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君一听,眼睛微亮,道:“那就劳烦谨姑姑了。”
谨姑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道:“有劳什么?您是主子,奴婢伺候您是应该的。”
说罢了,她便在前引路。
秦元君跟着谨姑姑,慢慢朝外走去。路上,秦元君也不想闲着,干脆便与谨姑姑说起朱嫣的事来:“姑姑,方才我瞧见朱嫣与五殿下亲亲热热的,两人的关系很是熟络。这事儿,皇后娘娘可知道?她身为岐阳宫人,居然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叫我都跟着没脸!”
谨姑姑闻言,笑道:“您说这事?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什,什么?!”秦元君有些惊诧,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个回答,“原来娘娘知道?”
“在这岐阳宫中,娘娘什么都知道。”谨姑姑的语气颇为沉静。她慢慢地笑道,“就连元君小姐你做了什么,娘娘也从来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从不过问罢了。”
谨姑姑的语气虽然和蔼,但不知为何,秦元君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也许是秋日的风太冷了,才叫她背后微微发冷。
她想起自己和大殿下的事情,还有替福昌殿下给齐家小公子去信的旧事,不由有些心虚。但在谨姑姑面前,还是逞强道:“元君哪里有什么事儿是敢瞒着皇后娘娘的呢?”
谨姑姑深深地看了秦元君一眼,笑面愈发慈和了:“嫣小姐和五殿下交好,娘娘向来心底都一清二楚。元君小姐,你可知道,陛下之所以没有答应大殿下和嫣小姐的亲事,那便是为了将嫣小姐留给五殿下做正妃?如此一来,娘娘哪儿还能不清楚呢?”
秦元君的面色一僵。
“…这,这是真的?”秦元君的眸光震颤,暗暗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了。
“当然是真的。”谨姑姑理了理衣襟,淡淡道,“娘娘可是在心底惋惜了好一阵子呢。毕竟,嫣小姐是在娘娘身旁看着长大的,如今平白便宜了其他的殿下,又岂能叫人舒心呢?”
秦元君听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阖宫人都以为当初陛下拒绝朱嫣与李淳的婚事,是因为陛下嫌弃朱嫣配不上李淳,她还为此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特地去嘲笑了一番朱嫣。
但那时的朱嫣,听闻自己与李淳的婚事告吹,非但没有显露出失落,反倒是一阵庆幸之色。彼时,秦元君不理解朱嫣为何有庆幸之色,还以为她碍于脸面,硬着头皮在假装。可如今回过神来,细细一想,恐怕并非如此。
莫非,朱嫣早与李络暗通款曲?因此,得知自己不必嫁给李淳,才会露出庆幸之色?
秦元君心底微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她懊恼起来,和谨姑姑道:“姑姑,我还以为朱嫣对大殿下一往情深,没想到她是个如此趋炎附势之人,早早地就攀上了五殿下的枝头!如今五殿下要做太子了,她定然风光得意的很!”
说到最后,无比懊恼。
“嫣小姐不过是懂得审时度势,看清宫中的东风罢了。她在娘娘身旁长大,当然知晓这宫中的水是往何处流的。”谨姑姑慢悠悠地说,“元君小姐,你若有她一半儿聪明,那事情可就麻烦多了。”
秦元君的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谨姑姑是在变着法子骂她笨?什么叫她若有朱嫣一半聪明,事情就麻烦了?
好,她确实承认朱嫣有些小聪明,懂得看这宫中的权势变更,能一眼就挑中五殿下这个来日的准太子。可这也不代表她秦元君是个蠢笨之人呀?
这西郊的草场甚是广袤,除却茫茫草场,还紧邻着一片青森大湖。秦元君眼看着两人离营帐处越来越远,反倒向着森林间去了,不由有些迷惑,问道:“谨姑姑,咱们这是去哪儿?不是说去拿生肌养颜的膏药吗?”
谨姑姑的脚步停下了。她背对着秦元君,道:“没错呀,就在这儿拿。”
秦元君微愣,转身环顾周身。只见群森招展,树木环抱,四下里一片林木之影。树冠遮天而起,将阳光都蔽去;几道秋日晴阳,勉强透过枝叶间的空隙落下来,才照亮了泥土上一片腐草。那叶片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是一只兔子烂掉的尸体;皮毛半腐,一股恶心的腥臭味从下头传来。
秦元君被这兔子烂了一半的尸体吓了一跳,拧起鼻子,没好气地说:“姑姑,您开什么玩笑呢?这可是森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去哪里拿膏药?”
谨姑姑侧过身来,冷冰冰道:“膏药么,可能要去阎王那里拿了。”
秦元君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什么,阎王……”
下一刻,林间簌簌一动,扑出个身强力壮的老太监来。秦元君被吓到了,短促地惊叫一声,旋即便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死死扼住,发不出声来。
老太监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了地上。
“谨…谨姑姑…你做什么…!”秦元君怒目圆睁,挣扎起来。
谨姑姑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和蔼地笑道:“元君小姐,嫣小姐可是提醒过您‘要小心’的。不过,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这也就给奴婢省了麻烦。”
秦元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脑仁胀痛,眼前昏花,但身体还在一个劲地扑腾着,犹如溺水之人在海中胡乱划着手脚。
“我,我可是…秦家…你怎敢…”她嘶嘶地发出气音来,脖颈和额头条条青筋绽出,面色发紫,但挣扎的力道却已小了许多。
这一瞬,她陡然想起先前朱嫣握着她的手时所说的话。
“小心。”
“要小心。”
那时,朱嫣郑重地对她如是说,可她只以为那是朱嫣的挑衅。现在她反应过来了——朱嫣所说的“小心”,是“小心皇后!”
谨姑姑是皇后的心腹。想要杀她的人,一定是皇后。
秦元君的心底有巨大的悔意,可已经来不及了。喉中无法进气,脑海一片昏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甚至几要怀疑自己所见所闻,都是幻觉。
“你可是秦家的小姐,福昌殿下的伴读,这奴婢知道。”谨姑姑闲闲地笑了起来,“但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爬了大殿下的床,坏了大殿下的德仁之名。只要您还在,那大殿下身上便有个墨乌团儿,让娘娘看着都觉得碍眼。”
秦元君挣扎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而且呀,您这么喜欢大殿下,那多少也得为大殿下做些事情。”谨姑姑怜悯地看着秦元君无力垂落的手,笑道,“能替大殿下拔除一个对手,那您也就算没有白死了,元君小姐。”
她的声音,钻入了秦元君的耳朵时,已经遥远得像是彼岸之音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只有满心的悔意。
如果当初,她行事隐秘一些,将自己与大殿下的事情瞒着皇后;等有了孩子,再将此事公之于众,是否就不必沦落至这个下场?
为什么,她没有把朱嫣的提醒放在心上?
为什么……
她好像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殿下的场景。
“你是母后给福昌新挑来的伴读?你叫什么?”
“回禀大殿下,我叫秦元君。”
“副都御使秦家的?女子为仙者,谓之元君,是个好名字。”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大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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