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虽然暖,却嫌大了一些,将嬴妲坠着四只软铃铛的湖绿绸裙吹起,铃声清脆阵阵,有股酾酒临江、腾空欲去之态。
嬴夫人见她神容恹恹,自知是为了萧弋舟战况,又说道:“你方才说,夏侯孝怎么?”
嬴妲呆呆地回过头,走了过来,对着耐心的婆母,自己的焦躁不安显得极小家子气,挂着惭颜说道:“夏侯孝是个气量狭窄的人。以前不觉得,父亲说了他对自己大嫂的事迹后,我以为,他冲动短见,偏激易怒,实非君子。夫君与他约战平原,是君子之战,我以为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条件下,夫君会吃亏的。”
嬴夫人微微揉额,“我是同你吃酒,赏花来的,你呶呶不休与我说了小半时辰了,三句不离你夫君。”
闻言嬴妲红了脸,“我实是忧心,坐立不安,母亲不担忧么。”
嬴夫人道:“夏侯孝不是君子,萧弋舟就是了?”
问得嬴妲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回答,嬴夫人道:“这就是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又挥了一挥衣袖,“如今还未交手,你却自己击鼓唱败了,哪有如此灭自己威风的?你夫君是我一把手教到大的,旁的不敢说,但取胜之道,我教的是最多的,他也从没教我失望过。他二人是豺狼与虎豹,一般的狼子野心,谁赢了都不稀奇。只是夏侯孝为人暴虐,占尽地利,输了人和,余下的看天意如何抉择了。”
说罢,她见嬴妲身上只裹着件单衣,怕她冷,让侍女搀扶了她回屋歇憩。
嬴妲脑中始终想着的是嬴夫人那番话,走下水榭回廊,嬴夫人从身后过来,嬴妲驻足,让婆母先行。
嬴夫人与她并行,沿途又说起了话,“后几年,弋舟恐要常年在外征战,你嫁过来,属实委屈。若还有想添置的,都同我说。”
嬴妲点头应是。
“并不委屈。”
嬴夫人的目光里充满了笑意。她方才说话重了,沅陵便又开始谨小慎微,唯恐她再有不快,其实她心中没有不悦,只是儿媳始终不展愁眉,萧弋舟恐得数月不得归,她长此以往担忧下去,拖坏身子事大,不如几句狠话堵死了,免教她胡思乱想多心多疑。
“你身边婢女照顾不周,我今日见了要罚她们,竟让你单衣便出来吹风了!要是再有二回,我将她们关到柴门去,锁上几日,人老实了,看谁还敢怠慢我萧家妇。”
嬴妲一怔,开口欲为她们求情,嬴夫人却快了几步,先上岸去了。
不知是不是真吹了风,嬴妲回来后夜里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似有些内热,被噩梦惊醒之后,便觉得浑身难受,只得起身寻针灸带,取了银针为自己穴位扎了几针,这才稍稍好转。
只是大早清醒之后,觉得后脑眩晕不止。
请了大夫过来,两名耆老轮流对嬴妲问了脉。
对视一眼,见他们神色犹豫,嬴妲心头一跳,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强作平静,“大夫,但说无妨的。”
“夫人房事停了多久了?”
嬴妲一愣,犹如两记铁掌掴在颊上,瞬时便双颊血红,婢女们也都暗中别过头去。
她咬了咬唇,“一个月了。”
耆老又对视了一眼,说道:“还不敢肯定,夫人这些时日当注意休养,切莫大动,更不可再去湖上吹风,每十日我等来为夫人诊脉。”
这一个月来嬴妲始终跟着他们参习医术,日进千里,闻言自己要搭脉,怕为自己诊错,嬴妲试探了下,见他二人脸色古怪,愈发是让她心中煎熬。
她什么也没摸出来。
“我染恙在身,已经药石无医了?”
她声音发抖。
花白胡子的老者忙将她话拦住,“绝无此事,夫人切莫多心。老朽二人这就去开了方子,夫人按方煎服,十日之后,我等再来为夫人诊脉,必能揪出病因。”
嬴妲脸色郁郁,终归有些不信,命人送走了两名大夫,本想自去翻医书,但始终犯晕,她不得已回榻上挨着,连烟绿的珍馐佳肴,都送不到嘴里,浑身软如烂泥。
“我恐怕真病入膏肓了。”
她心里想。
这时她无比思念起远在战场的夫君,不知他的盔甲上沾了多少鲜血,俊容上也血红斑斑,想着,仿佛有腥味飘到了嘴里,她忽然扶榻翻身过去,有股干呕的**。
蔚云将她扶起,不知不觉,嬴妲的两腮上已挂满了晶莹的水珠,我见犹怜,目光楚楚。
蔚云都心疼了,“夫人好生休养,无碍的,耆老已说不是大事,您这里安心养着,世子那头但有消息我给您传。”
嬴妲难受不已,肠胃宛如翻搅,上午才用了的米粥忽然哗啦一下,全吐了出来。
她病得难受,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长大的公主从没如此难受过,连脸被大火灼伤时,她满心绝望,都不曾觉得这般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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