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恭声道:“儿媳送婆母。”
孙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又不是出门, 都在家里送什么, 跟你娘妹子说话儿,好好养着身子,回头给我生个孙子便比什么都强。”说着瞥了旁边的小杨氏一眼:“你姐姐病着,你该替她分分忧, 跟我去前头迎客,免得外人不见咱们国公府二房里的人, 回头不定嚼什么舌根子呢。”
小杨氏应了一声,跟着孙氏出去了, 到了外头不甘的道:“姨母您这才来还没说上两句话怎么就走了。”
孙氏白了她一眼:“说你没个成算还不认, 你巴巴的叫了我来, 不就是想抓住她背着婆家寻大夫的把柄吗,可你也见了, 除了她娘跟个不知什么外八路的妹子,哪有大夫, 你省省心, 慢说她没寻大夫, 便真找来个什么大夫, 也不顶用,若是有早有了, 哪还能等到这会儿, 上回贾太医来瞧给她瞧病, 我私底下问了问, 贾太医说她这身子是胎里带的毛病, 不易有孕。”
小杨氏嘟嘟嘴:“不易有孕可没说一定就没有啊,万一有了呢,那咱们俊儿还有什么前程,终归不踏实。”
孙氏目光一利看向她:“我且有句话给你,没我点头不许动什么歪心思,叶全丰如今任岳州布政使,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岳州自来是皇上的心病,如今钦点叶全丰去岳州,正说明叶家圣眷正隆,叶婉更是叶家嫡女,若你动了她,叶家岂肯干休,若翻出来,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记下了?”
小杨氏虽心里不爽,却不敢违逆姨母,见姨母一脸厉色哪敢辩驳低声道:“记下了。”
孙氏脸色缓了缓:“你呀这性子也太急了些,日子长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需知事在人为,只要持的住算的准,终有你的结果。”
不说这姨甥俩暗中谋划且说屋里,孙氏一走,王氏脸上的笑便没了,狠声道:“你这婆婆端的没打好主意,你得小心些,莫着了她的道,也不知你公公是怎么想的,便是你正经婆婆没了,续一个进来,堂堂国公府还怕找不见好的,怎巴巴的娶了这么个商户之女,明明满心的坏水,脸上却笑得山花灿烂,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叶婉拉了王氏坐下,又从丫头手里接了茶递在王氏手里道:“娘说这些,我倒不怕丢丑,只是棠妹妹还未许人家呢,回头听了这些污糟事心里头一怕,不想出门子,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王氏这才道:“可是,瞧我一见你婆婆这个两面三刀的样儿,心里都就恨得慌,都忘了棠丫头还在呢,她一个姑娘家是不宜听这些的。”
棠梨:“大伯娘忘了,棠梨是大夫,虽未嫁过人,想来这居家过日子就跟配药一般,总有个君臣佐使,婉姐姐有主心骨,这日子便会越过越顺当,棠梨虽不懂家务,却听过一句话,水大漫不过桥去。”
叶婉略沉吟半晌,笑道:“我还当来了个女神医,原来是个心有七窍的灵丫头,今儿你这话我记下了,只是就怕我这桥还没搭起来呢,水就到了,又当如何?”
棠梨:“这个婉姐姐尽管放心,只若备好了料,这桥不过一转眼就搭成了。”
叶婉眼里一喜拉着棠梨道:“妹妹可别哄我,让姐姐白欢喜一场,也不瞒你,我这病着实请了不少大夫,药吃的连苦都忘了,可就是不顶用,我自己都有些灰心了,想着大约我是命中无子,实在没有也只得过继一个了。”
棠梨:“婉姐姐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计量这些有些早了。”想了想道:从姐姐的脉象上瞧,妹妹断着根源在于肾气亏虚,若治当以固肾养精为本,但刚我进来闻见姐姐吃的药,却是四物汤加了知母黄柏大蓟小蓟,刚问了丫头,前头姐姐吃的也是四物汤只不过加的不是这几味而是桃仁红花,莪术,水蛭,香附,今日吃的四物汤所加乃是凉血止血的药,前头吃的四物汤却是破淤通经的药,如此杂乱无章,自相矛盾,怎可能有效。”
王氏道:你瞧,我就说你那药不对头,那个什么贾太医说不准被你婆婆跟那小贱人买通了,便不敢害你的性命,也断不会让你有孕。”说着看向棠梨:“棠丫头你医术高明,快着给你姐姐好好瞧瞧。”
叶婉:“娘,您可真是,棠妹妹不正说着我这病呢吗,您这一插嘴倒打断了棠妹妹。”
王氏:“是了,是了,瞧我一着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棠丫头你快说快说。”
棠梨笑了笑:“不妨事,姐姐平日可是常觉腰酸痛,眼睛干涩,还不是耳鸣,头发也掉的厉害,稍吃些冷的便觉微胃痛痞胀不舒,还会拉肚子,若吃热的却又心烦上火,睡觉都睡不踏实。”
叶婉:“妹妹你可真是神人,咱们今儿才头一回见,怎么好像你日日跟着我一般,竟什么都知道,正是你说的这般,火上来便觉烦热非常,躺下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一宿里连半个时辰的安稳觉也没有,白日里事情又多,也不得歇,这日子长了便越发厉害了。”
棠梨:“这正是肾气大亏,脾虚不运的症候。”
叶婉:“你是说姐姐这病还有的治。”
棠梨点头:“只固肾运脾,疏通姐姐体内淤制的热毒,这病便好了大半,只是姐姐肾气亏虚太过,若想调理过来,却不是一两剂药之功。”
叶婉忙道:“那得吃多少剂才能见效。”
棠梨:“见效的话,三剂便应见效,只说若想调理过来需吃上十剂,待姐姐肾气固,身子好转才可祛热毒,体内热毒去,身体康健,方能有孕。”
叶婉:“依着妹妹,我这病得治多久。”
棠梨略想了想道:“前后怎么也需三个月。”
叶婉傻住了,自己嫁过来五年无孕,在这国公府里已经成了笑话,正房无嫡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才一个个动了非分之想,尤其那个小杨氏简直不把自己这个正房原配放在眼里,仗着婆婆是她姨母,三天两头的跑过来对自己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让自己过继她儿子,她倒打的好算盘,便自己最后当真无子,需过继也不会要她生的,她那儿子小小年纪便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东西。
这些年希望过后又是失望,不知多少回了,因此,她都不报希望了,可就在自己灰心之时,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叶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切,生了幻觉,想着不禁用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吸了口气,却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疼原来也是如此值得欢喜的,想着又用力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唇角扬了起来。
虽笑着却只傻看着棠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见女儿这个样儿心里酸涩无比,伸手摸了摸眼角钻出的泪,道:“瞧你这是高兴傻了不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婉方过神来,忙吩咐速速取纸笔过来,亲自在桌上铺开,将那紫毫笔沾了墨递在棠梨手里:“妹妹快给姐姐开药。”
棠梨暗暗摇头,这可真是想孩子想疯了,不过这国公府二房头的形势来看,叶婉若不能生下嫡子,往后这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棠梨略斟酌写了方子,一写完叶婉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瞧了又瞧,便要让丫头去外头抓药,王氏忙拦住道:“且慢,刚你婆婆跟那个小杨氏巴巴的跑来可就是为了逮你私自请大夫的纰漏,如今你让丫头出去抓药,不正中了他们的计吗。”
叶婉道:“便如此又能如何,横是不能我自己出去抓药,真这么着岂非更不妥。”
王氏也着急:“这可怎么好,真真没大夫难,有了大夫开了药还是难。”
棠梨道:“婉姐姐大伯娘莫急,棠梨倒有个主意。”
两人眼睛一亮一起看向棠梨:“妹妹倒是有什么主意,快些说与姐姐。”
棠梨:“横竖姐姐每日都要吃药,旁人也不会奇怪,至于姐姐吃的什么药,想来这府里人还没有辨认的本事,大伯娘难得回京城,送些东西给闺女也是情理之中。”说到这儿便停住话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也不用说了,若到这会儿,王氏跟叶婉还不明白,那就真成傻子了,王氏道:“这个法子好,回头我就让周妈妈送来,你仍照以前一般吃药,只是把药换成棠丫头开的,便你那婆婆再精明也瞧不出破绽来。”
叶婉点点头,拉了棠梨道:“妹妹当真是我命里的贵人,姐姐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叶婉:“既姐姐认了我这个妹子,又何必言谢,倒显得外道了。”
叶婉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姐姐的不是了,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只将来你那外甥出来,让他好好给你这姨母磕几个头才是。”
王氏:“这话实在,一家子姐妹不该外道才是。”
正说着,纪婆婆来了,进来行了礼便道:“前头老太太稀罕那猪婆龙皮做的剑鞘,要见棠姑娘呢。”
☆、瞧着面善
叶婉愣了愣:“猪婆龙的剑鞘?哪里来的?”
纪婆婆道:“是棠姑娘知道国公府老太太大寿, 特意备下的寿礼, 是用猪婆龙皮做的剑鞘, 老太太刚一眼就打上了, 拿在手上便舍不得放下,问是谁送的,老夫人便说是棠姑娘, 老太太这才遣了老奴过来请姑娘。”
棠梨却有些为难的看向叶婉:“只是婉姐姐……”
王氏忙道:“有你开的方子, 你婉姐姐这病也就不愁了,倒是老太太哪儿怠慢不得,你快跟纪妈妈去, 我再嘱咐几句话也过去。”
棠梨这才蹲身告辞,跟着纪婆婆去了。
瞧着棠梨的身影出了院子,叶婉不禁道:“娘亲信里说起咱家在安州认了一门远房亲戚, 我还纳闷爹爹平日做事稳重怎这次却有些仓促,想咱们叶家虽比不得那些显贵人家却也是世族大家, 爹爹又才干卓绝, 万岁爷钦点了岳州布政使,想攀附咱们叶家的不知多少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了,安州这家更是连亲戚都算不上,怎么就认下了, 今儿一瞧这丫头,方知到底是爹爹的眼力好,这丫头虽出身寻常了些, 可就凭她这一身医术,谁家不得当个佛爷供着,且又治好了祖母跟娘亲的病,若是我这回果真能如愿有喜,那这丫头可真真是咱家的贵人了。”
王氏拉了她坐下:“可不是,外人只道叶全章是高攀了咱家,殊不知有大好处的反倒是咱家,还不止如此呢,你父亲虽是皇上钦点的岳州布政使,可到底是外来的和尚,能不能站稳脚可难说,尤其那岳州的按察使,已是两任,那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若他事事跟你爹爹作对,你爹爹纵然是头强龙也不顶用,那宋良成又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好在是个惧内的,又恰巧他夫人生了病,我便请了宋夫人来府,让棠丫头诊病,这一诊果真吓人的紧,说是这里长了个瘤子。”说着指了指自己肚子。
叶婉脸色一变:“哎呦,这可是恶症治不好,我们府里前些年有个婆子腰上长了个疙瘩,后来赶上庆福堂哪位老东家做堂义诊,她巴巴的排了一天去瞧了,那余老东家一摸就直摇头,说是里头生了瘤子,外头能摸到已经很大了,治不得了,果然那婆子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没了,老夫人听说此事心生怜惜,赏了四十两银子呢。”
王氏:“这个我也知道,当时一听是这个病,我这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样的病谁能治得好,回头这宋夫人有个好歹,宋良成岂非要迁怒你爹爹,岂不帮了倒忙,可棠丫头说不要紧,开了药方子,宋夫人回去吃了,真是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气色好,说身上也越发舒坦了,因这个两口子特意备了礼过来道谢,听你爹说那宋良成也不跟你爹作对了,事事有商有量,相处的颇和谐,因宋夫人这事,那宋良成也对岐黄有了兴致,时常翻些医术药典的,这倒投了你爹的脾气,瞧两人的情景竟似那结交十几年的老友一般,咱们两家也走的近了,若是没有棠丫头,你爹爹在岳州的日子哪会这么快便顺遂起来。”
叶婉听了心里更是欢喜 ,连这样的恶症都能治好,那自己这不孕又算的什么,更何况棠梨刚也说了,自己这并非不孕,是胎里带的肾虚,养好了便能有孕,只要自己肚子争气能一举得男,自己那个继婆婆跟那小杨氏便再折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头,毕竟自己也并非没根没叶任人拿捏的,自己父亲是封疆大吏,哥哥在兵部当差也颇有建树,便娘的母族王家也是岳州望族,那小杨氏除了有继婆婆这个姨母,还有什么依仗,孙家本就上不得台面,杨家就更不消说了,跟自己比简直一天一地,若不是靠着她那狐媚功夫,又怎会生了儿子。
想起这些却又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当娘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棠丫头说万病皆从气上生,尤其咱们女子,万不能生气,凡事想开些,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到时候扬眉吐气,你便会发现,这天地宽的紧,只想开了条条都是大道。”
叶婉点点头:“娘别担心,我只是一时气闷罢了,这些道理婉儿明白,真气坏了自己,岂不便宜了那贱人。”
王氏:“日子长着呢,这儿才哪儿到哪儿呢,且让她蹦跶几日,待你产下嫡子,她一个侍妾不过一个下人,你便捏个错打发了出去,想姑爷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有理有据,便是你那个继婆婆想护着自己的外甥女也得掂量掂量,这里可是国公府,有家规宗法,你婆婆敢护短便去报老太太知道,到时候看老太太如何发落。”
叶婉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说娘俩如何计较,且说棠梨跟着纪婆婆从二房这边儿过去,穿廊过庑不大会儿便到了女眷席上,国公府的寿宴设在花园子里,用细扇的屏风隔开了男女席,屏风上绣着的是汾阳王郭子仪过寿,七子八婿齐来拜寿的故事,寓意吉祥且极为应景。
那绣着故事人像的纱绢上映出那边儿男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倒是这边女席安生的多,便吃酒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生怕行止不妥落在旁人眼里被耻笑了去。
正中的主席上,老夫人陪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那老太太面带慈和,头上插了一大朵正黄的菊花,那菊花有碗大,着实少见,且花瓣卷曲丝丝垂了下来,映着满头银发,格外好看,虽满头银发,眉眼间却仍蕴着英气,跟老夫人一般,一看便知是出身将门。
她手里正在摆弄自己送的那个剑鞘,瞧神情颇有些爱不释手。
纪婆婆引着棠梨过来道:“老太太,我们棠姑娘来了。”
那老太太的目光方从剑鞘上收回来落在棠梨身上,打量了一遭道:“这倒是奇了了,之前也未见过,怎么瞧着这丫头有些面善呢。”
老夫人笑道:“我头一回见的时候也跟您一样,后来才想明白,这丫头的眉眼间的英气活脱脱就是咱们家门里出来的,可不面善吗。”
老太太点头:“你这一说可真是,越瞧越像,丫头你近前来,跟我说说这剑鞘是用什么皮子做的,竟是从未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卡文,暂且更两千,明天补上。
☆、百态人心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棠梨,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讥讽看笑话的, 羡慕的大约是想这丫头倒真是好运气, 一个叶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孩儿, 有机会进国公府已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却又入了老太太的眼,哪怕就露个脸儿往后说出去也风光, 嫉妒的是那些有女孩的人家, 琢磨着自家的女孩还没说上话呢,怎么就让这么个不着边儿的丫头抢了风头,那些讥讽看笑话的也是别样心思。
棠梨还未上前答话, 只暗暗扫了周围一遭不免暗暗摇头,便这小小的女眷席上,便可看进百态人心, 更不消说那朝堂之上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说是浮云, 可能真正看透的有几人?莫说这些人便是自己费了这些心思也是因有所求。
有道是无欲则刚,自己既有所求便必须习惯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情景, 想必今日过后自己就会成为这些京城贵眷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某某小官的女儿竟妄图攀附国公府云云,想到此, 棠梨反而微微露出些笑意,若自己这个七品官的女儿能成为这些京城顶级贵眷之间的话题,自己这一趟京城便没白走。
更何况, 虽这副皮囊才十六,可里头的芯儿却已不是花季的小姑娘了,多年的行医生涯,祖父的谆谆教诲,早历练出了丰富的阅历,若如此轻易便会被别人的目光跟闲话影响,那她前世的三十来年岂非白活了。
想到此,棠梨丝毫也不慌张,噙着个笑上前行礼:“棠梨给老太太拜寿,愿老太太松柏长青福寿无疆。”
老太太笑道:“从今儿一早给我拜寿的也不知多少,来来往往说什么吉利话的都有,可我听到这会儿也未记住,倒是这丫头的两句话,着实顺耳,丫头,你这寿礼当真稀罕的紧呢,这么多来贺寿的,送什么寿礼的都有,可送剑鞘的就你一个,若送件刀剑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都知道我娘家是将门,我家的便是个丫头都会刀剑拳脚,也有送兵器的,或是宝剑宝刀,弓箭都不新鲜,只送个剑鞘是为何?”
棠梨:“听老夫人说您这儿有把无鞘的短剑,是难得的宝刃,您多方寻找,想配个剑鞘,却始终不得,棠梨偶然得了一块好皮子,纹路天然,皮制坚韧,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赶上您老过大寿,老夫人带我来京开开眼界,正好把这剑鞘送来给您老人家,有道是鲜花赠美人,宝剑赠也英雄,这剑鞘极难得,正配老夫人那把宝刃。”
老太太道:“你这丫头倒是个爽利会说话儿的,我这老人家听了心里都欢喜,你这寿礼我收了,回头配我的短剑,对了,你这丫头还没说这是什么皮子呢,听我这老妹子说是猪婆龙的皮做的,可是真的,这猪婆龙我虽没见过,却是知道的,听说岳州那边儿有,凶悍非常,常掀翻渔船,把渔人生吞下去,是岳州那边儿的三害之一,你这小身板是如何捕到的。”
棠梨:“棠梨可没这样的本事,这是竹山县那些渔民捉的,本想送上老君观上供,半道上正遇上我,我便寻他们要了过来,见这皮子坚韧好看,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
老太太:“竹山县的渔民可真好本事,竟然连这种为祸一方的凶兽也能捉到,不知这竹山县可是在岳州?”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此时哼了一声道:“想来,旁人若想捕到这样的凶兽难上加难,可这棠梨姑娘却容易的紧。”
老太太疑惑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那女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两声方道:“老太太怕还不知道呢,这位棠姑娘的爹爹便是这竹山县新上任的知县大人,那竹山县在岳州城外,听说猪婆龙为患,那些村民便捉了一头,知县大人若开口,就算心中不愿也得双手奉上,难道还为了一头凶兽去得罪知县大人啊。”
棠梨不得不打量这个崩出来的女子,不,女人,年纪瞧着有十□□了,梳着姑娘的发髻,身上穿了件桃红的褙子,搭配里面雪白的菱纱裙,站在那儿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模样是真漂亮,可那满身的怨愤是从何而来,莫非自己得罪过她,还是她认得自己,不然为何头一个蹦出来于自己为难。
棠梨从没想过隐瞒自己爹爹的官职,因这是事实,自己便想隐瞒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自己为何要隐瞒,却不想今日有人用这个理由想让自己难堪实在可笑,父亲如今升任七品县令还是叶伯伯赏识的缘故,若不是叶伯伯举荐,自己父亲还是个不入流的驿丞呢,所以这女子用自己父亲的官职让自己难堪,可打错了主意。
女子话一出口,整个女眷上席顿时鸦雀无声,再无刚才的私语糟杂,齐齐看向棠梨,这次没了羡慕嫉妒只有等着看笑话的,都想着如此难堪的境地,这丫头不定扭头哭着跑了,毕竟这种境况若再待下去屈辱更甚。
却未想到棠梨既没哭也没跑,反而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仰头挺胸,一副义正辞严阳春白雪的道:“这位姐姐大约不知我家里的事,我爹之前只是个驿丞,连品级都没有,如今能得举荐,担任竹山县的知县,是我们家的大喜事,不瞒这位姐姐,我爹爹升迁之时,我母亲吩咐在安州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整个安州城都轰动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你家母亲可真没见过世面,不过一个七品就高兴的摆了三桌流水席,谁信呢,我看你是吹牛的,仔细牛皮吹破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自己跟这女人从未见过,更不消说什么恩怨了,这女人为何处处与自己作对,难道就是因为老太太把我叫到前头来问了几句话,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如此针对自己,自己是何处得罪她了。
棠梨本想不理会了,让她乐意说什么说什么去,横竖日后自己也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用在乎什么名声口碑的,便别开头打算继续跟老太太说猪婆龙的事,这可是正经生意,马虎不得。
可这女人却没完没了,见棠梨并不理会自己的话,更气上来,低声咕哝:“一个七品芝麻绿豆的小官,就我们国公府看门都比这品阶高,还显摆呢,真好意思。”
棠梨慢慢转回头盯了她一会儿,那女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内宅寿宴。”
棠梨:“这位姐姐不必紧张,我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内宅,怎会不顾分寸,我只是想问问,姐姐的父亲如今是几品?”
那女子一听脖子仰的更高了,一脸不屑的道:“我父亲岂是你一个七品官的女儿问的,不过发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我爹如今是正四品。”
棠梨点头:“那想必姐姐的父亲天赋异禀,这四品官位打从落生便封了。”
那女子一听吓了一跳忙道:“你,你胡说什么,除了大梁的皇族哪有人一落生就封官的。”
棠梨:“既然姐姐说不是一落生就封官,那么您父亲这四品官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谁,谁说是掉下来的,是我爹爹才敢卓绝,隔不几年便会升迁,自然就成四品了。”
棠梨点了点头:“我当姐姐的爹爹天赋异禀呢,一下子就成四品官了呢,原来也是一级一级升的,那敢问姐姐,令尊如今升到四品,那四品之前呢,再之前只怕也做过七品县令,姐姐这般瞧不起七品,不知姐姐的父亲听了只怕不会欢喜”
那女子自知失口,只得辩驳道:“我顾家声名显赫,富贵已极,你爹一个寒门学子如何能比。”
棠梨再一次点头:“哦,如今听了姐姐的话,棠梨才知道,原来这官位品阶看的不是才能而是出身。”
那女子忙道:“我,我何时说看出身了,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比那梁上挂的红帐子都要红上几分,终于缓过劲儿还要再出言讥讽,却被老太太一句拦下:“你姑姑还病着呢,你这嫡亲的侄女不在跟前儿伺医奉药,跑这儿来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回去,省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女子脸色一白:“老……”老太太挥挥手,那女子只得瞪了棠梨一眼退了下去,这一说姓顾棠梨倒有些纳闷,姓顾的跑到国公府来做甚,且瞧她的样儿也不像是拜寿的客人,倒像常年住在这儿的,忽想起纪婆婆提过,顾氏乃是太后一族,这国公府的长房长媳便是顾家人,跟太后娘娘是堂叔伯的姐妹,因丢失了亲闺女,做下了病,后来顾家又送了个侄女过来,其意不说自明,记得那位养在国公府的侄女叫顾什么来着,怎么这会儿又忘了。
老太太打发了姓顾的便跟棠梨笑道:“这么说这猪婆龙是你要来的。”
棠梨道:“确切的说是买的。”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道:“买的?怎么买法儿,你给了多少银子?”
棠梨略沉吟道:“这个倒有些不好算。”
棠梨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丫头咕哝了一句:“什么不好算,必是没给人家银子才是真。”众人又看向棠梨。
棠梨点头:“的确是没给银子。”
那小丫头道:“我就说,仗着自己爹是父母官,就为所欲为欺行霸市,这样的官哪是百姓的父母根本是喝血吃肉的豺狼。”
☆、可爱丫头
棠梨看向那义愤填膺的小丫头, 瞧年纪也就十一二的样子, 穿着一件儿桃粉的褙子, 梳着两个包包头, 系着粉色碧玺的珠串随着她说话,晃来荡去映着那张婴儿肥的苹果脸越发可爱,可爱到她说自己父亲是豺狼, 棠梨也不想跟她计较。
因此, 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谁知这小丫头见她棠梨不吭声只是笑,却更加生气, 一指她:“你笑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无法辩驳才笑的。”
棠梨:“我是笑你一个小姑娘见过几个父母官, 又凭什么断定就是豺狼。”
那小丫头虽厉害却是个诚实之人,给棠梨一问不想扯谎, 却也不想被她问住便哼了一声道:“似你抚琴这般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 我是没见过,但你刚才自己说的, 要了人家的东西却不给银子,若不是仗着你爹是知县,人家敢怒不敢拿言, 又怎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棠梨点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是说未给银子却没说是白要的。”
小丫头一愣:“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不讲理, 这世上买东西自然都要给银子,你不给银子不是白要难道是人家非巴结着送你的不成。”
棠梨:“那些渔民本是要送的,只不过都是靠打鱼为生的穷苦人,为了捉这条猪婆龙,伤了好几个人呢,虽性命无碍却也得养一阵子,用命做代价捉来的鱼,便人家送,我也不能要。”
那小丫头撅嘴哼了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到底不还是要了人家的,这就是口是心非,跟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一样,嘴里喊着尽忠报国,可真打起仗来,都成了缩头乌龟 ,没一个上前的,三哥说这些人都该丢到地窖里让二哥炼丹。”
棠梨微愣了愣,这小丫头的身份不简单啊,敢在这样的女眷席上公然数落朝堂的臣子,除了皇族大约也没谁有这样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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