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见了,心想花荣果然心疼那孙小五,他说什么他都支持。
花荣秦明都表态了,梁山的老员工们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晁盖。
鲁智深没想那么多,“寨主怎么说就怎么做!”也算是表态。
宋江没带起节奏来,假惺惺的笑道:“那就快些抬桌来,莫累坏了我李逵兄弟。”
很显然花荣和秦明已经倒戈了,原本他只想拉花荣入伙,但眼看拉花荣入伙无望,才设计让秦明落草的,不管他俩是谁落草,都只有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听他的。
现在可好,不仅两人都落草了,花荣还救了秦明的家人,两人抱团了,自成一派,根本不听他宋江的了。
当初叫花荣和秦明上山,反倒是个不智的决策,等于白送了晁盖两员大将。
不过没关系,他这一路也招收了不少好汉,人数不在晁盖之下。
大圆桌子抬来,随便入座,高铭花荣和秦明坐到一桌,剩下的位置由几个不认识的人坐满。
这些个面生的人,都是宋江从江州带回来的。
大家分散了坐,没了排座次的困扰,暂时看起来其乐融融,共同吃庆喜筵席。
这样喜庆的时刻,怎么能不让宋江有点惊喜呢,大家刚都坐稳,吴用就命人请出一个老人家来,不是别人正是宋江的父亲宋太公。
宋江表情已经不是用大惊失色能形容的,而是惊骇,从骨头缝往外冒凉气,敢情在他得意的时候,吴用已经扣押了他的老父亲。
狠,你们实在太狠了,先杀了王英燕顺郑天寿等清风山的兄弟,又将我父亲和家产都运到了山上。
敢情这置办酒席的钱都是他宋家的。
晁盖微笑道:“怕兄弟担忧,吴军师便派人请了宋太公上山颐养天年。”
宋江还得道谢,“吴学究有心了。宋江感激不尽。”
宋太公却不想感激,哪怕知道是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也压抑不住想捶这儿子的冲动,抡起拐杖照着宋江脑袋就一下,“你这个孽子!”
宋江马上跪地哭道:“爹,是儿子不孝,这一路江州之行,让您老人家担忧了。”
宋江从江州带回来的人马中,戴宗见了,也跪地道:“太公在上,我们都是追随宋江哥哥来的梁山,大家都是兄弟,您要责打宋公明哥哥,也责打我们。”
这戴宗是宋江的心腹,很会替宋江审时度势带节奏,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跪地,俨然一地的孝子贤孙。
这些同跪的人,都是宋江逛游一圈带回来的人马,足有二十几个,呼啦啦一片,十分惹眼。
晁盖本来是请宋太公出来给宋江惊吓,没想到宋江一招以退为进,狠狠虐了一把小弟们的感情,反而提升了核心凝聚力。
高铭嚼着食物,心想宋江还是有点手段的,深谙厚黑学。
这时候宋江的另一条应声虫李逵蹦了出来,“太公,你不要责怪宋江哥哥,待哪日杀到东京,晁盖哥哥做大皇帝,宋江哥哥做小皇帝,学究做宰相,公孙道长做国师,有的是您享福的日子。”
花荣和秦明一脸的不屑,打上东京?做梦呢。
高铭却觉得这黑李逵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憨直,有些话宋江不方便说,就由他来说。
比如这句大皇帝和小皇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怎么可能两个皇帝。
最重要的是谁说宋江有资格排在晁盖后面了?
凭什么不是晁盖做大皇帝,吴用或者公孙胜做小皇帝?
宋江凭什么突然插队提升咖位。
但这么说,如果没人反驳,大家就会潜移默化接受这个结果。
戴宗出来喝止:“你这黑厮,胡说八道,把你的嘴闭上!”
晁盖也听出来李逵那些话中隐含的意思,心里生气,但脸上不能露出来,笑着扶着太公坐下,“太公,您就让兄弟们都起来。”
宋太公杵着拐杖道:“行了,都起来。”
宋江起来也不敢坐,在老父亲旁边站着,直到宋清也过来陪站,宋太公舍不得小儿子,才叫两人都坐下。
于是场面再次看起来其乐融融。
宋江见场面有些扭转了,忍不住继续为自己打造地位,“晁盖哥哥,却说在江州的时候,那蔡德章蔡九知府要砍我的脑袋。
不光是因为之前在青州杀了那高衙内,还因为他听了一首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消耗国家钱粮的人是家的一部分加个木字,俨然是个宋字。
兴动刀兵的人则是工字三点水,合该是个江字,后两句更是吓破他们的胆,‘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他们因此说我山东造反。”
这本是黄文炳劝说蔡九知府砍他脑袋的说辞,现在却被他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暗示他是天选之人。
高铭心道,造反不搞封建迷信造势怎么能行呢,广大人民群众很吃这套,比如还篝火狐鸣啦,黄河挖出一只眼的石像啦。
尤其童谣,更是常用的谶语,比如董卓死的时候,童谣就唱: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尤不生。
千里草是个董字,十日卜是个卓字。
宋江这摆明就是用这说辞给自己抬升地位,看,能在山东谋反的就是我宋江,外面都这么传了。
听罢宋江的话,晁盖的脸色难看得跟死了爹一样,瞟向旁边的吴用,用眼神督促,你不是军师吗?快想点办法啊。
但宋江的攻击来势汹汹,角度刁钻,吴用全无准备,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谶语进行回击。
高铭见状,心想这次要是奠定宋江的地位可不行,这斗争才开始,岂能让他占据上风?!
势均力敌,才能把水搅浑,水混了,才好摸鱼。
高铭便慢悠悠的道:“诶,宋公明哥哥的话提醒了我,话说我也听过一句童谣,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既表现得像随口一说,又有着坚不可摧的笃定。
大家见是刚才提议圆桌分散坐的孙小五再次开口,都看向他,想看他有何高见。
花荣愉快的充当高铭的搭档,问道:“是什么童谣?”高铭肯定有自己的高见。
高铭朗声道:“正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十个字。我去年从汴梁跑出来的时候,街边的小儿都在唱,我当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天王和宝塔正应在晁盖哥哥身上。”
人人皆知,晁盖绰号托塔天王。
而且这个名称的缘由,正是当初晁盖所在的东溪村隔壁有个西溪村,两个村子公用一条河,但是西溪村水里闹鬼,就弄了个石塔镇住水鬼,结果水鬼就跑到东溪村了,晁盖一怒之下,下河将那石塔拽到了东溪村,由此得名托塔天王。
高铭继续高谈阔论,“我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后来听说梁山有位头领叫做晁盖,绰号托塔天王,我想这谶语就在此人身上,尤其前几日,天王执掌山寨法度,斩了矮脚虎王英,我当即懂了,这就是天王盖地虎,只是宝塔镇河妖,却还不懂啊。”
河妖是谁?宋江的江字,不就是漫漫大水么,至于他是不是水中的妖怪,就看大家怎么解读了。
好汉们都不识字,什么因家木、点水工的,他们连宋字和江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根本听不懂这个拆字的字谜。就是听个热闹,见没人反对,就觉得宋江说得对。
但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言简意赅,不用玩拆字解谜,一听就懂,一懂就能记住。
反复念几遍,一辈子都不会忘。
费脑子的“因家木和点水工”不敌“盖地虎和镇河妖”,转眼就被抛弃,周围左右好汉们讨论的都是更通俗易懂的高铭所说的谶语。
热度都被关于晁盖的童谣吸引走了,宋江这边的气焰登时矮了半截。
但们也不知高铭所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宋江迄今为止没去过东京,这些在场的好汉也都没去过。
但是花荣去过啊,还在东京读过书,立即出来作证,“我在国子监的时候,也听过附近那些小儿唱,难不成是从国子监的学生中流传出来的?”
国子监什么地方,国家最高学府,在场的人,连秀才都没几个,甚至多数不识字,听说国子监三个字,只觉得那是一座飘渺的金色殿堂,里面的人以后都出仕做宰相的。
而显然,花荣在国子监读过书,众好汉看花荣的时候,仿佛镀了一层金环。
唉,我们不一样。
晁盖舒坦了,看向宋江,眼里和嘴角都带着笑意,这河妖就是你?我托塔天王还震不住你么。
宋江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就指望江州的童谣奠定自己的地位呢,居然被这孙小五打岔给搅合了,显然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比他那个童谣要好记。
在梁山内,晁盖是实打实的寨主,他盖地虎,镇河妖,名正言顺。
孙小五的话无形中让晁盖的威望提升了。
宋江后悔,都怪那王英非要吃什么醒酒汤,得罪了孙小五,要不然这人就能为自己所用。
吴用终于得空说话了,笑道:“这梁山八百里水泊不知道有没有河妖,就是有的话,也被天王的宝塔镇住了,可见冥冥之中注定天王要来这山寨做寨主。”
什么攻打东京,占领山东,太遥远了,遥远的目标一般没什么吸引力。
反倒是山寨寨主就实打实的摆在跟前。
晁盖高兴得哈哈大笑。
高铭趁机站起来,端起一碗酒,“敬寨主!”花荣和秦明也都跟随:“敬寨主!”
其他晁盖系和中立立场的好汉比如鲁智深也都站了起来,纷纷敬酒。
在这样的态势下,宋江只能也跟着站起来,“敬寨主!”
毫无疑问,这更加夯实了晁盖梁山寨主的地位。
晁盖仰脖喝酒,器重的看了高铭一眼,孙小五,好样的!
高铭接受到晁盖夸赞的目光后,又看向宋江,心想不好意思啊,宋江,我踩着你上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出自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第四十一回。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这两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则出自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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