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要参加会试, 需得同乡的京官为其作保。
傅子寒所在的同县就有一位在京里做官的同乡。对方是礼部的一个五品小官, 年逾四十,估摸着再升不上去也就要辞官回乡了。
那位跟尹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往年尹家的人来了京城, 也会备礼前去拜望。
这次傅子寒入京,住的是何大人的私宅, 倒不太方便他去私下拜会,只能借着作保的机会见上一面。
那位陈大人是个热心的,因着尹家的关系,对傅子寒的态度很是亲和,还提点了他一番会试的诀窍。虽不知用得上用不上, 可人家的好意总得感谢一番。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八。
用过晚饭后, 傅子寒早早的歇下,原本是想着多休息一些养足了精神好应付这一场就考三天的会试,结果睡了没一个时辰,突然惊醒,之后翻来覆去就再也无法入眠。
辗转了好半天,他披衣起身, 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没敢喝尽, 约莫抿了一口, 之后又斜躺回床上,闭目养神。感觉上比他当年高考的时候还忐忑。
倒也是, 高考是一直绷着那根筋的,而且大考小考模拟考, 自己水平咋样多少心里有数。而现在的会试则难说了,戳中了主考的点,那就万事大吉,若是不谨慎犯了忌讳,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在心里又一一默想了何大人跟陈大人对他讲的那些,该如何避开主考的忌讳,又当如何揣摩朝廷行事的意图,这里面的学问深了去,不是他这么个小举人随随便便就能看得清的。
记得他来的时候,何大人笑说自己在州府做官,时刻都要想着今上,无论是邸报或是京中文人的学说,一概不能错过,重大的事情都在这些文字间藏着呢。
这跟后世研读党报日报有异曲同工之处。
想着想着,他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四更天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拍门叫他。
傅子寒撑着身子起来应了一声,片刻后,丁一捧着热水跟棉布进来伺候。
今日的衣物都是专门为了会试而新做的,没有夹层,也不怕衙役们搜身时坏了衣服。
丁一给他拧了热帕子,接过来拍在脸上,打了个寒颤后,全身都感觉舒松开了。
早饭跟着摆上了桌。东西不多,白胖的大馒头,炒鸡蛋,还有香煎的去骨鱼肉,一碗热腾腾的稀粥。
这早饭得吃好点,但不能吃得太稀。何府的厨娘怕是得过提点,准备的东西都是恰恰好。
会试一考就三天,食物都得自己带着进去。何府给准备的肉松米糊粉,还有白面饼子并炒干的虾皮椒盐咸鸭蛋。
这虾皮椒盐冲入热水便可做汤,放进米糊里也可以增味。干的稀的都备上了,就怕让傅子寒在考场内没的吃喝。
五更前,马车到了贡院门口。数千人聚集在此,几乎连脚都下不了。
这些赴考的举人里面,有年方弱冠的,也有垂垂老矣的。少部分是第一次来参加会试,多的怕都来了十几次了。
傅子寒在场外候着的时候,就听到他身后两人在议论右前方那位白眉白发的老举人。那位来自湖广,据说连本次已经是第十二次了,屡试不第,连带周围茶馆食肆都知道他。
那老举人也不是不知道其他人对着他在指指点点,然而他依然闭目静立,权当自己没有听到。
能一试中第的毕竟只是少数,上一科的状元,据说就是第三次才考上的。
何府跟尹家的准备都相当的充分,傅子寒没有再往供给所去买东西,领了炭盆蜡烛之后就排着队进了贡院。
在门口搜身的时候还闹了个小插曲,有举人因家贫,在外衣下穿着的是那种乡下人御寒的纸衣。这些负责搜身的衙役也不是不知道,可偏偏使坏扯烂了那人的纸衣。仅凭外面的两件罩衣根本没办法抵挡瑟瑟寒风,更别说贡院的考棚都是木板房,遇到天晴还好,若是下雨,那就是无一处不在漏水。
这举人当时就哭了起来,正好遇到巡场的搜检官,对方看不过眼,瞪了动手的兵丁一眼,后者才略微的收敛了些。
等到入场之后,傅子寒发现那个着纸衣的考生与他只隔了一间考棚。再一细看,除了领的炭盆里将将铺了层底的木炭外,再无他物。
到底是心软,傅子寒将自己备得足足的木炭匀了些出来,添入了那举人的炭盆里。好歹能让他夜里不至于连一丝温度都感受不到。
见得傅子寒如此,那举人左右的两人也各自添了几块,这过程中,几人都没说话,仅拱手微笑。得了帮助的举人朝着他们仨深深的一稽,也没矫情的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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