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是白亮如昼的书房之内, 博山炉之内缓缓的燃烧着迷迭香,香气溢满整个书房。
卫玠目光坚定, 步履稳健的走进书房,右手稳稳地拿起博山炉, 打量着博山炉那星星微光,轻轻的旋转着,仔细的望着这博山炉之上的层层翎羽,左手手指轻轻抚在翎羽尖端,他的脸上缓缓自嘲一笑,又是将这博山炉靠近鼻尖轻嗅。
闭上眼体会迷迭香入鼻,这香味将他整个焦躁的心智舒缓了下来, 待到睁开眼,他将博山炉拿的远了一些,右手握住那圆细的之处, 左右旋转着博山炉,下巴越抬越高, 眼神越来越桀骜, 他终是冷笑一声, “既然我不死,又怎会承不起这燃香?”
他重重的放下博山炉,从案桌上取来数十张薄纸, 研磨朱砂,端着砚台走向他书房西北角的一面挂着横幅书画的墙壁处放妥,又缓缓取来一壶晨间冲泡, 如今早就凉了的茶,左手拿着茶杯,右手高抬,凉茶而出,入了青瓷茶杯,水刚好水满不溢出。
他望着这漂浮着几缕叶子的茶水,再次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仰头一饮而下。
这凉茶入喉,让他感觉到了冰凉的快意,浇灭了他狂躁的心情。
这凉意,甚好,全了人走茶凉,也明了世态炎凉,他该受的劫,他从不逃,大不了一死了之!
他放下茶壶和那青瓷茶杯,衣袍一撩,盘腿坐下之时,衣衫刚好垂地。
他又是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任凭凉茶在腹中缓缓寒了暖意,而他则是右手拿起梓豪细笔,朱红色的笔记在这雪白的宣纸上游走,而他专心致志的在边写边算。
他在算,他明日破晓之后,还有多少生路,还有多少死路,又有多少退路。
他要算一算,他命中劫,是身死魂灭,还是九死一生。
而他更要算一算,这劫数到底是如何的残酷,哪怕是死相环生,而他又该如何的面对,毕竟他不能辱没了卫氏之姓,他这一遭男儿之身,更不能辱了门庭,毁了身后名。
这笔走随心,他垂着眼,认真的看着纸上之字。
若算赢面,明日椒房之外,能挣得不死的机会,怕只有俯首叩拜,为生路如狗般苟活。
卫玠的眼睛颤了颤,如狗般苟活,他不屑,更不能容下这样的生不如死,故而他一笔勾去,绝不如此。
若算输面,明日椒房之内,能挣得必死的机会,怕只有殊死反抗,可若如此,今日所来之人怕是贾后亦知,怕是会殃及他人,故而,万不能正面反抗。
卫玠抬起笔,仔细的看着这可能性,良久添上一句,怕是此时死地亦是极近羞辱,又何必多此一举?既是死地,又如何不卑不亢,全了卫家颜面?
卫玠垂下眼,轻叹一口气,又是自斟一杯,轻啜一口,茶水含在口内,下巴左右动了动,他眼眸染上了算计,这算计之中更多的是明日不卑不亢的计较。
须臾,他放下茶杯,咽下口中凉茶,在纸上继续写下去:既是死地,险象环生,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左右礼数周至,挑不出错来,也好过迁怒他人。
他放下梓豪细笔,打量着这纸上的红字,看来不管如何,终是难逃一死。而他终是不知那贾后到底是如何的心态,毕竟,他若是贾后必不会轻易放过。
卫玠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终是轻叹一口气,头摇了摇,又是叹了一口气,右手拿起身边的茶壶,将凉茶尽数浇在宣纸上,终是湿透了宣纸,模糊了字迹,他才放下茶壶,伸出右手,将这湿透了是宣纸缓缓攥在手里,慢慢攥成了一团湿了的碎纸团,因着攥紧,红色液体从指尖缓缓流出,那红若血,艳若血。
卫玠抬高下巴,闭上眼,再叹一声,“罢了,终是,该是我的劫,又如何逃得过?”
此时外面天已大亮,他去卧室换了一身竹青长衫,在铜镜处仔仔细细的正衣冠。
七堡匆匆走入,“公子,宫里派来皇家仪仗,接您入宫。”
“嗯。”卫玠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好奇,只是朝着卫府大门走去。
大门处,他被百姓指指点点,更有甚者,满是鄙夷,尚能听到些许的谩骂他卖主求荣的声音。
可他一如没听到,只是走入肩舆,面无表情,一脸肃穆的入了宫。
皇宫内,他随着黄门内侍而入椒房庭院,在长乐宫门口,先是长袖作揖,如此周正,如此恭敬。
而此时黄门内侍入内通报,走出之时,告知卫玠贾后未醒,他需跪地静等。
黄门内侍本以为卫玠一如昨日那般会满腹不悦,甚至做好按压卫玠跪地的准备,却不曾想,卫玠干脆的一甩衣摆,工整的跪在原地,挺直脊背,目视前方,脸上无喜亦无悲。
一个时辰后,贾后醒来,卫玠随着黄门内侍而入,他再次长袖作揖,这一次他的作揖礼是如此的周至而恭敬,与昨日他的做派完全判若两人。
如此恭敬而又素雅的模样让贾南风满是探究的眼眸浓烈了几分,昨日如此都不曾寻死,身上又无半分伤痕,这让贾南风心下有了些许的赞叹,故而挑高眉,毫无起伏的语气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卫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卫玠连忙跪下,认真而又不失礼数地回道:“回贾后,叔宝昨日睡眠尚可。”
这突如其来的下跪让贾南风眼中骤然起了杀意,这杀意越来越炙烈,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冷了几分,“抬起头来。”
这句话让卫玠身子抖了一下,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贾南风半眯起眼睛,等待着卫玠与她对视的那一刻。
也只是一瞬,卫玠止住自己的颤抖,他缓缓抬起头,那俊秀如谪仙的脸上,满是恐惧。可是细究眸子,那眸子中亦有恐惧之下的不屈与愤恨,一种想要与命运抗争却又抗争不得的模样,一种想要奋起一战却又不知前途如何的茫然。
这样的眸色似曾相识,像极了,像极了她贾南风那夜被司马衷砸的眉间出血的眸色。
那属于她的,年轻时的,恐惧而又不屈的愤恨,想要与命运搏斗,却又前途未卜的慌乱。
她记得,记得这样的眸子,如此的入心,如此的入魂,灼伤了她的心,一如照镜子,他的眼眸不再是他的,而是那数十年前,她自己的眸子。而她以四十多岁的年龄,重新望着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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