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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糕点不错,老夫吃好了准备先撤了,改天来周府吃饭啊!正好小女周缨也认识你,还提过你好几次呢!”周勃看天色,已经快过了卯时了,他还要上朝呢!

“荣幸之至!”

顾兰亭将周勃送至大门口,看着他进了对面儿的宅子,还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杀个回马枪的迹象才转身进府。

转身便看见李勖正背着手,站在门后看着她。他穿着她的衣服,有些小,显得他清瘦了好几分。虽一身平常的蓝布袍子,也掩不住他身上的贵气天成。

“皇上~”她恭恭敬敬唤了一声。

“哈哈,我抓住那只大花猫了!你看!”他像个准备了惊喜等待着表扬的小孩子一样,突然把藏在身后的花猫捧了出来给她,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

这笑容很危险。

像是狼染上了羊的天真,这种天真会唤醒温柔,却自带危险,致命的危险。

可她还是抿嘴笑了,情不自禁地。

她接过那只大花猫,摸了摸它的头,它很乖巧,还轻轻喵了一声。

“周大人都准备去上朝了,皇上是不是该回去了?”她下了逐客令,因为已经很晚了,她也该去翰林院了。

“你不留我吃饭吗?”

“皇上还是回宫去吃,顺便,看一下御医。”她看着怀里的花猫,脸却还是烫了起来。

“好。”怕是宫里此刻已经鸡飞狗跳了,他确实该回去了。

“喵喵喵……”

她站在院中伸着手指逗着猫,眼睛的余光却是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老爷,当心它咬你,刚才李公子就是这样,手指就被咬了一口。”谷雨看顾兰亭把手指往花猫嘴里身,连忙阻止道。

“什么?那快将它扔了!”她说着就要把花猫往地上放,谷雨一把接住了。

“别,别扔,李公子挺喜欢它的,听说它是只野猫,还给它取了名字呢!”府里花痴李勖的一众丫鬟们,就以谷雨为首,处处都想着他。

“什么?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快就起了名字,这是叫她养个这只猫?

“叫阿昶,李公子说是惠风和昶的昶,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是哪个字。”谷雨挠了挠头。

“阿昶?昶,日久也,永字在左,日在其右。”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不是让她日日唤他的名字么?真是无耻。

不的不说,他这般行径,确实与那登徒子一般无二了。奇怪的是,她心里竟然有莫名的欢喜。

真是魔怔了!

“老爷,老爷,你在想什么呢?时候不早了,该去翰院了……”谷雨唤顾兰亭,见她久未回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好的,马上就去。”

翰林院。

“顾大人早!”王义见顾兰亭今天不是第一个来的,顿了一下,笑道。

“早!”顾兰亭干干回笑了一下,她总觉得王义的笑容有些诡异。

待她进了编检厅,本来正聊天的众人都齐齐盯着她,不说话了。

“哟,顾修撰,你昨晚是去哪儿风流了?”一翰林官笑问。

“对对对,怎么今天比我们还晚到呢?”有人附和道。

“我……没有啊!”顾兰亭不太懂他们的意思。

“诶,别不承认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个,不知诸位何出此言?”顾兰亭蹭了蹭自己的脸,表示还是不懂。

“哈哈,顾大人早上都没有照镜子吗?耳朵上还有美娇娥的牙印呢!”

“是,是我疏忽了,还请……请诸位莫要见笑。”顾兰亭摸了摸耳朵,果然有牙印,面上一红,赶紧快步离开。

走至编检厅门外,刚好撞上从登瀛门进来的李柽。

“兰亭兄,急匆匆地做什么?你这耳朵怎么了?”他看到她捂着耳朵,问道。

“无事,就是受了点儿伤,我去包扎一下。”

顾兰亭捂紧耳朵,去了盥洗房。果然,耳朵上有红痕,而且还是被咬破了的。她心下大惊,思忖着今早太保周勃是否看见了。

回忆起今早的情形,顾兰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周勃很明显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他是来找皇上的,难不成他以为皇上跟自己有龙阳之好?什么时候开始以为的呢?

她感觉自己的名声被毁了。

她想遮一下耳朵上的牙印,可翰院里都是些男子,既没有香粉也没有胭脂,没有能遮牙印的东西,这可难为她了。

她揉了揉耳朵正准备就这样出去,突然想起昨天应冬暖要求买的一盒珍珠粉好像还在怀里。往怀里一探果然摸到了,面上一喜,便打开来捻了一些扑在耳朵上。

屋内光线微弱,她的侧脸明玉似水,映着铜镜,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屋外隔着轩窗,一个身影伫立良久,看得痴了。

☆、色授魂与

李柽从未想过, 一个男人扑粉,竟然也可以如此色授魂与。

轻红腻白,如熏兰泽, 这般颜色,上天又曾赋予几人?

面前人便是绝色。

李柽伸手捏了捏怀里那方绢帕,那是他从顾兰亭书案上拿走的。绢帕上绣了“兰亭”二字,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倒是应了他此刻的心思。

他对顾兰亭已经有了难以启齿的微妙情愫, 纵然他心里觉得,两个男人是不应该的。

“不好了!东夷边境又出战事了!”就在这时,负责收邸报的书吏高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李柽收起绢帕,往正厅那边去。

看来战况不妙,不然高安不会喊得这么大声, 这么急。

众人很快便聚在了正厅,看起了今日的邸报。

读书人, 少不得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尤其是这以富桑为首的东夷诸部落,简直就是长在大顺边境的一颗毒瘤, 时不时就要挑事儿。眼下已攻破了东境三座城池, 正势如破竹。

“要我说, 就怪当年那沈毅之通敌叛国,没有沈家接济那些钱,富桑能发展这么快吗?能有好马好兵器吗?”顾兰亭进来时, 正听着廖修撰廖世刚说得义愤填膺。

“对对付,当年沈家可是江南巨富啊,可惜钱都给了富桑那些蛮子了!活该被诛了九族!”王修撰王博洋附和道。

听得这话,顾兰亭心中一疼,捏紧了手腕。

“可我听说沈家那家主沈毅之为人很是侠义,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望,倒也不像是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之人。唉,当年的事,谁又说得清呢!”这时姚学士从厅外走了进来,他平常是不喜欢品评国事的,这回却为沈毅之说了话。

他是见过沈毅之的。彼时也很欣赏他。

他说话时看了顾兰亭一眼,看到她握紧的拳头松开,摸了摸胡子,眸色深了几分。

“去年足足打了三个多月,不知道这回又要打多久,倒是苦了老百姓了。”紧跟姚学士进来的覃学士叹了一句。

“要是能议和,倒也不失为一个上策。”杨遇安说了一句,在外交之事上,他跟父亲立场一致,都是主和派。

“先帝不就送过好几个和亲公主么,可忍辱负重有什么用?富桑那些蛮子最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李柽回问了一句,大家一时有些哑然。

富桑人崇尚武士道,推崇武力和侵略,讲求绝对的忠诚与服从。就打仗一事来讲,大顺确实占不了什么上风。若论求和的话,又怕他们不守诺,确实棘手。

“好了,咱们也别太过忧心,大顺吉人自有天相,以往战事那般艰苦还不是胜了吗?尔等还是将眼下的事做好的好,如今修纂圣典一事已进入了尾声,还望再接再厉才是。”覃学士合上手中的邸报,肃色道。

“谨遵学士教诲!”

众人不敢再私语,很快便都下去了。这下再无人关心顾兰亭的耳朵了,都在忧心东境战事。

富桑的实力和野心从来都是不可小觑的,先帝驾崩那一年,富桑曾带领东夷七大部落攻破了京都。

那血流成河,屠尸百万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要不是当年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少年天子临危受命,智擒富桑首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恐怕他们早就沦为蛮子的阶下囚了。

顾兰亭此刻心情也是沉重。

她不相信她沈家曾经通敌叛国,私济蛮夷,可她不得不承认,富桑当年确实是因为得到了一大笔银两,才有资本攻破京都的。

至于这一大笔银两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她也曾派人去富桑明察暗访过,但始终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但她心底里是不相信的,或许这只是巧合,沈家是绝对不会通敌叛国的。

“兰亭兄,你怎么了?兰亭兄?”坐在顾兰亭对面的李柽看她提笔却不动,墨都滴到条例上了,便出声叫她。

“哦,没事,就是走神了。”

她低头看刚写满一页的条例,又被墨迹沾污了,又得重写了。

“你昨日那几个条例抄写完了吗?要是没有,待会儿我帮你写。”李柽想起顾兰亭昨日的条例也被墨迹沾污了。

“还没,不过只差一点儿了,还是我来写得好。”

顾兰亭不再说话,换了一张纸,奋笔疾书起来。昨晚李勖确实帮她抄写了条例来的,可是后来……便没有抄完。

她看着纸上的字,想起他来。

他该是整个大顺最忧心的人,或许他还痛心,那是他用血用命换来的太平,却未能长久。

他们都说,他一个不受宠昭仪之子,能坐上这个皇位,全靠先帝末年那个冬季,富桑攻破京都之时能披甲上阵,独当一面。

他们说,城破那日,他的战甲是血色的。上面不仅有敌人的血,还有他自己的。

富桑蛮子个个高大威猛,彼时他才十七岁,她不知他是怎样以弱小身躯抵挡万千杀伐的。

而且,直到富桑退兵到东境癸河之外,他才放心地倒下。病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这一月,久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过了一个好年。

过了年关,他便顺理成章荣登大宝。手一挥,膝一跪,万人呼万岁,万人称会。

短短三年,积弱成病的大顺已经在他手上万象更新,欣欣向荣。

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她敬他是个好皇帝。

却怕他跟自己纠缠不清。

她是罪人之女,而他,是皇帝。

“古有明讯,齐大非偶,兰亭幼习是言,万不能昧于是义也。”

顾兰亭在纸上写完这一行字,心稍稍定了下来,提笔开始认认真真写条例。

皇宫。李勖下完朝,前脚刚到太后宫中准备恭听母讯,战报后脚就来了。

“这富桑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周太后把战报往桌上一拍,语气已是怒极。那是差点儿要了她皇儿的命的部族,她恨极了他们。

“母后不知,年前两军交战,虽我大顺小胜,但已大伤元气。富桑必是知己知彼,才气势汹汹卷土重来,此番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年前也交涉过了,不是说有谈和的可能么?不行了和亲也成啊?”倒不是太后怕了富桑,她是怕久战难胜苦了兵将们,也苦了百姓。

“父皇送过五位和亲公主,还不是无济于事。母后,要想跟富桑谈和,必须得让他们真正臣服才是。”

“皇儿准备如何?”

“眼下,先战。母后,这一次孩儿想……”

李勖话还未说完,太后就打断了他。她知道他想去战场,想上阵杀敌,可她不想他去冒险。

“皇儿,还是先宣太师、太傅、太保三人过来商议!”

“好。”

不多时,才出宫尚在官道上柳儒意一行三人便来了。他们三人中只有杨寅一人是主和派,可这次却提倡先战再议和。

“臣以为,于富桑蛮夷之流,以暴制暴才是上佳之策。须得让他们见识我大顺的魏巍国威,容不得他们一再挑衅。胜了再议和,方得上人之姿态,又彰显我国包容和善之节气。”

“杨太傅所言甚是,虽年前伤了元气,但朝廷供养用心,将士们俱已恢复。再上战场,必定以一敌十,所向披靡。”柳儒意难得地附和了杨寅一次,连太后都有些侧目。

两个老家伙都是一个意思,周勃自然也是附和了。

“既然三卿意见一致,那便即刻点兵,准备支援东境。四年前,朕曾与富桑军血战京都,对他们的战术战略很是熟悉,所以此次朕想御驾亲征,众卿以为如何?”

“不行!”一直没说话太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急出声。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堂中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异口同声。

“大将军辛忖久镇边陲,尚且在七日之内连失了三座城池,可见富桑军来势汹汹,此刻前线战况危急,皇上万万不能去啊!”

“正因如此,朕才要去。”

“皇上,万万不可!战场刀剑无眼,皇上万万不能去啊!”

“犯我国境者,虽远必诛。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

少年天子字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杀敌卫国之决心更胜于言语。三人心知是拦不住的,便没有再劝。

“那,柳太师,准备点兵,越快越好!”柳儒意掌管兵符,京都大部分兵马都在他手上。“另,周太保,杨太傅,你二人联系户部,妥置粮草事宜。”

“臣等谨遵御旨。”

太后见三公肃然领命,这是不准备劝皇帝不要亲征了,不由得着急起来。她走下来,对李勖道:

“皇儿,你这是真要亲征?”

“孩儿心意已定,还望母后……母后!”

李勖话还没说完,便见得太后眼睛一闭,竟是晕了过去。

“快宣太医!”

柳儒意最是手快,一把扶住了太后……

☆、放肆一回

“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李勖急急道。

他觉得母后在他人怀里很是不妥, 可人柳太师也是好心,他此刻也不好发作,只得不着痕迹接过太后, 叫宫女扶进内殿去。

约莫一炷香过后,太医们才姗姗来迟。见来的都是太医院的好手,柳儒意这才稍稍放下心,再不来,他都要亲自去请了。

不能因为慈安宫离太医院远, 就叫他们总是怠慢太后。

“众卿下去, 朕交代的事情务必办好。”太医来了,李勖也顺势下了逐客令,他见不得柳儒意眼中隐忍的担忧了。

“臣等告退。”

太医们轮番诊治过了,太后是急火攻心短时的晕厥,院判谭太医给太后施了针太后方醒。

“皇儿……”

“母后,孩儿在。”

“你就不能不去吗?那个地方那么危险, 万一……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叫母后怎么办呐?”太后还躺在床上语气虚弱。

“母后, 不用担心,没有万一, 孩儿一定旗开得胜, 驱逐蛮夷, 还我太平。”

隔着账帷,太后独自抹了抹眼泪。她知她劝不住他,他去年就想亲征了, 要不是她以死相逼,他去年就去了。而这次,她没办法再逼他了。

“皇儿,立后,或者册几位妃子也成,好不好?”她希望他离开之前能有位妃子。

“母后,恕孩儿不能从命,孩儿已心有所属,不敢辜负心上人。”他还是一如既往,义正言辞。

太后听得很不满,换了话题。

“你……你昨晚在哪里?”太后怒极,指着李勖问道。

“顾府。”

太后只觉脑袋又眩晕起来,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状元郎便是你心上人?”

“回母后,孩儿与顾卿清清白白,孩儿只是欣赏她而已。孩儿,喜欢女人。”他不能让母后再生气了,又不能叫她知道顾兰亭是女人,便只能这样说了。

其实他也没说谎,他与她,确实清清白白。

“那是谁?”太后抚了抚心口,稍稍放了心。

“母后以后便知道了。母后先好好休息,孩儿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等等,皇儿,昨晚……你可有……你在顾府,身体可还好?”昨日她在他茶点里放了些许合欢散,她想知道,他可有临幸哪位女子。

“孩儿泡了些冷水,身体甚好。母后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

太后哑然,昨日她听信宫女所言给皇帝下了药,以为他终究会碰自己准备好的美人,可惜并没有。

都怪皇儿自制力太强,所以她又失败了。

要他碰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难?

愁。

李勖出得慈安宫,才发现柳儒意还未走远,正拉着谭太医问着什么。对于眼前这种情形,李勖已经见怪不怪了。

整个皇宫,最关心太后身体的,除了他这个儿子,恐怕就是这位太师了。

他心知母后与太师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听太监们说还是一段惊天动地的单相思。可他始终相信,他二人是清白的。母后当年选择嫁入皇室,便已经是辜负了这位几十年如一日情深如许的太师。母后也是世家之后,她本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却选择了入宫为妃,她选择了辜负,自然有她的顾虑。

无论她与他曾经怎样,都已经是过去了。她是一个以夫为纲的女子,一生都把父皇奉为神祇。

她有他的固执。

他也有他的固执。

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你遇上一个想一生相守的人,却明白你们永远不可能并肩而立。或迟或早,你不得不放弃。也许你会用长达几十年的光阴来爱这个人,却不能相守,亦不能白头。

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可是,纵然如此,他还是相信,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遇见她之前,万水千山都是伏笔。遇见她之后,三千繁华都是虚弥。

夏至日,下了一场大雨,长安繁华出落成江南烟雨。

李勖在御书房批了一天的奏折,出征之事各方已准备妥当。三公协同太后监国,他明日便可以放心亲征富桑了。

夜近三更,帘外微风,**回踪。明月满庭花似绣,闷不见虫虫。

李勖沐浴出来,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想着不日便要出征,今天又这么晚了,怕是见不到顾兰亭了,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信,他负身而立,看着窗外夜色,想着是否应该自己去送信。

他想去,可又觉得不妥,哪有自己写信自己又送信的道理。

“参见皇上,奴才来了,不知有何吩咐!”小安子得皇上急召,火速跑来了。

“小安子,速把书案上那封信送去顾府。”

“遵旨,奴才这就去。”

小安子知皇上心急,天色又晚了,深怕顾府关门了,接过信拔腿儿就跑了。

李勖以为小安子还没走,思虑了一会儿,又道:“小安子,记得……问她可有回信。”

好半天没人回应,他转头才发现,小安子人已经走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顾府一趟了,便换了一身便服,趁着夜色出了宫门。他到时小安子也不过才刚刚到而已。

顾府并没有熄灯,小安子坚持要见到顾兰亭本人,恰好顾兰亭又在院中纳凉,大暑通报过后,便放小安子进去了。

“安公公?怎么是你?”

“顾大人,叨扰了,这是我家主子给你的信。”

顾兰亭很是疑惑地接过信,看见信封上“兰亭亲启”四个字,便知他说的主子是谁了。原来,他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怪不得金殿对策那日会为她掌灯,御街夸官那日会为她牵马……这,想来都是李勖的意思。

凉风吹拂中,她的心忽然暖了起来。打开信,素笺上只有寥寥数语,是一阙词。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此去也,盈盈红袖难温,娴静姽婳,郁郁青衿是吾生。 ”

她心中一动,想起诗经里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几日她也听说了,羽林军连战失利,皇帝准备御驾亲征。她突然惆怅起来,想起这又是一番血战,胸中涌出一阵担忧。

“有劳公公了!天色晚了,我叫下人送你回去。”

“不知大人,是否有回信?”小安子见顾兰亭这就下逐客令了,急急问道。他是没听到李勖的吩咐,但他知道,他主子肯定很想要顾大人回信的。

“回信?公公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写。”

不过几日,东夷边境已连失了五座城池了,可见战况胶着,我军正处于不利地位。李勖此去长途跋涉,路途艰险,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她想着,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拼生死,她总不能在信里写一些绝情的话?

那便依着他的意思,写些他想听的话。希望他看到她的回信,心中能够愉悦一些,不至于有挂碍,如此才可一路顺风。

“咫尺间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万里乘风,旗开得胜。”

折好素笺,顾兰亭准备在信封上落下“皇上亲启”四个字,落笔却写成了“阿昶亲启”。她心下一惊,觉得不妥可也不欲再改了,也罢,就让她放肆一回好了。

“有劳公公了!”

“奴才这便回宫了,更深露重,大人早些休息。”

目送小安子离去,顾兰亭心中松了松,仿佛给他回信,她好大压力似的。

他的信还在桌案上,眼见风一吹就要飘起来,她赶紧用茶杯压住。

郁郁青衿是吾生。

他说,她是他的一生。

她的脸突然烧起来。她在他心上,这种感觉异常的好,她一想到就觉得又羞赧,又喜悦。

“喵~”

这时,那日同李勖一起藏在柜子里的大花猫来了,一下跳到了顾兰亭怀里。

“阿昶啊!”她揉了揉它的头,它舒服地蹭着她的手。

她心中又暖又惆怅。

“阿昶,此去东夷山险路途多,三千里路登天难,你可万万要当心啊!大顺少不得你这位少年天子,我……也舍不得你死啊……”

“阿昶,东夷边境比不得京城,环境恶劣,多是狼烟风沙毒日头,一定要注意身体……”

“阿昶,此时今日比不得当年,你已经是大顺的天子了,万万不可逞强,万万不可拼命,受了伤一定要包扎,生了病一定要医治……”

她对着花猫,将心事敞开说。

他坐在墙头,带笑含情听着。

☆、温柔缱绻

夜色渐深, 顾兰亭絮絮叨叨说得也有些累了,便抱着猫要回屋安寝了。

才走了几步,忽听得东墙一声响动, 她回头去看,李勖正从墙头跃下,一步步朝她走近。

三尺白衣胜雪,山眉水眼如画。玉立扬墨发,千山历尽勒马, 难得一身是落拓。

“喵~”

大花猫突然从顾兰亭怀里溜了出去, 一下子跳到了李勖怀里。

“皇上,你……微臣见过皇上。”她想问他怎么来了,开口又发现不对,转念间,俯身拱手作揖。

“我想听你把刚才那些话,同我再说一遍。”

他伸手欲扶她起来, 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听得他的话,她的脸又烧起来。快羞死了, 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那些话,他竟然都听到了!真是失策, 早知道就不对那大花猫唠叨了。

现在只能装了。

“回皇上, 微臣愚钝, 不知皇上要听微臣刚才说的哪些话?”

听她如此说,他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大花猫, 双手扣住她肩膀。花猫落到地上,还不情愿地抓着他裙角。

“哦?你既自称微臣,那我说的话可是圣旨,你敢不遵?”

他语气不重,她从中听出了玩味,他这是在故意为难她。

“微臣……遵命。”

既然他要她说,她便说。

“此去东夷路险,狼烟四起,风沙呛喉,还望皇上少饮酒,多做事,带好队,练好兵,不要轻敌,时刻做好战斗准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唔……”

听着她说话,语气又生硬又好听,他脸上笑意越来越盛。

她话还未说完,他的吻已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她的嘴被他薄唇堵住,呜咽着发不出声音,她想推开他,手却被他反手扣在身后。

李勖脚边的花猫喵了一声,伸长了爪子,开始抓起顾兰亭的裙角。

就在她快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他猛地放开了她,她樱唇还微微张着,一脸茫然,还来不及反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双颊笼着月色,莹润动人。

“顾兰亭,你能不能主动亲我一回?”

“……不能。”怎么能提这么羞耻的要求?

“我说的话可是是圣旨……”

他试图再次用这句话来压她,可她已经不吃这套了。

“恕微臣不能。”

见她一脸霞色,抵死不从的样子,他的语气软了起来。

“我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此去东夷边境蛮荒之地,千里燎原无寸草,万里碎石地不毛,不知何时才能再……”

她不等他说完,一手搭向他后颈,轻轻一拉,微微仰头,送上自己的樱桃红唇。

她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将唇覆在他唇上,并无动作。

他看她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长臂一伸,扣紧了她的腰,攫住她红唇,由清浅到炙热,急切的吸吮、噬咬起来。

他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切,却又不失温柔,这样的吻,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动心。

她张开嘴,微微回吻起来。他们彼此需索、占有、挑衅、回应,抛开眼前所有的顾忌,在离别之前,从温暖到缠绵。

唇齿相依,温柔缱绻。

☆、御驾亲征

云销雨霁, 烟没日出。长安白日照晴空,绿杨结烟垂袅风。

今日是点兵出征之日,城外校场千人成山, 万人成海。顾兰亭身为从六品翰林官,有幸与文武百官一同立于场下,观三军出征之盛况。

场上旗帜飘飘,刀枪林立,三军将士杀气滚滚, 直冲天际。到底是养精蓄锐已久之羽林军, 霜刀未曾试,便已是锋芒毕露。

人海汹涌,她在台下,隔着万千头颅与热血,看不见他。

“时辰到!祭军旗!”

此刻李勖正神色严肃地站在点兵台上,一身金色锁子甲, 身姿挺拔飒爽,红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 墨发用金冠高高束起,右手执着黄金樽, 轻轻一偏, 醇香的美酒顺着樽角泻下, 尽数散在红色“顺”字旗下。

他看着台下十万将士,沉声道:“今蛮夷乘隙,窃取山河, 凭陵我百姓,扰乱我国境。然,我大顺大国泱泱,容不得蛮夷半点狼子野心,冥顽不革。尔等今随朕御驾亲征,必当奋勇杀敌,擒贼平乱,除东夷万姓之灾,拯黎元于水火,救生灵于涂炭。犯我国境着,虽远必诛!不灭蛮贼,誓不还朝!”

“犯我国境者虽远必诛!”

“不灭蛮贼,誓不还朝!”

听皇帝铿锵豪言,十万将士顿时胆气倍增,齐声呐喊直冲云霄,一股傲然正气久久回荡在帝都之上。

“来!起战歌!”

一时战鼓声如雷,激越雄壮,声声震天。鼓声如雷中,将士们扯起嗓子,高声唱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兄弟百千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蛮夷不顾身……”

众将士皆胸中激荡,万般豪情都溢于歌声之中。顾兰亭只觉耳中轰鸣,深受震动,不觉竟红了眼眶。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家伙之大,在他们心中,重若千钧。

战歌唱至第二遍时,三军将士已拔起战旗,开始整装出发了。

“臣等恭送皇上,愿皇上旗开得胜,早奏凯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号角声响起,柳儒意率领文武百官俯伏在地,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扬尘舞拜,山呼万岁。十万羽林军将士,也同时发出了山呼海啸似的喊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以后,顾兰亭抬眼去望,只见皇帝头顶金盔,龙纹饰甲,手按宝剑,迈着沉稳矫健的步伐,翻身上了马。

他扬鞭,却又勒马,回头朝文武百官望了一眼。

那是她在的方向。

红旗飘荡,鼓乐高奏,李勖一身戎装,率领着十万京都精锐,迎着火辣的日头和漫天的风沙,浩浩荡荡地出京了。

顾兰亭眼看着三军出了京师,队伍蜿蜒曲折向远方开去,金戈铁马,旗帜飘飘,千军万马,豪气干云。不灭蛮贼,誓不还朝,不知何时再见。她只盼他们一路顺风,战罢时都能平平安安回来见家人。

回来见她。

从校场回城的路上,顾兰亭不知在想什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兰亭,你在想什么呢?”柳还行看她走路不看路,都快撞到树上了,拉住他问道。

“哦,没事。”顾兰亭看了看眼前那棵树,“呆子,你回衙门吗?”

“回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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