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殿东暖阁。
听到卫简所请,弘景帝丝毫不意外, 似早在意料之中。
“起来说话。”
卫简免礼起身, 遵照皇上的眼色在下首落座。
弘景帝对他这个外甥的了解,可以说比某些个皇子还要多, 瞧他现在的脸色便知道,这次他抱着怎样的决心过来, 于是乎也不用他开口,直接予以否决。
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但卫简还是不可避免地情绪失落,因着说话方便, 喃喃道:“舅舅的用意,我看不懂。”
迷茫不解中透着点儿抱怨委屈, 弘景帝难得见他使小性儿,笑着道:“朕知道你们的顾虑,太子身为一国储君,祸福安危关乎着社稷的安稳,而且, 不久前的那场行刺犹让人心有余悸。若朕只是个父亲, 太子也不是太子, 那么,朕一开始就不会让他往西南走这一趟。可朕不只是个父亲, 太子也不只是朕的儿子, 终有一日,这江山、这臣民, 总要成为他的责任。朕只是希望,这责任,不单是朕交付给太子,他也要伸手过来接,趁着朕还在。”
卫简的心随着弘景帝的最后一句话倏然一悸,脸上的血色退了大半,“舅舅,您——”
弘景帝被卫简骤变的苍白脸色吓了一跳,转念间回过味儿来,目光愈发柔和了两分,安抚道:“放心,朕的身体尚可,只是有些事,总得未雨绸缪。”
卫简松了口气,心情并没有因为弘景帝的这番话而轻松起来。现下之大虞,表面河清海晏、国势昌荣,然随着今上迟暮,看似平静的朝堂实则暗流重叠,尤其是近两年,怀王、安王、宁王的声名日盛,贤王的名头轮番做,相比之下,太子的内敛和低调就显得有些弱势。譬如早前巡视西北旱情一事,原是五皇子安王最先在早朝上自荐,名曰皇子亲往,更能表明皇上心系西北百姓,以及朝廷对旱情的重视。结果安王不日重病,廷议上群臣逐力,差事最后便落在了太子头上。
差事来得耐人寻味,途中又遭遇行刺,这样的巧合,其中若没猫腻在,卫简是绝对不信的。而且,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行刺案最终也不会不了了之。
皇上的态度,与坐视诸王势大无异。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连卫简也不免觉得皇上对储君或有想法,更何况是朝中那些个人精一般的大臣们。
然现下看来,却是误揣了圣意。
而皇上在此时向自己透露心意,卫简闻弦知雅意,心下不由得一凛,郑而重之地行武将礼,“末将随时候命!”
弘景帝眼中浮上一抹欣慰,摆了摆手,招他起身近前说话。
暖阁外,涂公公摒退左右,亲自守在门口当值。
***
翌日早朝,弘景帝当庭宣布了太子即将亲率使团前往西南与南安国开启和谈的决定。太子泰然受命,群臣表面上溢美称颂,心里却不知如何揣度圣意。
当值中的卫简侍立在大殿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满朝臣工,眼底未有一丝涟漪。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局势下,时间一天天推进着,文老太君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太子的仪驾已经在两日前离京,卫简不在随行护驾之列,文老太君面上不显,心里却高兴得很。年岁大了,愈发渴望膝下子孙环绕,奈何卫家的特殊身份,举家团圆实属不易,除却新年,也只有每年的生辰才能聚回几个孙儿,文老太君的心里是不希望卫简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卫简自然能理解老太太心里的感受,因着近日手里没有要案,除却每日的晨昏定省,就连晚饭也顿顿在老太太那里蹭吃蹭喝,顺带着讲些朝臣、坊间无关痛痒的八卦笑话,活脱脱的开心果一枚,将老太太等人哄得笑逐颜开,引得卫四、卫六啧啧佩服。论起哄人的功夫,自家小七当真是功力深厚游刃有余!
但前提是,卫七公子肯对一个人用心。
荣幸的是,除却卫家人,沈舒南沈大人也在特殊待遇之列。自从褚宁被安排着午后和连祈一起去狼房那边当差后,沈舒南敏锐地感受到了府中上下微妙的态度转变。之前虽也没有失礼之处,但总有些疏离之感,之后依旧没有刻意的恭维热络,但看褚宁和徐伯张妈他们与府中人来往,明显自在了许多。
这恐怕都要托眼前这人的福。
沈舒南的目光愈发柔和,就连眼角都晕着喜色,“这是阮掌柜昨儿派人送来的,正宗祁山红茶,最适合在现在的季节喝。”
卫简虽不通茶道,但眼前这碗茶的汤色和香气,明显不是寻常的好东西。不愧是两淮盐商首富,出手的确阔绰。
“沈兄,我心里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卫简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眼前的这碗茶上打转,沈舒南玲珑心思,隐约猜到他的意向,毫无芥蒂地笑了笑,“但说无妨。”
痛饮一口茶,卫简咂了咂嘴,直截了当道:“我总觉得,你与冯家,似乎谦礼有余而亲近不足。”见外得不像是一家人。
当然,后半句是没有明着说出口的。
沈舒南笑了笑,倒也不掩饰地掺杂着的一抹复杂心绪,开诚布公道:“不瞒卫兄,我自幼在外祖身边长大,与父亲那边确是不甚亲近。我外祖虽出身商贾之家,却是个极好学问之人,奈何为了家中祖业无缘仕途……”
老成持重,沉稳干练,缜密隐忍……这些状态下的沈舒南卫简都见过,但像现在这样听他用平和中带着些许伤感的情绪回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已故至亲,还是第一次。常言道,言传身教,每个孩子的身上都能折射出教养者的影子。聆听着沈舒南的言语,一个偏爱身着青色衣袍的儒商老者形象渐渐在卫简的眼前丰满生动起来。
“难怪沈兄身上丝毫不见顾源那等书呆子孤傲清高的臭毛病!”卫简一丁点儿心理压力也没有地啧啧称赞道。
对于卫简和顾源之间的特殊交流方式,沈舒南已经习以为常,外间认定这两人水火不容相看两生厌,但就相识以来,尤其是共事那段时日的切身感受,沈舒南反而觉得众人似有误解,听他现在这个时候仍不忘挤兑顾源一番,无奈笑了笑,道:“我幼时由外祖启蒙,童生试后便跟着祖父藉由打理生意而四处游历,故而对民间万象较为了解,而顾兄家学渊博,更是师从国子监诸公,于学识上实乃吾辈之佼佼者。”
卫家为长房九小姐相看顾源的事沈舒南是知道的,加之与顾源私下里有些交情,出于朋友之谊,他还是为顾源说了两句好话。不过也没指望能让卫简改观就是了。
果不其然,卫简撇了撇嘴,自动忽略后半段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沈老若能看到你今日的成就,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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