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河失守, 北境边郡被撕开这道口子,其他郡县便再难保,狄军就可以率兵直抵川城!”苏阆怒目转向司马尹, “离京中还有多远, 将军自己掂量!”
她按剑上前一步,声色俱厉:“何况北狄之残虐众人皆知, 前秦时便有教训,阳山民众一律被屠, 连妇孺老弱都不放过, 倘若王军撤离, 你就不怕开河的百姓重蹈阳山覆辙?”
司马尹身形一僵,却又不能表现出被她压下一头去的样子,梗着脖子抬起头, 面如石色:“本将倒是希望副尉掂量清楚孰轻孰重,王军才是保住整个北境的资本,现在最要紧的,是尽量减少王军伤亡, 待苏将回来,还怕没有重振雄风之时么?”
苏阆心中冷笑,现下一口一个苏将喊的好亲切, 当初千方百计让父亲走的时候不是你了!
她狠狠舒出一口气:“湳城开战已有两月,苏将军一定很快就能回来,二十日,再守二十日, 总可以罢?”
司马尹的语气此时倒不容置喙了起来:“你若有本事,便去和狄军说,让他们等到二十天后再交战,若不能,就给本将回去!”
苏阆身形顿住,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轻笑一声,凉声悠悠的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下次战败,危及自己性命罢了,何必说出这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人耳目。”
话甫出口,直若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开,司马尹脸色由青渐白,一瞬间变了好几个色,正要发作,苏阆已经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案前,一剑重重敲在案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你这么个就知道窝里横的怂货将领,怪不得兵士们会跑那么多!”
她心下凉极,已不对眼前这个人抱任何希望,蓦地将长剑抽出,抬手一剑劈下,哐的一声巨响,那长案从中间骤然断裂,垮在地上,苏阆倒退两步,冷冷沉声:“自今日起,苏家军与司马将军,着如此案,战中死生,各不相干。”
她说完,不待司马尹和帐中其他将领作何反应,提着剑转身出了大帐,再不回顾。
帐外秋风猎猎,苏阆从帐中出来,吹得人脸生疼。
她看了眼缩在帐外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逃兵,心下不由好笑,一剑挑落绳索,抛下一句:“归队。”
两个士兵偷逃被捉,本以为肯定要掉脑袋了,却见她满面寒霜的松了自己的绑,不由呆呆停在那里,没敢动弹,苏阆闭了闭眼,又重复了一遍:“归队,再过几日…”
再过几日,整个王军都要逃了,还差这一天两天,一个两个么?
她没能再说下去,噌的将长剑插.入鞘中,往北口那边去了。
枯黄秋草在脚下沙沙作响,苏阆头一次觉得觉得一段路原来可以这样长,明明苏家军的旌旗就立在眼前,待走到下头,却感觉已经过了许久。
岑帆正好带着巡兵从那里经过,看见苏阆来,在路边行礼,却听她道:“去,把苏家军的将士们都召过来。”
岑帆立时领命去了,苏阆反手将长剑别回腰间,拍了拍撑着那面大旗的竹竿,嘴角抿得更紧了。
不过多时,七百余名兵士便列队持枪小跑着集结到了她面前,苏阆提了口气,看向那些朝自己扬起的脸,心下宽慰了些许——不管什么时候,苏家军的将士都是站的笔直的。
苏阆挺起脖颈,将语调中的涩意压了下去:“方才司马尹在帐中召集各将议事,决定率军,暂且撤出开河,退往川城。”
此话才落,原本肃静的军中立刻嘈杂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不等于是将开河拱手相让么?”
“咱们这几仗受的气还不够?他可别是包子托生的罢!”
苏阆明明白白从兵士们脸上看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心中复杂难言,张开两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岑帆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副尉,不能走,若当真撤了,开河就真的保不住了!”
苏阆沉声道:“我知道,司马要走,随他去,他们只管走他们的,与咱无干。”
岑帆神色一凝,隐约猜出了几分:“副尉的意思是?”
苏阆眼中延上一层坚毅非常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既然站在这,就不会让出一寸地,除非我死了。”
她扬起脸:“大家的意思呢?”
众兵士皆身着铠甲,手持长.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映着白惨惨的日头,直若一座座钢铁浇筑成的雕塑。
然不过片刻,众兵士齐齐抱拳,半跪于地,一层振聋发聩之声拔地而起:“愿追随副尉,万死不辞!”
苏阆原本被风吹的冰冷的眼眶里涌起一股酸胀的热意,手掌覆在腰间,包紧了手中剑柄:“好,我们就在这里,一齐守到苏将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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