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恨。
他想到这里,又是一巴掌拍在王疏月的书案上,原本就散放的文稿如今散的散,破的破,还有一张被他搓成了盐巴菜,王疏月放下水壶,从书架后偏露出些身子,往案上看了一眼。
整个晚上的辛苦,就被这位爷两三下全给毁了。
他到底在气什么呢。
王疏月撤回身子,乾清宫的哭声已经停下来,然而那略熟悉的喝骂声却越来越近,去掌仪司取杯盏的小太监在帐外轻声唤她,王疏月刚撩起帐帘,那小太监便小声道:“姑娘,奴才看见,诚王爷被图大人锁拿过来了。”
这人口中诚王爷就是贺临。他显然知道面前的姑娘是诚郡王未过门的侧福晋,这才赶着告知他。王疏月顺着那喝骂声的方向看去,果见贺临被御前侍卫图善押着走过来,显然有好几日不得梳洗休息,眼眶发乌,下颚泛青。但那狂妄的气焰与往日仍没有一丝不同。
“图善你这个狗奴才,敢锁你十一爷,当年你跟着爷在抚顺杀明军,被剑戳得肠子都漏出来了,还是爷把你拖回去的,如今你忘恩负义,跟了那个人,眼看着他要登大位了,你也跟着把腰杆子挺起来,敢跟爷动手!爷好生养你这条狗,你竟是只白眼的狼!”
图善被他骂得灰头土脸,但也不敢说什么,这大逆不道地话出自别人口中,他就一刀子削过去了,然而这位爷是先帝封的郡王,如今嗣皇帝下旨要拿他,但也只说捆起来,没有让堵上他的嘴巴,图善到底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在旁憋着气劝道:“十一爷,您有什么话到皇上跟前说去。奴才是奉命行事,不然给奴才万把个脑袋,也不敢和十一爷您动手。”
贺临刚要喝骂他,却被脚底下埋在雪中的一块石头狠绊了一跤,他人被捆着,一点平衡都掌不到,身子直愣愣地往前一扑,硬是在雪里摔了一个大马趴。贺临狼狈地挣扎了一阵,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双眼被滚血充得通红,他侧过在雪地里搓摩地冰冷的脸,开口撕声骂道:“图善,你是死人?扶爷起来!”
图善却没有应他。
与此同时,后面的侍卫也一道跪下。刀剑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贺临眼前扬起一层被宽头靴子踢起来的雪沙,一下子窜入他的鼻腔,他呛咳了好一阵,仰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人目光阴鸷,“你不在丰台大营就算了,回宫奔丧朕也认你也是孝心,但你听听,你嘴里说得是什么混账话!”
“混账话?哈,五哥,普天之下,你怕是再听不到我这样的真话!”
“你还叫朕一声五哥。贺临,我们是连着血肉的兄弟,老七老十八为了你这条命,现在都还跪在养心殿前面!你把脑子给朕拎清楚了,兄弟们的情义你不要。想死,朕现在就成全你!”
“要你成全,我呸!”
他的脸贴在雪地上,那一口唾沫就正吐在皇帝的靴面上。
“他们认你是皇帝,我不认你!天知道你和那翰林院的那汉贼狼狈为奸,胡诹出了什么圣旨。传位给你?皇阿玛生前斥你‘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一口气撤了你户部,吏部两处的差事,让你在府里闭门思过,怎么临去之前,又要传位给你了?皇阿玛是脑子糊涂了吗?”
“你给朕住口,皇阿玛尸骨未寒,岂容你如此诋毁!”
他趴着身子气不顺,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胸口憋痛欲烈。索性猛咳几声,竟然又嗽出一口带血得痰。并着嘴边的雪沫子一并吐出。
“你也知道皇阿玛尸骨未寒啊!老五,你暗地里算计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父皇病重,你不让我进宫,反把我交给丰台营的乌里台,老子看过,整个丰台大营戒备得跟什么一样,而你,在皇阿玛驾崩的那天晚上,把整个紫禁城都封锁起来了,连水车都出不去。你要做什么?你做什么?啊?你是怕九门提督到时候出乱子,讨伐你这个弑父的逆子,你弹压不住是?”
“胡言乱语!”
好一通挫骨扬灰的话。
王疏月渐渐看明白了这二人倾轧,要命的是,其中似乎还牵扯到了父亲。她低头朝贺临看去,那人虽然言语嚣张,布满血丝的眼底却渗着穷途末路的绝望,成王败寇,大局已定。这位入关时大杀四方的少年将军,就快要被兄弟手中的生杀大权给逼疯了。
不要命的时候,人人都是神灵。
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伦,爱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头顶上被措成灰。
贺临听完“胡言乱语”四个字,狂妄地笑了起来,笑得在场所有得人都筛骨抖肉,如同在雪地里喝了一大碗冰水,连呼吸都快不听使唤了。”
“贺庞,这个四个字,老子吐还给你。你也不用再假惺惺地给我说什么骨肉亲情,你杀父弑君,伙同王授文伪造遗诏,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老七和老十八那两个浑虫,以为朝你磕了头就能舒舒服服的继续当大清王爷,我老子心底里看不起这样没骨头的兄弟。老子跟着皇阿玛打天下的时候,你还跟在后头养马,你知道什么是征天下,什么的将士铁骨?老子为大清落了一身疤,当真还差一个碗口大的,来呀!”
他说着,伸长了脖子:“有种往这里给老子补一刀,我就在你这位万岁爷手上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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