儿苍白着脸,依偎着她,“有姨娘陪着我就不觉得难受了。”
卿黛止不住眼酸,哼,某人还没个孩子贴心,“好,乖乖睡,有不舒服就和姨娘说。”
聂川是不打算睡了,他向来雷厉风行,今日的事恰巧踏破了他的底线,他誓要一举查个明明白白。
大老爷今夜宿在小妾房里,大夫人深夜依旧未眠,她在等二房那边的消息,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心里这块石头一刻没落地,她就一刻无法安心。
真是太可惜了,谁会想到聂川手里会有那千金难买的续命药丸?若是没有那东西,那孩子的小命就没了,而且还不脏她的手。
她的心腹丫鬟巧儿劝道,“夫人您别担心,事情做的隐秘,就算是查到咱们头上,还有奴婢顶着,也算不得什么死罪。”
“但愿如此。”大夫人叹道,事已至此再谈什么后悔已然晚了。
有女儿的话指证,加上心里原本的怀疑,聂川还是决定先从冯芊若查起,他总觉得一切都是从那条链子开始的。
冯芊若的丫鬟小容在下人房里刚眯上眼睛,聂木就带着两个小厮破开门,把她的嘴一封,直接押到了聂川的眼前。
此时的聂川哪有半点儿在卿黛和孩子们面前的温和,活像一个要吃人的阎王。
小容跪在地上极力克制着恐惧,她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心里难免发虚。
“三小姐说你去淮哥儿房里看冬衣?可有此事?”
“奴婢的确过去,是我家小姐让我去的,小姐说想亲手给五少爷缝制一件冬衣。”
“胡说八道!冯芊若什么时候也会针线了?就算如此,为何要偏偏赶在没人的时候过去?卿姨娘的金链子是不是你偷偷放进淮哥儿房里的?”
“真的不是奴婢,二爷冤枉啊!”
聂川接着说道,“卿姨娘的房间你是进不去的,想必是有人伙同了某个小丫鬟进去偷拿出来的,能进她屋的就那么几个,你以为我查不出来?识相的最好不要浪费爷的时间,否则你有的罪要受!”
小容低垂着头,眼珠快速的转动着,盘算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二爷,奴婢承认,金链子的确是奴婢让三等丫鬟小花偷拿出来的,也是奴婢放到五少爷房里的。这都怪奴婢一心护主!我家小姐痴恋二爷,可二爷眼里只有卿姨娘,我心疼我家小姐,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挑拨卿姨娘和五少爷的关系,让您厌了她。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我家小姐无关啊!”
偷东西和挑拨离间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在危急关头也只能避重就轻说出这个了。
聂川深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容,偷链子的事难道真的与淮哥儿中毒没有关系吗?
聂川没有放了小容,而是让她在冰冷的地上跪着,屋内结冰似的肃静,没人敢发一声。
没过多久,又一个手下回来了,“回二爷,小容这几天接触的人都查到了,二房这边没有什么可疑的。只是她曾与大夫人的丫鬟巧儿接触过。”
不等聂川问,小容主动辩解道:“奴婢的确见过巧儿,可那是小姐让我去打探一下老夫人有什么喜好,老夫人寿辰快到了,她想亲自给老夫人准备一份礼物。”
聂川知道下毒这样的大罪,若是不拿出证据来,她是不会承认的。
“接着查,巧儿这几天的动作,别只查她一个人,顺着往下查,她接触的人,上门找她的人,横竖一个也不许漏!”
“二爷放心,一帮弟兄们早就追查下去了,怕是要费些时间。二爷,您白天已经累了一天,晚上又遇上这么大的事,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手下劝道。
聂川咬牙切齿,“不把她们揪出来我如何安心休息?!”一想到在他的家里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在意的人,且居然真敢下毒手,他便如芒刺在背,不拔除不得安宁!
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追查巧儿那条线索的人回来复命的时候,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容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两条腿似乎废了一般。
卿黛那边也醒了,把老大夫请过来给淮哥儿看了看,又服了一副药,确认无碍了才叫人客气的把老大夫送出府去。听说聂川一夜未睡,她正梳头发的手顿了顿,“素喜,你把早饭给他端过去。”
“是。”素喜领命下去了,心道,卿姨娘心里还是有二爷的,虽然还气着,到底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可她又拉不下面子亲自去送吃的,这才叫自己送去。
别人送的怕他不吃,二爷等会儿一见了自己不就知道是卿姨娘的意思吗?
“回二爷,巧儿的事都查清楚了,她曾经联系过她的一个远亲,那远亲给她弄来了一味叫魂消散的药,此药并非剧毒,吃上会让人意志消沉身子发虚,服用次数不多的话对身体没有太大的伤害,且难以被察觉。”
“嗯?”聂川的眉一下子拧了起来,这和淮哥儿中的毒明显不是一种啊!事情怎么越查越让人疑惑?
这时聂木走了进来,“二爷,给五少爷下药的丫鬟查出来了,是厨房的洒扫丫鬟,卿姨娘做好糕点后,她知道那份糕点是要给五少爷吃的,便趁机下了毒。”
小容顿时吓的面无血色,膝盖再也支撑不住,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她是受谁指使?下的何毒?”
聂木回道:“她交代说,是小容让她下毒的,是一种叫魂消散的毒。她一再强调不会毒死人才下手的,二爷,要把她带过来吗?”
“押在门外候着。”
“二爷,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冯小姐在院里徘徊,叫她进来吗?”
“不必,你亲自去一趟冯家,把二老都接过来,问起理由,不必瞒着他们。动作要快。”
小容这时才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做梦也想不到二爷居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全都查出来了。她自以为一切都做的很隐蔽,钱花的到位,威胁也用的到位,可一切在二爷的权威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匍匐着跪到聂川脚下,不住的磕头,“二爷饶命啊!一切都是我家小姐让我干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那魂消散是死不了人的,二小姐若不是太喜欢您,过于嫉妒卿姨娘,是不如如此的~二爷饶奴婢一命!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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