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山东大商, 他们发出赞叹发出欢呼,他们感激她拯救大秦的王子嫡孙,保住了秦王挑选的嬴氏未来。他们朝子楚呼喊,说他是秦国的希望,他们高声的放歌言说长平必胜的信念。
子楚一步一步跟随在缓慢的轺车旁边,他抬头看着车上的李唯,她的脊背笔挺,侧脸清癯,那坚定的目光对他的凝视似有所感,她垂下眼眸看向他,那眼中分明有比咸阳春日更明亮的光。
她就是他的光,他的神,将他从无边的绝望中拯救,驱散了所有的自甘堕落与自我放逐。倘若没有她,他的命运便如渭水边被秋风裹挟的蓬草,于赵国的泥淖中沉沦腐烂,被天下人糟蹋轻贱,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在充满敌意的邯郸,甚至连一个为他悲哀的人都不会有,又怎会有今日的归秦欢呼,夹道而迎。
都是因为有了她。
子楚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庆幸、欢欣,他低下头想要将笑意隐去,却越发扩大了笑容的涟漪。
李唯在咸阳买卖活动并非一日两日,经营的久了她与范雎便也相熟,待到了李唯咸阳宅邸,范雎拱手一礼对下车的李唯道:“吕先生,最近长平战事紧急,秦王议政疲累,又有了春秋,今日怕是不能接见了,但秦王对先生的义举赞许有加,不日并定会有内侍前来传召公子与先生,还请先生在府中安住,老夫还要会宫复命,告辞。”
李唯当即还礼客客气气的送走了秦王的心腹范雎。她也明白,老秦王那种级别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今日的种种礼遇对她来说已经足够长脸抬价了,日后她在咸阳城中活动,便是一般的王孙公子贵胄大臣也要给她三分颜面。进一步说李唯是子楚的恩人,这也是老秦王给子楚的脸,毕竟他还没有正式下诏将子楚过继给太子嫡妻,也是不让人看轻了刚刚回国的子楚。
范雎一走,老太子嬴柱便要给李唯行礼,李唯赶紧拦下,却见五十上下的嬴柱已经泪流满面,他拉着子楚上前道:“若非先生,吾儿薄命休矣,休矣,请受嬴柱一拜。”
子楚却对涕泪横流的父亲没有半点表示,嬴柱要给李唯行大礼他也不拦着,除了被嬴柱拉着手,其余便只剩一个冷眼旁观。
“不韦尺寸之功,安国君若是如此,我在咸阳当如何自处。”李唯一面揽着嬴柱,一边看向子楚,用眼神示意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的子楚再劝一劝。
子楚在嬴柱身后露出不屑的冷笑,开口却音调低越平正,只是说的话一点也没有李唯希望的意思:“父君说的是,若无先生我早已忍不得邯郸的赵人欺侮,就算没有滏口陉峡谷一役也已命丧赵国,父君对先生一拜,先生自然当得。”
“你……”李唯有点戳气,蹙眉瞪了一眼目露邪肆笑意的子楚,却听嬴柱实在道:“吾儿说的有理,先生切莫推辞。”
他说完就给李唯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弯腰大拜,李唯乐不乐意都被迫收下来。
“安国君,你这真是……”李唯无奈只能也回一个大拜,手还没拢起来又被子楚拉住,他在嬴柱面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李唯道:“先生若回是觉得我父子心思不成么?难不成要我父君跪拜……”
嬴柱听了“跪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指着李唯道:“当得当得,先生怎知父王曾让我跪拜先生……”
“安国君!够了够了,心意我领了。”李唯赶紧截断他的话头,狠狠瞥了子楚一眼。
嬴柱也不纠结了,又诚惶诚恐的向李唯一顿谢,寒暄半天总算要走了,才转身对子楚道:“异人,你跟为父回太子府……”
他话没说完子楚便义正言辞的摇头躬身道:“父君,我尚未行归宗大礼,回太子府居住不合时宜,暂且就住在吕先生这里,也好让人知道即便我回了咸阳,心中也不忘先生大恩。”
嬴柱略有浮肿红黑的大脸浮出了然的神情点头道:“吾儿想的很是很是,那边叨扰吕先生了,明日我便遣人几倍送来吾儿用度财帛,断不让先生吃亏。”
嬴柱说完就怕李唯拒绝似的,赶紧拜别走了。
李唯出了口气,懒得理硬赖在她这里的子楚,径直进门而去。子楚眼睛笑弯,负手跟她进了院子。
子楚在院中转了一圈,见宅子不大十分低调,顺口问道:“你住在何处?”
“公子该问你住在何处。”李唯头也不回的说。
子楚跟着她进了二门的院子,看这宅子的结构与她邯郸的居所极其相似,心知李唯是个极自律的人,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太改,房间便如以前一样就在后院的右侧。
两人走到李唯房外,李唯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着一步不离的子楚道:“公子,你方回咸阳即便秦王没有召见也可以跟太子回府探望母亲,怎么偏要留在我这里。”
子楚的眼睛虚眯起来,脸色一顺便变得不大好。他走到李唯门边,懒散的靠着雕花门道:“生气了?”
李唯偏过头去不搭理他。子楚气他父亲安国君当初不顾父子之情陷害他,她都明白,可是拿她做筏子她就很不高兴,毕竟安**是太子,是未来的秦王,他这么任性,又是煽动安国君为她牵马又是让安国君给她下拜,以后她在秦国还混不混了?
子楚不带她反应过来,用力一拉她的手,回身就把她拽进了屋里,翻身关上了雕花门。屋里门窗都闭着,光鲜比外面暗淡许多,子楚将李唯推在门上,只给她留下了双臂间的狭小空间。
李唯淡定不改,抬头看着眼前靠她极尽的子楚,一副“就看你要说什么的表情”。
子楚低下头蹭着她的额角叹息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为嬴柱都要气我?你管他呢,牵马车、行大礼都是秦王的意思我心中有数。嬴柱那个人在大父面前胆子小得比芝麻都不如,大父的旨意他要是做不到,整夜整夜都睡不找着,现在心里说不定还在谢我让他把秦王的意思做了个全套,他就是这么个没有的废物。”
子楚纯表露出不屑的笑,不过转而又有些惆怅的在李唯耳边道:“他和信陵君合谋把赢诫杀了,让人都以为我最有动机下手,这脏水泼到我身上倒也罢了,反正我这个儿子生来就是给他们嬴氏顶锅的命,我认了。可是——”
子楚的手指抚上李唯的侧脸,看着她轻叹道:“他们将白氏拖下水,让我不得不放弃你,毕竟你是白与祁曾经的未婚妻,在世人眼里与白家有千丝万缕的连系,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如果我带你回秦国便坐实了我与白家身后的魏国前太子合谋除掉赢诫以图太子嗣子之位,而你就是我勾结白家的证据。”
他说道此处用食指压住了李唯的薄唇不让她问出任何一个字,只能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不怕的,你知道我当年那样脾气怕过谁?只是我也不傻,如果按当时的形势还强行带你回秦,以大父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怕刚入了秦国地界,他就会强行将你正法,我再舍不得你,也不能带你去死啊。”
李唯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
子楚道:“我并不知道父亲勾结了信陵君,那时的我太过单纯愚蠢,看不穿这是一出秦魏王子间私下的龌龊交易。我自己的前路我看得清楚,但是我却幼稚的以为让我回了咸阳最多不过查不清担个罪名,去哪国做个质子或者远远的外放到北地继续打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白家根深叶茂有老魏王庇护必然可以安然无恙,而且——白与祁会对你很好,你会过得好,会很快就,忘了我。毕竟,你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们也不过就是,一夜之缘。”
他自嘲的笑了,这些话他终于可以在她面前举重若轻的说出来,可是现在他有多么轻而易举,当年他就有多痛苦煎熬,对于十七岁的少年而言,将全部的欣赏与欢喜都放诸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让他走,让他离开那人真的不亚于生生从心口撕下一块皮肉,“痛彻心扉”根本就无法表达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愤恨不甘,他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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