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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井上空今日觐见时带了黑猫,李勖你是不是被那猫伤到了?”其实阿古这几日学了一点大顺的礼仪,可她一见到李勖便忘了个干干净净,连称呼都忘了改。

李勖还没应声,阿古已眼尖地发现了他手背上的抓痕。

“坏了,那黑猫的爪子上淬了毒。还好我带了解毒的药水,你赶快擦一些。”

阿古顿时着急起来,拉了李勖坐在就近的凉亭要给他上药,李勖抽回手拒绝了。她看着他反手给正手上药的别扭样子,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还是唤我一声皇上。不知你们富桑这位井上空,到底怎么回事?”

“还请皇上赎罪!”阿古说着就要跪下来,李勖拉了她起来。

“你哦不,皇上有所不知,今日本该由我和我王兄带领使臣觐见的。没想到那井上空老奸巨猾,昨夜竟然迷晕了我们,今天自己一个人来了。皇上,他说的挑衅的话都不算数的!王兄早就知道他图谋不轨,只是碍于父王要求才带他一起,没想到他竟然妄想谋害你!太可恶了!”

“你王兄呢?”

“他在皇极殿外等你。”

“朕马上……公主,你帮朕擦药?”李勖刚准备起身要去见阿古的王兄,眼角余光瞥到从殿中出来了一个人,他立刻便转了话题。

“……好,好啊!”

阿古看李勖看着自己的目光突然温柔了起来,心里不由地一喜。颤巍巍拉过李勖的手,小心翼翼替他擦起药来。怕他疼,还时不时地轻轻吹一吹。

李勖任她吹着,没有说话,眼角余光却没离开过殿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

☆、你侬我侬

顾兰亭从殿中出来时, 便一眼见得院中凉亭那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伊人娇俏,他眉眼带笑。

她心中一痛,又抑制不住地咳起来。这一咳绢帕上就立刻见了血, 急得一侧的阿宁赶紧给她拍着背。

“快,传太医!”

“公主……不用了。微臣无碍,微臣……告退。”顾兰亭捂着心口,忍着不去看凉亭那处,直直往殿门而去。

“诶, 你别走啊!皇兄……皇兄……唉!”阿宁拉了顾兰亭一把没拉住, 偏头又看到皇兄跟一个女人在凉亭里拉拉扯扯,急得跺脚起来。

凉亭中,李勖看顾兰亭一步一步走出了殿门,才抽回手来。他这一抽阿古没有防备,手上的药水都洒了。

阿古还来不及问什么,就被气势汹汹的阿宁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喂!你是哪个?怎么会在这里?”

阿古看着盛气凌人的阿宁, 一脸的不知所措。

“阿宁,不得无礼, 这是富桑的阿古公主!公主,这是朕之皇妹阿宁。”

“怎么?你也是公主?你们富桑不是信誓旦旦不想俯首称臣不想议和吗?你还来干什么?”阿宁叉着腰, 质问道。

“喂, 你怎么这么刁蛮?我可是富桑的公主, 我来找你皇兄,不行吗?”

阿古是个受不得呵斥的人,又见阿宁跟自己一般年纪, 倒也不怕,语气立刻硬气起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毫不相让。

“这可是我皇兄的寝宫,你怎么能随便来!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拉我皇兄的手,你不害臊吗?”阿宁指着阿古质问。

“我不害臊,我还跟你皇兄拜过堂呢!我害什么臊!”阿古颇为理直气壮。

“皇兄!这是真的?”阿宁大惊。

“这……”李勖还未开口,就看见阿宁身后,顾兰亭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他顿了顿,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阿宁回头一看竟然是顾兰亭来了,心上一喜,硬拉着阿古从凉亭另一侧走了。

顾兰亭抬群缓缓上得凉亭来,她看了李勖良久,可他却未看她,只是捏着桌上的白瓷茶杯,一脸的淡漠。

“李勖,你如今是什么意思?耍我是吗?”她心里是滔天的委屈,泪随话语决堤。

“……朕不知顾卿在说什么,顾卿僭越了。”李勖别过眼,去看随风摇曳的宫墙柳,就是不看面前朝思暮想的人。

顾兰亭被“朕”之一字刺激到了,捂住嘴忍着眼泪茫然看了一圈周围空荡的宫殿。未几,竟从泪中挤出笑容来。她心中似有一团火,直直将她烧焦了,还流着血。

她是委屈至极,一把将桌上的茶具都摔到了地上,连站在远处观望的小安子心里都是一震,心道这戴罪之身的顾大人胆子也是太大了。

顾兰亭见李勖岿然不动,心中更气,眼泪便流得更凶了。她掏出怀中时刻贴身带着的,他临行之前写给她的信,狠狠地一把甩到了他脸上。

“呵,我在说什么?李勖,你说‘娴静姽婳,郁郁青衿是吾生’,你说你此生非我不娶,都是骗我的是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滚蛋!我为你孤身犯险,冒死去富桑救你,你就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转身就跟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是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快?你的心呢?你的心不会痛吗?”

顾兰亭心中窒痛,句句质问也是在戳着自己的心,她气急无力,只好倚在亭柱上。

可李勖还是,看都未看她一眼。

他俯身抖了抖裙角上的水渍与白瓷碎片,起身一步步走近她。他的手忽然握拳挥向她,她眼睛一闭,却听铿响之声落在她耳边。

她抬眼看他俊颜在前,目光柔和,一瞬间以为天要放晴了。可下一刻,却如堕冰窟。

“顾兰亭,你听好了,朕不爱你了。下次觐见,记得称朕一声‘皇上’。”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的眼泪绵延不绝落在衣襟上。

“罪臣……记得了。”

她倚着亭柱跌坐在了地上,他却扬长而去,甚至连居高临下看她一眼也未曾。

“同年同日又同窗。有分成双,愿早成双。李勖,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从了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承认我爱上了你,你却……却……”

枯坐在地上哭了许久,直到太阳都西斜了,顾兰亭才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拖着麻木不堪的身子走出殿门。

刚走至御花园。就碰上了一直在等她的沈姑姑。

“兰儿?”

顾兰亭猛地听到这一声呼唤,心里大惊,却不知为何突然又涌出了泪来。兰儿,是她的乳名,以往只有爹娘曾这样唤过她。

“你是……”顾兰亭后退了一步,眼里露出了防备。

“你别怕,我是太后身边伺候的沈姑姑。我也姓沈的,还当过你几个月的奶娘。”

“你是沈家人?”顾兰亭更加吃惊了。

“不是。你出生第二年的夏天,沈老爷曾带着家眷去避暑山庄避暑,当时太后娘娘也在那里,娘娘与你娘一见如故便称成了知交好友。恰逢你的奶娘生病了,我便替了她一阵子。今天在殿上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

沈姑姑说着要伸手去握顾兰亭的手,顾兰亭想躲却没躲过。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面目慈祥的妇人,她的手心是暖的,看起来不像说谎的样子。

“太后……也知道我的身份?”

“太后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一定会为你娘高兴的。”

“别,别告诉太后我的身份,多谢。”顾兰亭抽回手,也没等沈姑姑答应,就扬袖快步走了。

她心里清楚,太后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一定会高兴。

顾兰亭思绪正一团糟,走过御花园拐角时一个没注意,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住啊!”顾兰亭发觉自己正撞来人胸膛上,来人还是个男人赶紧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顾大人,你没事?”

“你是……八贤王?下官见过八贤王!”八贤王李勤,是先帝的第八个儿子,一直隐于乡野,不慕名利,在封地与朝野都颇有贤名。顾兰见过他的画像,不过他真人,倒是比画像上还要儒雅,扑面而来尽是书生气。

“顾大人不必多礼。顾大人身体没有大碍?先才殿上吐血着实也吓了本王一跳。”李勤拉了顾兰亭起来,两人一道,边走边说。

“下官没事,多谢王爷关心。不知,王爷为何回京了?”不是说八贤王自十八岁封王被谴去封地就再也没回过京城吗?

“皇上急召,本王就回来了。顾大人可是要出宫,不如咱们一道?”李勤问顾兰亭,见她久未答话,偏头看她已是陷入了沉思,英气的柳叶眉都皱了起来。

她是在想李勖为何急召八贤王回京。

见顾兰亭也不看路就直直地往前走,李勤也是觉得好笑。

“顾大人,你走错啦,这边这个方向才是宫门!”

“哦,好,下官这就回来……”

☆、捷足先登

顾府。今日是个阴天, 但天色也还算明朗,顾兰亭与柳还行正在院中对坐饮茶。

“呆子,你说为何八贤王会突然回京?”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皇上还把管军需的尚署交给八贤王了,看来是准备重用他这个皇弟了。难道是皇上觉得太累了?要找个人分担一下朝政?”

顾兰亭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此事先不说了,冯京一案可有进展?”

“那李延昌前几日回京了,可在京里着实查不出他什么可疑来。我们派人去他扬州老家查探去了, 只是奇怪的是, 人去了好几天了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不好,这其中必定有鬼!”

“这事儿我自然也知道,等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扬州。对了,你知道吗?因着牵涉到南合兴贪污一案,你们翰院的覃学士已经被关进天牢了。”

“哦?我已几天没去翰院了, 倒是没听说。唉,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翰院了。”

“还回去干什么?兰亭, 你该庆幸你的女儿身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被揭穿的,功过相抵你才保住了小命。”

“光有这小命没有官衔是不行的, 翰院, 我还是要回去的……”

院内, 顾、柳二人说着话。院外,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朝顾府逼近。

李勖今日要去南山行宫泡药泉,阿宁说她要来找顾兰亭, 非让李勖送她来不可。她本来是想着,到了顾府死也要拉皇兄下去看顾兰亭的。可皇兄一脸淡漠的样子,任她软磨硬泡也没有下马车的意思。

“皇兄,你真的这么狠心,不下去看看顾兰亭吗?”

李勖没答话儿,正襟危坐着,像是在闭目养神。

“皇兄,你再不去看她她可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啊!你看你看,她那个翰林院的同僚来了,还拉了好几车的花儿呢!”

李勖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越过车窗看去,有一队车马停在了顾府门前,的确拉了好几车各色各样的鲜花儿。而当首的人他认识,此届的探花郎,李柽。

但凡女子,多半都是喜欢花儿的,这李柽……

“阿宁,你万不能叫这人得逞了去。”李勖感觉情况不妙。

“哟哟哟,皇兄这下不装冷漠了?看我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阿宁说着就下了车,直往李柽那方去。

“李柽,你拉这么多花儿来干什么?”

“公主,臣参见公主。回公主,臣闻顾兄被敕令在家,又听她病还未好,怕她无聊,送些花儿来让她高兴高兴。”

“哎呀!你这个想法好啊!”阿宁捏着下巴作沉思状看了看那些娇艳的花儿,又道:“李柽,你看我来看顾兰亭也没带什么东西,不如你这些花儿都给我,让我送给顾兰亭怎么样?”

“公主,这怕是不妥……”李柽万万没想到公主会看上他的花儿,这可是他搜罗了好几天才弄到的啊!

“哎呀,有什么不妥的,本公主回宫了还你二十车,保准比这还好看!”阿宁拍了拍李柽的肩膀,转身吩咐她的仆从道:“赶紧的,把这些花儿都往顾府搬!”

公主乐呵呵地带着仆从们进了顾府,门外只余李柽与家丁愣在原地,敢怒不敢言。李柽吃了哑巴亏,又没了礼物,只好又上马打道回府了。

看着李柽离去,李勖笑了笑,落下车帘吩咐小安子继续往南山行宫去。

顾府院内。

“柳不行,你也在这里啊!”远远就听到阿宁的声音,柳还行赶紧站了起来。

“公主,你这是……”顾兰亭看着阿宁身后的仆从搬了许多花儿进来,有盆种的,有瓶插的,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嗯,这些花儿都是我……我皇兄送给你的,想叫你高兴……”阿宁的谎没能撒下去,因为顾兰亭神色已刷地一下子冷了起来。

“公主不必为了哄我开心骗我。”

“哎呀,好,我承认,这花儿是我送的。但你相信我,我皇兄是很在乎你的。他是跟我一起来的,他现在还在门外面呢!”

“真的?”顾兰亭眸中涌出一分喜色。

“真的,不信你跟我出去看!”

阿宁拉着顾兰亭出去时,只见得李勖的马车渐行渐远,慢慢隐没在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顾兰亭失望的闭了闭眼,转身往府内去。阿宁拉住了她。

“诶,顾兰亭,我真的没骗你,皇兄真的很在乎你啊,昨天你晕倒在殿上,是他抱你回的寝宫啊!你不知道,当时那帮老臣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是吗?那他为何,连看我一眼也未曾呢?”顾兰亭慢慢抽回手,淡淡笑了笑。

“皇兄,皇兄肯定有苦衷的,我总觉得,他自从中毒醒过来就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一样。”

“中毒?醒过来?”顾兰亭心里一惊。

“你不知道吗?之前,皇兄是被高集背回来的,回到宫里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的。谭太医说是中毒了,不过现在都已经好了。”李勖所中之毒无解的事,阿宁并不知道。

可顾兰亭听此,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李勖中毒一事,她恍惚听冬暖提过一嘴。现在想来,说不定那毒……

“他这是去了哪里?”顾兰亭突然一把抓住阿宁胳膊,问道。

“南……南山行宫啊……”

阿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顾兰亭已经翻身上了马。

“那是我的马,你小心!”跟出来的柳还行见状大喊了一声,可顾兰亭没理他,扬鞭飞快地跑了。

“阿……公主,她这是要到哪儿去?”

“当然是……不告诉你!”阿宁白了柳还行一眼,换了话题,“对了,上回跟你说的‘挖墙脚’的事情,你的行动怎么一点儿成效都没有啊?这么久了,区区一个周缨你都拿不下?”

“你说什么呢?你不也没拿下杨遇安吗?”

听阿宁嘲讽的语气,柳还行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也没个礼数,一路吵了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没用拿不下周缨!”

“你这是什么话,这能怪我吗?”

“这怎么不能怪你?这就怪你!我跟你说,‘挖墙脚’这事儿咱俩得好好合计合计……”

☆、心事终剖

南山行宫。暮色低垂。

宫外数座小山环绕, 山顶晚霓昳丽无双;宫内阵阵水雾迷漾,水送暖意丝丝入骨。

“吱呀”一声。

药泉殿的大门应声而开,两列素衣宫娥手捧各式器物鱼贯而入。

顾兰亭也在一众宫娥之中。

听得管事公公轻咳一声, 众宫娥放下手中器物,顾兰亭才敢抬首去看那药池前站着的长身玉立、轩然若举的身影。

未几,有宫娥上前欲替李勖宽衣,他冷吭一声,扬了扬手示意众人退下。

顾兰亭随一众宫娥转过身往殿外而去, 耳边听得有衣物落地, 有水声传来。她正左顾右盼,在想着怎么悄悄留下来,就听李勖道:“留下一个,替朕捏捏肩膀。”

顾兰亭心里一喜,耳疾手快,先众人一步留了下来。

“吱呀”一声。殿门又关了起来。

殿内有华灯数盏, 自门口至殿中又皆设蜡炬,连属不绝, 洞照宫殿。荧煌如画里,她一步步走近他, 隔着氤氲水雾去看他隽逸俊秀的侧脸, 墨色的长发, 坚毅的下颌,深潭似的眼睛……

觉察到身后有人停了下来,李勖头也没抬, 捶了捶肩膀道:“过来,这里,用点儿劲儿!”他早就听闻南山行宫各个宫婢都学得一手好按摩手法,只可惜一直未得空过来。

顾兰亭怔了一下,看着浴池里露着小半个后背的人,他不时地揉着鬓角,低着头,眼睛已微微阖上了,想来该是十分的疲乏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缓步走过去,跪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替李勖按摩着肩膀。

手下的肌肤微凉紧致,初初与之相碰,她不禁有些微微颤抖。他的肩膀宽厚结实,线条流畅的后背迎着烛光显得愈发光滑白腻。她与他距离这样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发上、身上的药香。

他的味道,她暌违已久,她想念多时。

她有好几次都想停下手中的动作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顾兰亭会一点儿按摩手法,适中的力道让李勖慢慢放松了下来。他闭上眼,把头向后靠了靠,枕在了浴池边缘的软垫上。

李勖的眉目倏地涌入自己眼帘,看他剑眉英秀,星眸紧闭,驼鼻高挺,顾兰亭刚微微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又听面前人开口下令到道:“替朕揉揉鬓角!”

顾兰亭心中未有迟疑,伸出拇指置于面前人两鬓的穴位处,轻轻揉起来。她低着头,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她的目光只要稍稍下移,就能看清他健硕的胸膛。

只是这药泉水呈淡淡的乳白色,再往下,却看不清了。

李勖闭着眼睛,鬓角上的手指有些微凉,轻柔的力道让他觉得很舒服。可那手指,揉着揉着却慢了下来。他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哗啦”一声,他双手猛地从水中扬起……

“你是谁?”

随着李勖低沉暗哑的声音落下,顾兰亭觉得自己肩膀被人大力一拉,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落下了浴池,溅起了一身的水花。

李勖以为是来了刺客,先发制人,一把将来人的脖子扼住,压倒在了浴池边上。

“咳咳……”

顾兰亭呛了水,此刻又被扼住脖颈,不由地咳了起来。李勖这才看清来人湿漉漉的头发下那张娇俏的脸,他心里一紧,立时便松了手。

“怎么是你?”

他怕她从浴池边滑下,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看她抚着心口,咳声渐悄,才微微放下心来。

“我……我想见你。”顾兰亭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好半天才低声道了一句。

李勖低头,想移开眼,却最终也没能移开。

顾兰亭今日着了女装,娟秀的云鬓,素色的长裙,显得别样的温婉。而在水里,她单薄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他甚至可以看见她身前,月色肚兜的带子。烛光摇曳中,她玉一般的肌肤正泛着莹润的光泽,在这水雾弥漫的浴池里,更是显得美妙动人。

他觉这样的她甚是温婉娴静,连那两根细瘦肚兜带子看来都格外美好,可他却不敢深看。

“顾卿僭越了……”

李勖想拿开揽在顾兰亭腰上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顺势搭在了他的脉上,由于是在水下,他并未察觉。

她观他脉象或虚或实,或数或迟,或雀啄脉,确是中毒之症。

“李勖,你是不是以为你中毒了,快死了,所以千方百计,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见我、推开我,叫我伤心?”

她说话时,眼眶已是猩红,有泪盈盈欲落。他心里百味交集,不想作答,只默然想抽回手。

“我今天就是僭越了!”

可她却不许,反而一个用力,反身将他压倒在了浴池边上。李勖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唇上一凉,面前人的樱唇已是压了上来。

他越是往外推她,她却靠他越近。

“顾……”

她的丁香小舌甚至趁他开口要说话,探到了他嘴里,娇软嫩滑,温香盈齿,叫人心旌荡漾。

口中温香叫人贪恋,却又不能贪恋。

李勖终究还是大力地一把推开了顾兰亭。

“顾兰亭,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是一个将死之人,而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别……”

她含泪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他再说下去。

“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李勖,你我初次相逢,我便知你仪举不凡,不自觉被你吸引。再次相遇的时候,与你灯下联对,心已为你微动。而后辗转回忆起,你便是当年信誓旦旦说非我不娶的阿昶,才发现我已爱你至深,不敢失去。你知不知道,你说‘郁郁青衿是吾生’,我有多高兴?你远去东夷边境,我有多担心?我自小便知‘齐大非偶’的道理,也知现在的我与你不配,可我一腔孤勇,全都给了你一个人。我不管外人如何评说,不管你我结果如何,至少当下,我想与你一起。”

她哽咽着,字字真心,戳着他心窝。他只觉心中浪起滔天,眼眶亦湿。他从未想过,一向隐忍不发的她会同他说这些话。有酸酸涩涩的感觉慢慢从他心头涌出来,叫他一时难以呼吸,情难自制。

可他却是勾起唇角笑了。

他紧紧握住她双肩,泪从笑意里落下来。

“我哪里会比你好过?你是我爱了这么多年,心尖尖上的人,可我却要狠心推开你。天知道我有多不舍,有多难过。”他声音低沉清澈,温柔的捧着她的脸,吻落在她眉心。他的泪滴在她脸上,滚烫滚烫的,她心上也是酸酸涩涩的。

“自与你重逢,我才觉得我少时的情愫有了依托,不是梦魇,不是妄想。我终于可以,与那赠我结发锦囊的人在一起了。经年重逢,你的性子虽然变了许多,再不是往日那嚣张跋扈的沈家小姐。可你依旧是你,我期盼三年,想念又三年的你。当年,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母后送到沈园求学。我隐瞒身份,我沉默寡言,可我万万没想到,会遇到那样一个明若春花的你。在我前十几年的生命里,除了母后,从未有人待我像你一样好。年少时不敢说,可我喜欢你,大家都知道,可你每次总当大家是在起哄开玩笑。现在说,应该也不晚。顾兰亭,我爱你。我的心里,每个角落都是你,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烛火摇曳,他眼光清明,清潭似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她看着他,两眼清泪盈盈,刚要开口,却被他封住樱唇。

她要说的,他都知道。

他的唇自她唇角蜿蜒而上,小心翼翼、带着颤抖地一寸一寸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复又落到她唇上,轻舔慢舐,极致温柔,叫人沉醉。

可她双手刚攀上他的肩准备回应,他就放开了他。她正茫然,就听他道:“顾兰亭,天地为证,我李勖此生,定不负你。否则,就罚我下辈子,不能遇到你。”

这于他来说,就是最重的毒誓。

她听得鼻头一酸,又有热泪落下来。

“别说下辈子,我怕遇不到你。我怕年少时遇见你,经年过后与你重逢,就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李勖,我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你。从前往后,都是如此。”

“不会的,以后,我都会同你在一起。”

他抬首拭去她脸上泪痕,眼中是脉脉深情。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爱意。有道是:

我亦飘零久!数年来,深恩负尽,唯有离愁。曾不减,相逢何时,夜夜孱忧。薄命长辞知已别,问人生到北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君生吾同时。初雪日,冰霜摧折,早衰薄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好相守。但愿得,死生契阔,相偕白首。言不尽,意长留。

此后天长日久,他只愿与她长相厮守。

☆、南山春色

窗外夜色更暗, 殿中烛光更盛,却远不及面前人的眸子闪耀。

“阿昶,你说得可是真的?”顾兰亭心中动容。

“真的, 以后我都会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就算我身上的毒药无解……”

“你说什么呢,这毒药不会无解的,你会好的, 相信我。”

她伸手捂住他的唇, 他紧紧捉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我信你!”他不问她有何办法,此刻他眸间心上,只想着她一人。

“那你……你为什么还要选妃?”顾兰亭嗫嚅了半天,才瘪嘴问道。

李勖看她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可爱样子,面上浮起喜色。

“那不是选妃, 是宫中缺人手在选宫女,那是母后的意思。”

“那你那天还……还拉着别的女人的手?她是谁?”她可是什么都记着呢!

“那是富桑的公主, 你也知道,那是我做给你看的。”

“富桑公主?那你还跟她拜堂了呢!”想到当日拜堂的情形顾兰亭心里有些过不去, 皱眉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也是假的, 况且, 我并未跟她行拜礼。当日是他们拿你的命逼迫于我,我不得不那样做。”

他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抓住她闪躲的手,她却就着他的手, 捶打起他的胸口来。力气不大不小,却捶得他一颗心愈发柔软起来,脸上笑意也越来越盛。

“哼,你还笑,你都知道我被富桑王抓住了,竟然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也不派人救我,我回京了连看我一眼也未曾。”她嗔道。

“是我有错,怪我怪我都怪我。那时我中了毒,回了京数日之后才醒过来,醒来时,冬暖已传来了报安信。我又存心想叫你死心,便狠了心没去看你。其实,你回京那日,我一早便等在顾府门外的……”他捏住她的手,假意用力地捶打自己起来。

她却趁机抽回了手,还掬了一捧水往他脸上泼,温热的池水尽数泼到了他头上。

见李勖猝不及防被淋成了落汤鸡,银铃似的笑声不断从顾兰亭口中传出。趁他还未有动作,她又掬了池水向他身上泼去。

李勖抹了一把脸,连续被顾兰亭袭击了两次,他也不甘示弱地掬起水向她泼去,她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水,人却是一个没站稳,眼看就要跌到浴池里去。

说时迟那时快,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起来,身体也很快被拦腰揽住。

她一下子撞入了他温热的怀里,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一时有些慌乱。

她慌忙自他怀中抬首,却撞入他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有水珠滴滴嗒嗒地顺着顺着他鬓角落下来,珠珠入水,泛起小朵小朵的水花。

李勖深深地凝视着在自己身前的人,她身子紧紧的贴在他未着寸缕的身上,两人贴合的毫无缝隙。纵然隔着自己的衣物,他身上的反应还是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美人在怀,而且还是自己爱恋已久的心尖尖上的人,李勖有些吃不消了。他看着她娇俏的脸,肩上细瘦的肚兜带子,眸子越来越暗,他控制不住地将她压倒在了浴池边上。

“兰儿……”他揽紧她的身子,眸里流光,声音沉哑。

那是他在梦里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也是她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名字。

她心上一颤,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愈发能感受得到他横在她腰间手臂的硬度,还有他身上炙热的温度。

倏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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