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父子恼得面红耳赤,顾锦芙则气得面红耳赤,要不是赵祁慎死死抱着她,恐怕要冲上去和郑父拼命。
至于赵祁慎,心里膈应死郑元青那句‘她是我未婚妻’,抱着人冷冷地在父子对峙间说道:“你们父子要动手随意,今日朕来还有一事,顾家与你们郑家的亲事不做数了,当年的定亲书和庚帖都取来。”
这也是他今日来的要事之一。
经他一提,顾锦芙亦想起自己的庚帖还在郑家人手上,轻轻推开他示意自己冷静了,朝一边脸肿起的郑元青说:“郑副使的妻是谢家女,我一介罪臣之女高攀不起。”
郑元青双拳瞬间紧握,她知道自己已娶亲的事。他神色哀伤地看着她,被她冰冷的眼神狠狠剜了一下,他猛然闭上眼。
是郑家先有愧于顾家,即便不是他本意,可父子一体,家族一体。更何况......郑元青想起跪在天子跟前应下的事,在家族面临倾扎的时候,容不得他的儿女情长。
郑元青轻轻笑了一声,睁开眼的时候把所有情绪都敛入眼底,与她说:“当年的定亲书已经烧了,我亲手烧的。”还有写有他生辰八字的庚帖,在她的牌位前。
“你嫌恶郑家也是正常的,你写一份退亲书,我......签字。”
说到这里,郑父注意力才放在顾锦芙身上,看明白天子对她的态度,也看明白了儿子可能和天子达成某些交易。
如今的局势,不外乎就是事关家族。
郑父惊疑不定,赵祁慎那头已经让郑元青去准备笔墨。
顾锦芙几乎是抖着手写下的退亲书,写完后把笔一拍,冷眼让郑元青上前。
言而有信这点郑元青还是能做到的。在落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他脑海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仿佛就被抽离了,只余空荡荡的一片。
她收过退亲书,面无表情折好放入袖中,抬头与赵祁慎说:“我们走。”
她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郑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真干出杀朝廷官员的事情。事情已经很明白不过,她父亲获罪,一是郑家丢图在前,二是有付家在后边推动。
家里搜出来的临摹图纸来历肯定有问题,极大可能是付家为了一同打击与顾家有姻亲的,毕竟当时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郑家出事从大理寺经手也正常。结果郑景明为了脱罪,把好友彻底推了出去,牵上反王一案上!
但不管是哪一家......她都不会放过!
赵祁慎拥着她出门,离开前用眼神警告郑家父子,顾锦芙还活着的事定然是不能暴露出去,量郑家也没有这个胆。
随着天子离开,郑父才精疲力尽一般瘫坐在椅子里,良久才问儿子:“你究竟和天子说了什么?”
“父亲,陛下已经查到郑家来,除了保郑家,儿子还能如何?”他嘲讽地笑笑,心里头却明白,顾锦芙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郑家。
郑父沉默,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思量了,但他却说不出儿子这样做是错的。毕竟......他终归一叹气:“希望你这步没走错。”
怎么能错,他还想着有朝一日......他撇过头看已经空空荡荡的院落,叶尖枯黄的竹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地面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在父子都在前厅出神的时候,一个丫鬟从前厅侧边的小道慌慌张张离开,回到东南边的院子焦急地说:“夫人,奴婢刚才见到世子爷了。”
“怎么,世子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能往后院来吗?”
谢柔正歪在罗汉床上,轻声细语的。
丫鬟摇头又点头,语气里有着惊恐:“前院来了客人,奴婢还看到画相上的人!”
画相上的人?
谢柔不解,丫鬟顺过气来说道:“就是世子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画,谁也不让碰的那幅!但好像那人穿的是男装,还被一个英俊的少年拥着,走路踉踉跄跄的。”
谢柔一下就坐起来,因为动作过急,身子不争气地又咳嗽起来,想到中元节过后她去过书房一趟。她夫君那个小暗房里牌位不见了,她为此还愣了一下,然后郑元青匆忙前来,她问了几句却说不要她多问。
她在回忆中又记起先前说要拜祭顾家女的时,郑元青说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
所以,那句不必和牌位不见是因为那个顾家女还在人世?!
她心里慌了一下,又软倒靠着迎枕喘气。
顾锦芙被赵祁慎一直拥着上了马车,窥听到秘密的许志辉神色复杂,终于恍悟为什么天子总对她迁就,还不许他们这些家将过多接触。
原来她是个姑娘家啊。
他突然就想起之前还给顾锦芙开过玩笑的事。当年她瘦弱,被赵祁慎拽着硬跟他们练武强身,她每回都是被|操|练得快昏倒,他闹着玩儿让她喊哥,说要认她当妹妹以后就放放水。
本来是想激发她身为男人的尊严的,即便太监净身也是男人啊,结果她咧嘴一笑真喊了哥哥,反倒让他下不来台。
而且男人一言九鼎,他也只能背着赵祁慎给她作弊。
现在想想,本就是姑娘家,认了又怎么样。
许志辉一拍脑门,也不知道该说顾锦芙装得太好,还是自己太粗心,主要是她还没有耳洞!
哪个姑娘家会没有耳洞的,偏她就没有!
马车上,顾锦芙难得那么安静缩在他怀里。他搂着她,退过亲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下,是欢喜的,可见她受打击又高兴不起来。
平时张牙舞爪一个人,却被郑景明气蔫了。
“锦芙......”他叹着气喊她,她却是突然抬头,唇就那么送了上来。
像是找慰籍一样,紧紧抱着他脖子,吻得毫无章法,甚至还磕到他的牙。
他哼哼一声,在喘息间轻声唤她,她突然就又离开了,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看他。像是要吃人凶兽一样,甚至是舔了舔唇,看得他直毛骨悚然。
“肃王反案里还有什么,除了郑家和付家!”
她极敏锐,敏锐到他都不知道哪里露了端倪。赵祁慎拉着她手笑笑,心中居然还骄傲了那么一下,他心爱的姑娘多聪明呀,可高兴劲儿还没过去手背就传来一阵疼。
顾锦芙抓住他手就狠狠地咬了口,疼得他直抽气:“还得批折子,轻点!”
她不但不松口还加重,他只好说:“你父亲可能还有受我父王的牵连,当年我父王到封地前发生过一场斗争,那件事情与先帝、肃王都有关。当年先帝还是太子。”
与皇子们相关的斗争。顾锦芙想到的只有夺嫡二字,后来肃王不就是为了帝位造反!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所以从顾家里搜出那份布防图,就是付家放的,付家是受令先帝!所以付家最后顶替了正使,郑家不受牵连除了把我父亲推出去之外,是因为先帝知道根本与郑家无关!”
事情瞬间就清晰无比。
她父亲曾经帮过还未到封地的建兴王,最后还是遭到先帝的记恨。
“你个骗子!”
她猛地推开他。
有关于建兴王这事肯定不是他今天才知道,他还是瞒她了!
赵祁慎被推得直接后脑撞到车壁,疼得他哎哟一声叫唤。许志辉正想着接下来两人要去哪里去,正好从帘子缝隙看进去,结果就看到天子被施爆了,他头一缩又坐回车辕。
算了,他还是当自已耳聋眼瞎。
顾锦芙恨得直咬牙,赵祁慎死皮赖脸又贴上来,委屈地看着她:“我要是不瞒着,你一气之下就冲回京城怎么办?我瞒你,你都冲动得要杀回京城,难道我就眼看着你去送死?建兴是我地头,你怎么横行霸道都可以,但京城不是,你回京只有绝路一条。”
“那既然现在进京了,你为什么不说?”
他摸鼻子,她一巴掌就拍他脑门上。
她这么些年奶妈子一样照顾他,还天天装狗腿子讨好他,结果他瞒着自己的事多了去了!
在皇帝头上动手,她也是第一人了,可赵祁慎理亏在先,他能怎么办,认打呗。这事就是他错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他知道自己对不住她。
“你说啊!”她又是一掌,他只好闷声闷气地说,“我当时还没确定郑家有问题,我说了,你跟着郑元青跑了怎么办。你又没良心惯了,转眼就丢下我的事不是没有。”
在建兴的时候有一回到效外她非要吃果子,结果他爬上树,她远远看到有狗过来就跑得飞快。等他一回头,只有树下狂吠的狼狗,那片果林是有主的,他一个王府世子狼狈地蹲树上小半个时辰。
到现在都还能清楚记得种果子的农户那张憋笑憋成酱紫色的脸。
顾锦芙简直被他的理由气笑,他倒是够霸道啊,够理直气壮的!
她狠狠瞪他一眼,直接就撩了帘子跳下马车。赵祁慎没想到她会转身就跑,忙跟下来,许志辉在愣神间没闹明白,转眼她就挤人群里不见了。
赵祁慎这瞬间心头拔凉一片,仿佛回到遇刺那天,她转身就替他引开追兵,那一瞬是他这一生最害怕的时候。
怕再也见不到她,连死都不怕,就怕她死在他前头了。所以疯了一样追上去,在刀落下来前把人拽了回来,如今她又不见了......他忙问许志辉:“她人往哪走了?!”
许志辉也没看清楚,摇摇头。
“快喊人找呀!”
她不会真撇下他!
赵祁慎眼前发黑,他怎么不回宫了再说,这满街的人要怎么找,她对京城应该是熟悉的。
许志辉忙吹了个口哨,沿街布的暗哨都现身,一听说魏公公走丢了都面面相觑,想问什么见天子阴沉的神色转身就跑得飞快。
而挤到人群里的顾锦芙并没有走得太远,借着人流挤到离马车不远的一个包子铺边上,往炉子那里一蹲,赵祁慎一众就都以为她走远了。
她气得眼珠子都跟兔子一样,就那么盯着也在街上乱撞的赵祁慎,今儿不收拾他,真对不住这么些年对他的真情实意!
“嗳,客倌你怎么蹲这儿了?买包子吗?”
顾锦芙头顶传来声音,她抬头,老实的伙计正低头瞅她。她冷冷地说:“不买!”
伙计一愣,又见她红着双眼,以为她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居然开始叨叨地说:“看客倌的样子是读书人,进京考试的?是不是盘缠用完了?你这样的举子我见多了,你也别灰心呀,天无绝人之路,要不我介绍你去帮人抄书赚点钱,温饱和落脚地都能解决。”
顾锦芙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更觉得双眼又酸又涩。一个路人都那么心善,赵祁慎个王八蛋是怎么能瞒她这么久,那伙计见她居然要哭,吓得忙抓起一个包子偷偷塞她手里:“嗳,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偷偷吃,别叫我们当家的看见了。”
手里的包子热乎乎的,直暖到她心里去,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你也不容易,他的包子我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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