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怕是乐广真正想看到的,看他卫玠是否真的敢交付真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从未深谈,从未深交的所谓的岳父手中。
卫玠知道,此时面对他的是一个不知深浅,不知生死的局。这是一场豪赌,压上卫玠性命,压上卫家未来的豪赌。他反复的问自己,是否该相信乐广,相信这个曾经在幼年时救过他,将他从噩梦中拉出,让他不再因梦患病的乐广。
万一他信错人了,后果他可承受得起?
卫玠长袖之下的手停止相搓,缓缓攥起拳头,几个呼吸间,思路被拉回来。
罢了,今日里来,他卫玠终是来提亲的。既然他打定主意娶乐霖为妻,便是将自己与乐家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站在乐广的角度,卫玠相信,乐广将乐霖嫁给他为妻,也是一场豪赌。一场他卫玠不再是太子陨落之时那做尽蠢事,株连家族的蠢货的豪赌,一场他卫玠会帮助乐家更上一层楼的豪赌。
既然他跟乐广都是在拿家族未来进行豪赌的赌徒,那么彼此之间合作的第一件事,又何尝不是先交付出信任与真心?这一关迟早要走,而乐广既然这么问他,又何尝不是展露真心的开始?
卫玠轻轻吐出一口气,长袖下的拳头终是松开,伸出手端起那桌上温凉的茶水,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茶沫,动作优雅的饮下茶水,茶水入喉的瞬间,他已然决定孤注一掷。
既然信任是彼此的,那么他甘愿做那个担负最大风险的赌徒,如果这也算是他交给乐广的投名状,迎娶乐霖的投名状的话,那么他卫玠甘愿。
卫玠神色淡淡的放下茶杯,缓缓站了起来,长袖作揖,如此的周正,如此的恭敬,又是如此的认真,“乐世伯,叔宝自知少年之时,癫狂无能。如今大梦方醒,才知己过。但有些人一如当初的叔宝,在梦中,不知深浅,故而做尽荒唐事。而这些人之中,唯一能够清醒的,当下看来只有二人。一人是成都王司马颖,一人是长沙王司马乂。但……”
乐广沉默的看着卫玠,他在卫玠开口的一瞬间,便已然明白,卫玠是愿将自己置于风险,只为保护亲人的那个智者。而他乐广,或许已经被卫玠当做了同盟者,或是真正的亲人。卫玠这孩子,确实有些勇气。
这样的认知,让乐广的眼中有了温度,也有了赞赏。
卫玠望着乐广的眼睛,语气诚恳,语速更是轻缓,“叔宝比很多人更明白,这个世上,有亲人是多么难得而又幸福的事情。纵使外面风光再灿烂,也只有亲人之间抱团取暖,才能保留幸福。若是叔宝来选,叔宝只会选择连襟兄弟。毕竟我因着乐世伯,才与章度成了一家人。而乐家,于叔宝而言,亦是卫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卫玠说罢,一甩衣袖,再次长袖作揖,那作揖的态度是如此的恭敬,那作揖的身板是如此的纤瘦,那作揖的动作是如此的倔强。
这一刻,乐广终是以长辈的眼光打量起了卫玠,这个有勇气交出真心,有胆量将生命交给他人掌握的卫玠,良久,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叔宝,你可知自己方才说了哪般?”
卫玠抬起头,挺直腰板,站在乐广的对面,认真而又铿锵的说道:“知道,但这是我迎娶乐霖的诚意。”
乐广软下心肠,指了指自己左上方的座位,第一次有了热络的语气,“叔宝坐在这里,有些事,老夫终是想要听听你的意见,离得近些,也可以听得清楚些。”
卫玠正襟危坐一旁。
乐广双手交握,右手拇指轻敲着左手拇指,一脸闲适轻松的看着卫玠,语气有着关切,“叔宝,不知你这和演化名,可有哪般典故?”
卫玠感受到乐广仿佛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和神色,也跟着放松起来, “乐世伯,叔宝尚未二十弱冠,故而从未有人知道我的表字是哪般。其实这和演二字,本是父亲当年为我所取的表字。”
乐广右手拇指轻敲左手的动作慢了一点,轻点着头,努了努嘴,“表字和演……叔宝,你弱冠成人礼之时,这表字可会沿用?”
卫玠抿紧嘴,垂下眼来,快速的在脑海里过着“和演”二字所有不妥之处的地方,并未着急回答乐广的问题。他感受到乐广话里的蹊跷,莫非是他的表字哪里不妥?又或者是和演这个名字又哪里有问题吗?如果真有哪里不妥,也唯有近期封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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