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官展开帛卷,扬声宣旨:“苍天有道,厚土载德。古者封诸子以尊宗庙,立诸将以卫京师,今北上捷胜,保黎民而治太平,朕受真捡于上霄,乃盛仪交举,方询众心,特此赏晋,镇北上将军、左右卫将、屯骑校尉、部曲督,无怠抵率,钦朕之言,着进大司马骠骑将军、怀化郎将、归德郎将、昭武校尉,特有苏旗副军苏城,制授中郎将;礼部侍郎兼泓学院院丞成斐,擢升尚书仆射,并顺院丞位。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圣旨宣毕,众官皆起身再拜谢恩,祝声喧洪,待江涵道了平身,才回到座位上。
纷纷归席时,前面上首突然响起沉厉的一声:“臣有事启奏。”
原本封晋敕令才下,宴礼上一派和谐,这几个字冷不丁砸出来,显得异常突兀。
众人的眼睛循声望去,襄南候已经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身,神色肃穆。
江涵双眉微皱:“今日乃庆功宴礼,有什么事,襄南候明日早朝再说罢。”
戚覃向右一步,离席而立:“事关重大,若至明日,则不免权落奸佞,危及朝事,还望圣上准允。”
此话说的极重,殿中朝官无不觑觑,气氛顿时凝住,苏城略一皱眉,用只有他和成斐能听见的声音道:“权落奸佞,亏他说的出。”
成斐面色平淡,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目光远远落在了江涵脚下的长阶上。
片刻的沉寂过后,江涵道:“讲。”
“臣检举,侍郎成斐私藏反贼文书,擅窃仕名,诬罔悖逆,盗用兵权,暗置反心!”
一语方出,四座皆惊,簇簇目光陡然在成斐身上扎聚,成斐坐在原处,握着杯盏的手无声松开。
江涵亦沉了声色:“戚侯慎言!成卿自入仕以来,兴举学门,襄资寒生,此次战中固守北境,大破狄军,亦有成卿之功,何来暗置反心一说?”
戚覃冷声道:“众臣皆知,年前北狄可汗亲笔书信传至京中,表求和之意,然成斐不待圣命下达,便领兵攻入西潼,可谓无视上令,擅自发兵,野心昭昭,可以想见,所谓资助寒门,焉知不是收拢人心!”
殿中一时寂寂,不待其他人应声,苏嵃直接从案后站了起来:“沙场形势瞬息万变,待和书从开河至上京来回一遭,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拖沓战事,可会徒增多少伤亡,如若能使北狄战降,又何必屈身应和?此举乃末将同侍郎商议而定,侯爷要问罪,不妨也带上末将。”
苏城直接被气笑:“北狄气性,惯是欺软怕硬,念歹忘好,今日成全,明日忘了疼便又要滋衅,前年一战还不是个例么?侯爷说了这么多,倒是有好硬朗的腰板,若狄军再生战事,想也不必差使我们这些将领,只消您老站在城墙上,顺风吼几声‘和!’,定能震退敌方,兵不血刃呢。”
江涵皱眉呵斥:“不得无礼。”
苏城轻嗤一声,适时停了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且即便按兵待朕旨意,也会是发兵反攻,此举无可指摘,”江涵转向苏嵃,“将军请坐。”
他微微眯眼,紧攥在袍袖中的手却松了:“只因这件事,何从看出成卿不臣之迹?倒却是戚侯你,岂非有披毛索魇之嫌?”
宴上已经隐隐有些骚动,戚覃面色不改,沉声道:“臣不敢做口说无凭的事,若非掌握了切实证据,也不会在文武百官皆在的时候告发此人。”
他说着,转脸望向成斐,颇有咄咄逼人之态。
成斐一直平静无言,遥遥看向上首,隔着冕旒,神色观不真切,眼睛却确凿与自己的相对,方才起身:“臣愚钝,不知襄南候此话从何而来。”
戚覃冷笑:“你自然不知,若非你的学生发现告我,贼子野心待到显露之日,恐怕时之晚矣!”
成斐眉锋倏地一沉,身后众臣扰动的声音又大了些,戚覃显然便等着看到此种情景,回身肃然禀道:“年前有一寒生,唤作张承允,因长途跋涉,入学迟了,暂拜成斐为师,年前成斐出京,此生便在他的书房内,发现了前朝反贼的遗物文章。”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旧籍,高高扬起。
待看清书上墨字,殿中朝臣皆变了颜色,苏嵃和苏城也大为意外,龙椅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动。
戚覃厉色扬声:“王随照其人,谓大陈反贼之首也不为过,当年与其门徒散布檄文搅起了多大的风浪,在位大多皆是老臣,想也深知其害,当年所印集稿掀起多大的风波,现下时隔数十年,亲笔原稿竟然藏在泓学院院丞的书房之内!对此成斐有何解释?”
成斐的视线落在那本集稿上,转向江涵:“臣从未见过此物。”
苏城耐不住,亦急声争辩:“仅凭一个学生的一面之词,如何便能认定它便是侍郎藏书?更何况王随照离世多年,他病逝时,侍郎还未出世呢,又到哪里寻的什么亲笔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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