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站起身,走开两步:“你再说一次?”
“你和那个‘湿气沉沉’的岑小姐,相处的怎么样啊?”
卫来打心眼里佩服:“你都会用‘死气沉沉’这样的词了。”
麋鹿学俚语很起劲,但很少能从他嘴里听到用中文说的、四个字的、成语。
麋鹿目的达到,心情大好:“卫,我就知道,你能听出来的!成语好难!你怎么样,和岑小姐相处得来吗?”
卫来说:“挺好。”
“挺好!?”
“她还真不是个‘死气沉沉’的人,有时候,忽然给你来一下子,怪吓人的。”
他低头看裤子,血手印还在,不过路人可能以为是艺术风或者怪癖的装饰喜好。
“相处的挺好……那你们会结婚吗?”
这特么从何说起啊,卫来哭笑不得。
那个金色头发的帅哥在向岑今微笑,笑什么笑,你没戏的,她要嫁医生、律师,或者教授,不是拉琴的。
他压低声音:“我看没什么指望。”
麋鹿惋惜:“不能争取一下吗?卫!你们真的很搭,我连你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卫来额头暴起一根青筋。
但他准备听下去,麋鹿不会无缘无故突发奇想。
果然——
“我这两天学中文,刚反应过来!”
“卫,你叫卫来,未来,future。岑小姐叫岑今,曾今,也就是过去,past。你们要是有了孩子,可以叫now,现在!”
“以后你们一家子就叫past,future and now,我还可以为你们写一首歌,now’s naughty, past’s beauty, future’s responsibility……”
要命。
卫来头皮发麻,赶在麋鹿体内的音乐细胞脱缰前阻止他。
“岑小姐十几岁的时候,计划就做到四十岁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里头没我的位置,以后也不会有。”
现在她的计划指不定都做到八十岁了,没准葬礼都考虑好了。
心头一动,忽然想佐证一下。
挂了电话,卫来坐回桌边,黑啤已经上了,顶上层层的白色细沫,像黑的过分的可乐。
“可以问个问题吗?你后来有再做过计划吗?比如老了、葬礼啊、谁先走一步啊……”
问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荒唐。
但可怕的是,她答了。
“有想过。理想来说,我希望我的丈夫比我先死,因为夫妻生活会有不少秘密。我先死的话,难保他不会对外胡乱宣扬,破坏我的名声。”
“他先死,我可以有一段比较空闲的晚年,用来撰写回忆录……”
卫来想把自己淹死在黑啤里。
把计划做到那么远,初听可笑,细想可怕,又有那么丁点可敬。
但有些话还是憋不住:“这么按部就班……活得像列准点到站的火车,真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啊。”
她说的漫不经心:“也就说说而已——我这列火车早就脱轨了……你不知道吗?”
——
休息完毕,卫来叫了辆出租车去机场,示意岑今和他一起坐后座。
路上,他开始善后。
岑今依照他的吩咐,背包竖起帮忙遮挡,看他拆枪。
他像玩魔方,不慌不忙,也看不清究竟怎么弄的,好好一把枪在他手指翻转间就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弹夹、卡笋、击针、撞簧、掰折的麻醉针剂,牛皮纸袋里,一片凄凉尸骸。
这些都带不上飞机,得处理。
卫来朝她伸手:“熊爪。”
岑今不想给。
卫来很理解,大概是因为熊爪好看,这一把尤其小巧,黑色特氟龙涂层,没有护鞘,只有个套指的环,方便贴身搏杀,如果不是开刃,挂在颈间,会是个漂亮挂件。
女人不喜欢危险,但往往偏爱美丽而危险的事物,比如熊爪,比如皮相上佳的男人。
他继续伸手:“熊爪。”
岑今还是没动。
“这熊爪是新的,第一次就饮我的血,算是我养的。”
不愧是写社评掉笔袋的,真有想象力。
卫来说:“你养的……怎么着,你还指望它给你下个小的?”
又不是母鸡抱窝,养一下两,然后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有意义啊,这辈子,这还是第一把让我出血的刀。”
难怪,凡事扯上意义就比较复杂了,让她这么一说,卫来还真觉得挺有意义——这把刀的背后,还有一船不知道有没有被救下来的女人呢。
“真想留着?”
他口气似乎有通融的余地,岑今心里一动,点头。
“那给我。”
这是有招了?岑今半信半疑,终于把熊爪递过来。
卫来掂了掂重,其实挺小……
他抬头看岑今,温柔一笑:“不行,过不了安检。”
岑今扭头看窗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说:你不要再跟我讲话了。
车到机场,卫来已经盘算好,三件事,一样一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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