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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众人帮着捡书的捡书,收拾碎瓷片的收拾碎瓷片。

“顾大人,你没事?”高安看顾兰亭脸色苍白,问道。

“没事,没事。”

顾兰亭正摇着头,这时李柽从门外进来了,他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是扬了扬手上的信叫了声顾兰亭。

“兰亭兄,门外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

顾兰亭看着那信,心里一惊。

☆、绯衣公子

“对不住啊李柽, 碰碎了你的花瓶儿。”顾兰亭接了信并未打开,而是先同李柽道歉。

“无碍无碍,反正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李柽虽然嘴上这么说, 可心里还是疼了一把,那可是碎玉轩的青花瓷瓶儿,得一千两银子呢!

“不知这信,是谁送的?”

“不知道啊,一个小孩说有人叫他送给你的。”

李柽边说边去捡那花瓶碎片儿, 顾兰亭心下积着愧意, 见状也帮着去收拾。大家当然都看得出来那花瓶价格不菲,但人李柽本人都没有责怪,众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编检厅里这一地狼藉收拾好了之后,顾兰亭独自去了盥洗室。她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信封上的“兰亭亲启”几个字,心落了些许, 她原本还期待,这是李勖来的信, 可这字迹明显不是的。

说不定信是他写的呢?

思及此,顾兰亭犹豫再三, 还是颤巍巍地打开了信。

让她惊讶的是, 信上是一副地图,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的地图,地图很详细,中间经过几座山几条河, 山、河、镇市的名字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除这份地图外,信封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顾兰亭愣了一会儿,有一滴汗从额头上落下来,滴到地图上,地图立马污了一块黑。她赶紧把地图吹干,收起来塞到了信封里。

这信什么意思?是想叫她去东夷吗?会是谁送的信呢?

顾澜亭忽然想到什么,又去翻看那信封,这才发现信封上“兰亭亲启”四个字,与上次让她去江南旧雨那张字条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信是同一个人写的。

他想干什么?

心中疑惑不解,散值后,顾兰亭没有回顾府,而是直接去了江南旧雨。

傍晚天气炎热,茶楼临着护城河,有河风吹来甚是凉快,所以此时人非常多。

顾兰亭抬步进门,在楼下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甚至也没看见上次挑衅谭贵的店小二。

她也是后知后觉,觉得那店小二有些不对,一般的伙计哪有那个胆识挑衅权贵?

恰此时一楼也没有空位,顾兰亭便上了二楼。刚走至楼梯口,甫一抬首,目光便被窗边一位摇扇的绯衣男子所吸引。

一袭绯衣,妖而不艳,甚至带着凌人的贵气。

她看着他衣上面用黑色的细线勾勒出的一朵朵曼珠沙华,唯美而嗜血,神秘又惑人,让人心不宁,人不静。

她走近那人,才看清他侧脸。

他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眉宇间却是格外的老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貌十分俊美。如瀑墨发随意地用玉冠束起,显得随意而自然。

顾兰亭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人摇扇的频率,同自己的脚步竟是一致的。她停下来,那纸扇也停下来,她走两步,那纸扇便摇两次。

他是背对着她的,四周这般喧闹,难道他还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顾兰亭觉得心里纳闷,便大步走到了那人身边。她站定,他也停了扇。

“不知公子,可是两次约在下之人?”这样问虽然冒昧了些,但顾兰亭还是开了口。她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就是约她的人。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孤身一人,并未约人。”他声音绵软温柔中不失清亮,叫人听了很舒服。

“哦?孤身一人,为何桌上却放了两个酒杯?”顾兰亭笑问。

这时那绯衣男子才侧过头来看顾兰亭,他抿唇笑了笑,坐了下来。

“顾兄,请坐。”

“不知公子是何人?为何知道沈家的事?”顾兰亭也不扭捏,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为何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的,你不知道。”那人轻笑了一声,斟了一杯酒却未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那你就是要告诉我了?”

“告诉你,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就如你接到信时所想的那样,去东夷,找李勖。”他一口饮下酒,放下酒杯。

“为什么,沈家之事与皇上有关?”顾兰亭突然捏紧了衣角,怕听到答案。

“有没有关……你去了便知道了。”他故意转了弯,像是在戏弄她。

“我如何知道你是否在框我?”

“你知道的真相,都不是真相。信不信我,由你。”

“什么意思?”

“顾兄,早日启程。此去路险,还望平安。”

他兀自敬了她一杯酒,莫名地有几分践行的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去?”

“没有这封信,你还是一样会去,我不过给你,找了个理由?”他笑,眼里是早已看穿一切的狡黠。

“我……你到底是谁?或者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忆情。惆怅忧怀怕忆情。”

顾兰亭心里咯噔一声,乱了神色。

那绯衣公子说完便扬长而去,只余顾兰亭愣在当场。

他叫沈忆情,是否沈家人?

顾兰萍回到顾府时已近三更,周勃正在正厅等她。

“下官不知周大人到访,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顾兰亭精神有些恍惚,声音也低低的。周勃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了她一小会儿,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顾生,听说皇上与你交情匪浅,老夫想你也该知道了,皇上失踪已有十数天,三军无帅,此刻军心惶惶……”周勃顿了顿,停下来看了看顾兰亭的表情。

“所以,太保大人什么意思?”

“老夫与公主一个意思,希望顾生能去东夷,找到皇上。东夷虽险,但顾生不用怕,老夫会派几个武林高手保护……”

“好。”

顾兰亭回答得很快,似乎不经思考,周勃摸了摸胡子,微微有些吃惊,要命的事情就这样答应了?

“想不到顾生这般爽快,非常好!顾生尽管去,什么都不用担心。翰院这边,大夫会同两位学士借个顾生几天,想那几个老学究不会不答应。此行所有银两,老夫都……”

周勃准备长篇大论一番,却被顾兰亭打断了。

“多谢大人了,大人借我两匹快马,赠我通关文牒即可,高手与银两,便不需要了。”

“这……东夷险地,不派人保护你怎么行?”

“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分寸,下官必定找到皇上,不负众大人所托。不知大人,准备叫我何时启程?”

“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那便明日!我这就派丫鬟去大人府上牵马。”

“……”

看顾兰亭如此雷厉风行,周勃一时有些吃不消,但还是乖乖回去牵马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故兰亭已披着星辰明月,策马往东边而去。

冬暖跟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从马上掉下来了。其时她不过才刚学会骑马,难为她要在马上奔波几日了。

周伯站在阁楼上,看顾兰亭策马而去,摸摸了胡子,欣慰地笑了。

“状元郎今天一早就出发,动作真快,不知老爷,可是许了他什么高官厚禄?”福伯问道。

“其实老夫并未许她什么,她今日出发的这样早,想必是……上了心!”

“老爷,我看这状元郎身娇体弱的,只带了一个丫鬟,不会出事?”福伯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她身边那丫鬟可是个顶尖的好手,昨晚一眼便挑走了我两匹好马。咱们这今科状元郎,不简单呐!”

六月的清晨,还透着些微凉气。冰凉的露水,吸进喉咙里,清新之余有些呛人。

顾兰亭原是怕骑马的,可这一回,她却扬鞭抽得飞快,只想再走快点。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一千余里,纵然顾兰亭与冬暖带了足够的银两,可以一日换一匹好马,可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欲速则不达。

果然,出了京城第一日的晚上,顾兰亭便有些吃不消了,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地,肚子疼得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再加上长日骑马颠簸,臀部被擦得生疼,可谓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直叫她苦不堪言。

“冬暖,我屁股疼,药买了没有?”

“买了买了,小姐,你太心急了,今天跑得太快了。”冬暖看她疼,自己也心疼。“趴着别动,这就给你擦药。”

“嘶,那明日,咱们跑慢一点儿!”顾兰亭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不得不服了软儿。

“小姐,要不明儿我们坐马车怎么样?”

“不行,不能拖延时间,坐马车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啊!我想快些!嘶……”

“好,知道你急!”

“是你急,你不是急着见高集吗?”顾兰亭狡辩。

“小姐……乱说!”

两主仆正笑闹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冬暖一惊,赶紧把被子扯过来想给顾兰亭盖上,没有用力过猛,被子一塌,疼得顾兰亭龇牙咧嘴起来。

“你这是……要谋害我啊!”

☆、千里寻君

“小二, 你有什么事吗?”冬暖开门,发现是店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客官, 给,刚刚有人送东西给你们。”小二递来一个锦盒。

“谁送的?”

“小的不太清楚,是一个小孩交给我的。”

“没事,那谢谢小哥了。”

怎么又是小孩儿?冬暖接过觉得很疑惑,她们不过才到这儿落脚, 也没有认识的人, 谁会送东西?

“冬暖,那里面是什么?”顾兰亭问道。

“小姐,好奇怪,好像是一瓶药诶!”

“嗯……这竟然是上好的金疮药。”顾兰亭嗅了嗅,眉间起了淡淡的笑意,她并不知是谁知她有这燃眉之急, 只觉莫名有些好笑。

“哇,小姐, 没有毒诶,这不会是太保大人送的?难道他派了的人暗中保护我们?”说话时冬暖已经用银针试了试, 没有毒。

“你想多了, 周勃一看就是个糟老头子, 只会吹胡子瞪眼,哪里会这么贴心?”

“哈哈哈,那倒是的。那小姐, 咱们用吗?”

“用,当然用。”

果然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便觉清清凉凉,臀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消减了不少。

顾兰亭把玩着那药瓶,看着上面绘着曼珠沙华的图案,忽然便知道了是谁送的药。

如果她没猜错,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

隔街,对门儿的客栈。

沈忆情一身绯衣,正坐在窗边饮酒,端的是潇洒自在。他没想到,顾兰亭今天会天还没亮就出发,还把马骑得飞快,害得他好追。看来她对那大顺皇帝,倒真是情根深种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兰亭,他便会想到他的母亲。

“娘亲这一辈子本没有什么遗憾的,唯独有一位最对不起的人,勾在我心上,怎么也放不下。这个人便是沈毅之,娘亲对不起他,对不起他沈家上下,更对不起他妻女。他妻子温柔漂亮,女儿聪明可爱,叫沈兰亭。儿啊,若有一日,你能见到他那还在世上的孤女,一定要替娘亲,好好补偿她……”

这是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他时刻放在心上,不敢忘记。他知他的名字便取自母亲对沈毅之的愧疚,母亲最怕回忆沈毅之的情,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份枷锁。

“娘亲,我见到她了,她同你描述的一样聪明可爱。我会听你的话,对她好,补偿她的。”

沈忆情喃喃着,饮尽了杯中酒。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一千余里,顾兰亭与冬暖主仆二人已走了大半。

越往东,关卡就查得越紧,基本只能出不能进了。越往东,眼前的景象也越荒凉,荒凉得叫人心惊胆战。

而最可怕的不是眼前这千里燎原无寸草,万里碎石地不毛的景象,而是饿殍遍野,尸横满地的惨状。

兵荒马乱的时节,成群的盗匪打家劫舍,自相残杀;富桑蛮子肆意烧杀抢掠,强掳妇女,还有把老百姓当做靶子练箭的……

种种恶相,直叫人目不忍视。

顾兰亭第一次直视战争的无情,她痛得发不出声音,做不出表情,只想杀了那些恶人,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可她不能。

她还没找到李勖,不能自己先身陷囹圄。况且,她与冬暖,想对抗那些富桑蛮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小姐,还好这几日息战了,外面没有那么危险,约莫着明日我们就能到竹安城了,是直接进城吗?我怕……我进了城,就出不来了。”进城难,出城更难,搞不好就会被当成奸细。

“竹安现在的确是一座孤城,可它大概……是整个东夷最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辛忖大将军和援军都在那里。眼下也不知道富桑为何停战,更不知道皇上为何失踪,我们总要先进去看看,先见到辛将军,了解情况再说。”顾兰亭心知李勖多半不在城内,可她总要先了解情况,知道他是如何失踪的才行。

“小姐,见到辛将军你准备以何证明身份?”这是冬暖一直担心的,顾兰亭不过一个从六品翰林官,周太保那粗心的家伙也没给什么信物,这别说见到辛将军了,怕是进城都是问题啊?

“光靠这一纸通关文牒肯定是不行的,那便……靠我这张嘴,就看他信不信我了。”

主仆二人知道京城口音遮不住,便商量好第二日就扮作来寻亲的,说亲人在这里打仗,好混进城去。万一混不进去,被抓进去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进去。

进城的人非常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顾兰亭眼看着前面的人都顺利进去了,没想到轮到她,才拿出通关文牒就被守城的将士扣住了手脚。

“本将军看你长得像富桑人,必定是个探子,来,抓起来!”说话的是守城将军陈伟,声似洪钟,长得五大三粗的。

“将军误会了,在下是大顺人。”顾兰亭看冬暖要出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哟,还会说京城话,不简单呐,我看你越发的像富桑蛮子了,快,抓进大牢,严加审问!”

顾兰亭感觉这守城的对自己的样貌似乎有什么误会,她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任由兵士把自己抓了进去。

她被绑在大牢的十字柱上,面前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而冬暖却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我要见你们辛忖辛大将军。”

“怎么,还想刺杀我们辛将军,没门儿!”负责什么顾兰亭得狱卒拿起了鞭子。

“我不是奸细,我是大顺人。”顾兰亭神色平静。

“我们守城将军说在富桑军队里见过你,肯定你是个富桑蛮子,你休要狡辩。还是快从实招来,伪造通关文牒,潜入竹安城意欲何为?”

“通关文牒并非伪造,我本京城官员,来竹安城找辛将军有要事。”

“你还是个官儿,什么官儿?”狱卒笑问。

“翰林修撰。”

“你他娘的撒谎都不打草稿,一个从六品文官来找辛将军有要事?当我三岁小孩儿啊!说,你是不是奸细,竹安城还有奸细都在哪里?”

说话间,那狱卒挥动着鞭子,上前一步狠狠地朝顾兰亭甩了下去。

那鞭子只比麻绳细一点,鞭尾狠狠地落在顾兰亭细腻粉嫩的脸上,顿时多出了一条血痕。疼得她脸都麻木了,差点儿就背过气去,良久才缓和了过来。

她的脸,怕是要不好看了。

“我不是奸细,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是犯法的。按大顺律例,殴打朝廷命官当处廷杖之罪。”顾兰亭咬着牙冷声道。

见她冷静的喝住自己,狱卒有一瞬迟疑,但很快反应过来。

“犯法?在这儿我就是法!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快些把图谋与同党都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我没有要招的,我要见辛将军。”

“你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随即,“啪啪啪”数声脆响,顾兰亭身上又挨了数道鞭子,一条条血痕应之而生,不堪入目,可她依旧咬着牙,没吭声。

“你说不说?”

“我要见辛将军!”

看顾兰亭还是那句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狱卒心中气愤,鞭子再次落下,顾兰亭闷哼一声,眼前已经开始冒起金星,她想,再挨一鞭子,自己估计就要一命呜呼了。

太疼了,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

“我要见辛将军。”

她知道自己再同这狱卒解释也是无用,这人心狠手辣且草包,根本不会听她的。

干脆她便咬着牙由着他打,说不定还能快点儿见到辛将军。

可顾兰亭越是不说话也不呼痛,那狱卒便越觉得打得不尽兴。他可是打遍地牢无敌手,就没见过在他手下不喊疼的,敢情是他下手太轻了?

细长的鞭子如同魔鬼一般,一鞭比一鞭狠,毫不留情地落在顾兰亭身上、腿上、胳膊上,挨到最后一鞭,她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折磨,昏死了过去。

那狱卒见她到昏死还咬着牙,没有呼一声痛,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心下有些震动。他还以为这小白脸会熬不住,会痛哭求饶呢!

狱卒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看了甩在地上的通关文牒,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守城将军说这通关文牒是假的,可他怎么看着像真的?

他又去顾兰亭身上翻了翻,发现她袖袋里有一枚印鉴,正是从六品翰林修撰的印鉴。

他想了想,应该不会有人偷个从六品翰林官的印鉴来骗人,难道,她真的是个翰林修撰?

狱卒心中犹疑了几番,还是整了整行装,准备去求见辛将军了。这人抵死也要见辛将军,便叫她见,倒要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春梦与心

忽觉一阵带着刺骨疼痛的冰凉打在她的脸上, 又从她的脸上一直滑到身上,顾兰亭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发现她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如今正值盛夏, 冷水浇打在她身上,淋过火辣辣的血色鞭痕,又疼又痒,反叫她清醒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这才看清, 对面站了一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那人生的端正, 眉宇间皆是英气,看起来成熟又刚正。

“辛将军?”顾兰亭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破碎不堪。

“你是何人?见本将军做甚?”辛忖已打量了顾兰亭许久,此刻收回了目光。

“我是顾兰亭,京中从六品翰林修撰。此番东来,是受太保周勃大人所托, 来找皇上的……”顾兰亭说得断断续续,她很疼, 疼得喘不过气来。

“就凭印鉴和通关文牒,便叫我信你?”辛忖见顾兰亭竟然知道皇上失踪的事, 微微有些讶异。可他并未听周勃传信说派了人来, 自然不会信顾兰亭。

“将军是否想攻竹平城?我有办法保证一攻即下。”顾兰亭换了话题, 她没办法再拿出什么东西证明她的身份,只有用别的方式让辛忖相信他。

竹平与竹安同属失陷的五座城池,与竹安隔着玉轮河遥遥相望。

“什么办法?”

“水攻。”

“如何水攻?”

“引而绝路, 决壅于半济。”把敌军引入玉轮河,待其至河中时,以水淹之。

这九个字听得辛忖心里一震,锐利的目光复又落到顾兰亭身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沾满血污的脸上,她眼神沉静,从容得迫人。

他的确是想攻竹平城,也的确想过水攻,但这个方法,太冒险。

“如你所言,你若是从京城来,又如何知道边境战况?莫不是潜伏已久?”

“在下还有一方地图献与将军,将军不妨看后再做论断。”

辛忖细细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顾兰亭低头,艰难动了动自己的脚,示意他地图在鞋子里。辛忖顿了顿,还是伸手去脱了顾兰亭的鞋子,拿出了地图。

“富桑的边防布阵图?你怎么会有?”他惊得忘记了起身,仰头看着顾兰亭,才觉她在乱发掩映中,竟有几分绝美凄艳。

他猛地站起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辛忖一把扼住了顾兰亭的脖子,喝问道。

“想必将军也看出这张图是虚是实了,不知将军,可愿信我?”顾兰亭迎视辛忖,一字一句,未见一点儿害怕。

辛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以他守城的经验来看,那张富桑对已侵五城的布防图极有可能是真的。可她顾兰亭为什么会有布防图?谁又敢保证不是圈套?

他心中震动,无法回答。

犹疑了再三,辛忖还是没有定论,他摇了摇头,拿了布防图出了牢门。

走在牢房昏暗潮湿的甬道上,他忽然听到她破碎又铿锵的声音。

“频年战骨未曾收,居者劳劳成者愁。骄虏秋高时寇边,西风一动劳宸忧。”

“多少战骨未收,多少忠魂枉死,辛将军,你就不想早点儿结束这战火吗?”

辛忖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已看不清顾兰亭身影,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眼里的从容与坚定。

频年战骨未曾收,居者劳劳成者愁。这是正乐二年他前来东境戍边时写的诗,当年同他一起来的许多兄弟,如今已经变成白骨了。

连年战乱,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他心知眼前这位顾兰亭不是等闲之辈,其实在她说出“引而绝路,决壅于半济”几个字时,他便已经想信她了。可是,他背上背负着十几万大军和边城百姓的命,他马虎不得,他不能轻信。

“速速送信给太保大人查探此人虚实,另,派去竹平城的探子可回来了?”

“回将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这个。”

副将刘影递给辛忖一张图,也是布防图。不过情报水平有限,这张布防图并不详细,只堪堪有几处兵防的位置、人数。

可却与顾兰亭那张上的是一样的。

他敛眸,神色愈发沉重。

“此去竹平城,可有什么新消息?可查探到了皇上的下落?”

“回将军,我等潜入竹平城许久,却并未发现皇上踪迹,卑职怀疑,皇上已被抓去了富桑。”

“继续去探。”

牢房内,顾兰亭问出那句话后便没有了力气,再度晕了过去。明明暗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眼睫上,映着满身伤痕,分外凄美。

站在牢门外的狱卒看得痴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鞭子,上面还有血,一时想不通刚才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突然就想进去把她放了,可是辛将军并没有下令,他不能动她。不过他看辛将军的神情很是复杂,里面这个人,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正想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偏头看,却是辛将军又折回来了。

“开门!”

“……”狱卒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辛将军又回来干什么,还是恭恭敬敬开了门。

下一幕让他惊掉了两颗眼珠子。

辛将军,竟然在帮那囚犯穿鞋子。将军蹲下,握着那人脚腕,小心翼翼的样子,看来竟叫人觉得莫名地贤良淑德。

这是什么情况?

“别虐待她。”辛忖朝狱卒道了一句,扬袖走了。

他之所以折回来,是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顾兰亭穿鞋子,也是想确认一下,顾兰亭是不是女人。

没错,他拿地图时便怀疑她是女人了,那样一只小巧玲珑,白腻光滑的脚,绝对不会是男人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个谜,深不可测的谜。

顾兰亭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阳春三月,沈园院中,杏花如雨。

她在花下荡秋千,他在花下推,杏花落在他眼眉,似水。

他们在笑,在闹。

她眼中有江南的山水,他眼中有她。往鼻翼香风阵阵,看花落媚眼醺醺,迷人。

她本以为是一场温软的春梦,却不想“啪”的一声秋千断了,她跟着耳边狂风,堕入了无边的昏暗当中。

她极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却看不到方向。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团迷雾里,她怕,她跑,一直跑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忽然间,又从迷雾里渐渐出现他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她满怀惊喜地向他跑去,刚要伸手触到他的眉眼,他却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刚准备大声喊他的名字,场景忽然又切换到樱花树下,她与他荡秋千。秋千断了,她堕入迷雾当中……

梦就这样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顾兰亭就陷在这场梦境里,这场迷雾里,怎么跑也出不来,怎么也看不到一点儿光。

开始,是杏花雨下梦初逢,三月熏风分外浓。藤绿秋千眉映水,涟漪濯意万千重。

后来,是混沌迷雾同日出,茫然举步向荒阡。回望红尘千丈远,与君相离一注烟。

开始是春梦一场,后来是万点心伤。

亦伤春梦亦伤心。

☆、千山万重

富桑王庭之中, 一处小院。

是夜,月明星稀,院子里的槐花开得正好, 满枝素白,夜风拂过,摇曳出满院的脉脉清香。

李勖坐在屋顶上远望,重重楼宇映着如银的月光,正绽放出柔和清丽的光芒, 落在眸中便是盛景。

却不是他故乡。

“李勖, 我也上来啦!”提裙上来的少女一身艳红色的胡服,高帽掩住云鬓,明艳动人,正是富桑部落唯一的公主,阿古。

李勖听着她踩着石瓦,发出“吱吱”的声音, 眉头皱了一皱,仍是望着天上的明月, 没有应声。

“李勖,你在想什么呀?”阿古在李勖身边坐下, 眸子里有鲜艳明快的光。

“长安。”李勖静静答了一句。

“我知道, 长安就是你们的京城。长安好玩儿吗?长安远吗?是月亮远还是长安远?”阿古终究还是少女心性, 一股脑地问了很多问题。又抬眼忐忑地去看李勖,生怕他不耐烦儿了。

可那人眼睛里依旧沉静得如同玉轮河的水一般,没有一丝波动, 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长安远,抬头看得见月亮,却看不见长安。”

“你想回去吗?”

李勖点了点头。

“那你想娶我吗?”她问得忐忑。

可她话音还未落,李勖便摇了摇头。

阿古叹了一口气,明眸里的颜色淡了下来。

“李勖,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本公主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呢?要知道,富桑所有的人都喜欢我的。”阿古瘪了瘪嘴。

“我不想娶公主,不是不喜欢公主,你很可爱。但我是大顺的天子,边境水深火热的时候,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不应该像个废人一样在这里。公主,家国于我,千山万重,不敢辜负。”

“就像小橙子说的那样,你娶了我,我们富桑和你们大顺,就能以最快、最和平的方式冰释前嫌,止战交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但是……”

“但是你就是不想娶我是吗?”

阿古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大声打断了李勖,她不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李勖知道阿古生气了,于是没有说话。

“哼,不理你了!”

阿古觉得跟李勖说话总是让人越来越生气,就赌气偏头望向另一边,可她的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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