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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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璇如何能在殿里安心待得住?

她忙跑到轩窗前,见萧逸顺着丹墀快步拾阶而下,殿前禁军齐刷刷跟上,被他甩手挥退了。

夜色沉酽,烛光若散珠落在幽深静谧的宫闱里,周遭皆静悄悄的,唯有鸟雀凭枝嘤啾。

蓦地,一声惨叫响在黑夜里,如巨石遽然坠落寒潭,击碎了无波无漪的平静水面,直沉潭底,沉得人心尖发颤。

只是这声惨叫极短促,如昙花一现般的响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附近栖枝鸟雀被惊得扑通着翅膀四散飞开,枝桠乱颤,花叶坠落,扑簌簌掉在地上,掀起一片惊尘。

宣室殿前的禁卫们面面相觑,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依照他们的经验,这种动静肯定是叫了一声之后就被堵住嘴摁在角落里了,且根据那声音的凄烈程度,恐怕被打得不轻。

皇帝陛下是拿着剑出去的,怕是要出人命了……

楚璇在殿内也听得心惊胆颤,这秦莺莺可是胥朝使臣啊!萧逸不会这么不知道轻重。

她在窗前徘徊,心焦难耐,正想出去看看究竟,殿门被推开,萧逸回来了。

楚璇怔怔了片刻,忙上前去检查他的剑。

剑身银白,暗缕飞龙跃祥云的纹饰,干干净净,半滴血渍都没有。

楚璇长舒了口气,把剑插回剑鞘,却发现鞘尖烂了……

萧逸一脸平淡地把剑拿过来,放在置剑架上,道:“以后不许让她靠近你,凡离你半丈内,你就打她脸。”

“啊?”楚璇有些发懵:“好歹是个姑娘家,打人家脸不好。”

萧逸反手脱了外裳,眼皮都没抬:“她这人,就从来没要过脸。”

楚璇:……

秦莺莺和萧逸的关系好像跟她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夜间的事不过是短暂的一部插曲,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影响大周和胥朝的关系。因第二日,鸿胪寺卿呈上要为外宾采办的清单,萧逸只略扫了一眼,就照单全批了。

这其中还包括秦莺莺要求的四名美貌中原女子。

晌午后萧逸又在琼华殿设了宴,取了宫中深窖藏的陈酿,那边流觞曲水刚铺展开,前方的奏报到了。

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亲率一千骑兵偷袭大周的韶关边境,烧杀劫掠,抢空了粮仓晏马台,萧逸震怒,急召文武群臣在宣室殿议事。

突厥如此挑衅,这一仗铁定是免不了的。

但如何打,派什么人打,朝中却是有分歧的。

梁王主张,边境不安,实乃韶关守将宇文雄戍边不力,应当将他召回问罪查办,再派宛洛守军前去退敌。

而以侯恒苑为首的文官则主张,宇文雄所部只有五万人,且分散在韶关的各处卡点,粮草物资皆短缺,此次是阿史那可汗亲率突厥所部来袭,来的必定是精锐之师,又是偷袭,宇文雄没挡住也是情理之中。

且阿史那思摩只侵扰了韶关边境的百姓,宇文雄并没有让他打进韶关,实是功过相抵,没有追究他的道理。

当前之计,不如派兵增援宇文雄,给他增拨粮草兵刃,让他全力抗敌。

梁王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儿,在朝堂上捋着胡须冷笑:“侯尚书可真是宅心仁厚,一个吃了败仗的将领,不光不问罪,还要给他增派粮草援军,这样宣扬开,武将皆效仿之,那以后还有谁能卖力打仗?反正不卖力,也没什么损失。以后只管该丢关隘的丢关隘,丢城池的丢城池,反正大周疆土辽阔,一时半会儿也丢不尽。”

这是典型的在强词夺理。

梁王不光任人唯亲,连往军中调拨粮草兵刃都是一律按照与他的亲疏远近来安排。宛洛守军驻扎于京郊休养,近一年未涉战事,铠甲刀枪却给的最好。而对在韶关敌侧苦寒之地驻扎的宇文雄所部,别说铠甲刀枪,就连最紧要的粮草都被克扣的所剩无几,士兵忍着饥饿打仗,能打到这份儿上已是难得。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侯恒苑严辞指责了梁王,把他的错漏之处一一点出,梁王自然不认,当即就反驳了回去,两人你来我往几乎在大殿前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萧逸发话止了这场闹剧。

他眉目沉凝,看向梁王,道:“若要派宛洛守军去韶关,梁王叔可有胜算?”

梁王略加思忖,说:“臣有把握,三个月内必定重挫突厥王庭。”

萧逸道:“好,那便疾速整军,拔营前往韶关。朕任命萧庭寒为主帅,宇文雄为副将,共同御敌,左右监军暂由凤阁拟定人选。”

凤阁也在梁王的掌控中,这就等于全由他来定夺了,他自然无异议。

楚璇在宣室殿里给萧逸整理御案,韶关战事一起,奏疏雪片般的送到御前,她给分好类,又往茶瓯里添了杯热茶,刚做完这些,忽听殿外有说话声,忙躲到墨绸屏风后。

“陛下,若是要派宛洛守军去韶关,那宇文雄就会倍受钳制,韶关守军免不了会受欺压薄待,而梁王会借战事之由狮子大开口,钱粮兵刃他要多少咱们就得给多少,不然若是战败了,他又有话说了……”

萧逸刚要弯身坐下,忽见手边放着一杯热茶,白烟从琥珀色的茶汤里飘转而出,带着微苦的香气。

他回身看了眼屏风,紧绷沉冷的面容慢慢回暖,冲侯恒苑温和道:“战事在前,若是继续争执下去,只会丧失抵御外敌的先机。朕跟梁王不一样,他可以为了私心而罔顾大局,朕不行,朕必须要把社稷摆在第一位,不能因为君臣相争而将大周疆土拱手让与外夷。”

侯恒苑满面的怒色渐渐散去,平静下来,几分惶愧几分赞赏地看着萧逸道:“陛下说得对,是臣浅薄了。”

萧逸清淡地摇头:“老师言重了。您可给宇文雄密信一封,让他严密观查突厥王庭的动向,特别是阿史那思摩的动向,拟一个应敌方略出来。”

侯恒苑诧道:“可您刚封宇文雄为副将,哪里轮得到他来拟定应敌方略?”

萧逸冷笑:“老师真的以为萧庭寒能当得起主帅?他这么个靠祖荫一步登天的纨绔,终日声色犬马,连沉一点的剑都抬不起来,等上了战场,突厥人可不管他是不是梁王的孙子,两军交战,成败生死皆在一念之间,还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吗?”

侯恒苑沉吟片刻,恍然抬头:“那不能让他去。他自己的性命事小,若累的全军覆没事大。宛洛守军是大周最精锐的部队,不能因为他们效忠于梁王,而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萧逸道:“所以,大敌当前,大军出征在即,老师的手就放宽些,对萧庭寒客气些,军需调度、官令政行……凡事都由着他,不要约束。他年轻气盛,身边不乏恭维追捧之音,这么纵着他,让他得意忘形,不怕他不犯错。”

若是犯了错,就有名目可以卸下他的主帅。

侯恒苑深觉有理,忙应下,揖礼告退,转身回了尚书台。

他一走,楚璇就从屏风后出来了。

她凝着萧逸额间皱起的数道纹络,轻声问:“是要打仗了吗?”

萧逸点头,温声道:“不要怕,打不到长安。”

楚璇蛾眉长敛,忧心道:“可我刚才听你们说话,外公又难为你,算计你了……”

萧逸面容平和,唇角噙起淡而化风的笑:“放心,他算计不过我。”

他将楚璇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抚着她垂在襟前的秀发,道:“不是说我比他智谋深,而是他这个人私心太重,私心重则损智,注定是走不长远的。”

“璇儿,其实我从前也害怕过,怕自己斗不过梁王叔,怕自己保不住父皇留给我的江山,可是今天在朝堂上,大敌当前,看着梁王还是那么一副利欲熏心的样子,我反倒轻松了。那一刻我便认定,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经他这么一说,不管含了几分道理,确让楚璇安心下来。她搂住萧逸的脖子,靠近他,轻声问:“那我能帮你什么?”

话音刚落,殿外传进高显仁那尖细慌张的嗓音:“秦姑娘,您等等……让奴才去通报……”

秦莺莺妖妖调调地漫步进来:“萧逸,你怕是命不好,你说自打你登基,你们大周哪一年安生过?不是闹饥荒就是边疆不稳,监天司给你测过八字吗……”

她穿着身锈红色大摆襦裙,头上珠络聚攒在一块,像是园子里锦簇的花,看得人晃眼。

楚璇慌忙从萧逸的腿上站起来,略有些局促。

秦莺莺笑得花枝乱颤:“小美人,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狗皇帝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数,克父克母又克妻,听说在你前头定了两门亲,都是还没过门就死了,你可得小心着点。”

萧逸目光阴冷地盯着她,忽听身侧传来楚璇娇柔的嗓音:“你……你才天煞孤星,你才需要监天司给测八字!”

秦莺莺未料这柔软娇俏的小美人还会替萧逸抱不平,当即愣住了。

萧逸眼中矗起的冰山却转瞬消融,化作一派脉脉柔情,带连着人看上去都好脾气了许多,散漫地瞥了一眼秦莺莺:“你要是又想挨抽了就说声。”

秦莺莺猛地回过神来,不禁抚了抚自己的眼角,满是怨气地狠瞪向萧逸。

楚璇这才察觉到,那一双胭脂晕染,风情妖娆的美眸上裹了一圈乌青,像是被人一拳打上的……

之所以一开始没察觉,是因为秦莺莺脸上的脂粉太厚,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把伤处全都掩盖住了。

若要存了心思仔细看看,发现不光眼上有伤,嘴角,腮边全都有,楚璇想起那烂了的剑鞘,不禁打了个寒颤,萧逸昨晚是真都往脸上招呼了吗?

她看向秦莺莺的眼神陡然多了些同情。

秦莺莺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对着她诚恳道:“我跟你说,像这种打架专门打人脸的人,通常人品都不好,绝对不能跟,小美人,你要快些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现在还来得及。”

楚璇抿起唇,神情颇为含蓄地看她。

“还有一个种人,也是绝对不能跟的。”萧逸仪态雍容地抬手揉了揉额角,迎上四道疑惑的视线,慢吟吟道:“就是每次打架都输的人。你说她每次都输,哪怕一次都没赢过,这也真是难得了,哪个不长眼的要是跟了她,准得担惊受怕一辈子。”

秦莺莺像囫囵吞了个鸡蛋,噎得两眼睁大怒瞪向萧逸。

楚璇却越听越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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