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他们就愿意为这么个昏馈之主效力!小二,你说,依关大将军和林国公的眼力,能看出我出兵西蛮的用意不?”
关小二瞥林靖一眼,虽未说话,其意不言而喻。只要他爹察觉西蛮异动,要推断出林靖用意,并非难事。林靖却是一笑,“那你再猜猜,我下一步要如何?”
关小二别看猜他爹一猜一个准,对林靖诡异莫测的内心,他的把握委实不大。林靖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我要亲自写信,邀请关大将军出兵西蛮,共同平叛西蛮王庭!”
“我父断不会与谋逆之人联手!”关小二冷声道。
“焉何不会?平定西蛮,天大功勋,我不信,关大将军不心动。”
关小二冷嗤一声,林靖眼睛弯弯,“那我就请关大将军率兵,来北靖关一战。”
关小二都以为林靖是吃多了酒,吃昏了头,林靖道,“不论关大将军有没有看到这两处绝顶时机,我都要告诉他,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朝廷错失平叛关外良机。以后,他还会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天下沦丧,江山易主。”
林靖离开前问关小二,“为这么个主君,值吗?”
值不值得,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真正肯思考值不值得的,已是为数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譬如,谢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有点儿晚,晚安~~~~~~~~~~~~~~
☆、战事之十八
自江南抗倭之战, 孔谢两家先后失势, 在朝中也大不如前了。
好在,陈柒宝是位爱惜名誉的皇帝, 再加上两位老国公是识时务的致仕, 如今两家人也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 陈柒宝还是全了两家的体面。
孔家有孔太后在宫里, 只要安分,依陈柒宝的性子,孔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难。谢家虽则实力大不如前,实在是,江南几经战事, 官场几番清洗,谢家现在对江南已是有心无力,故, 实力大损。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依旧消息灵通。譬如, 关庭宇给朝廷上的密折,谢国公很快也知道了。
同时知道的, 还有朝廷的应对。
饶是谢国公这样的权臣,都不禁一叹, 与长孙谢远道,“陛下委实疑心太过。”
谢远则有些想不通,“关外去岁于江南大败, 为何会出兵西蛮呢?”
“第一,关外的这场大败,没有朝中人想像的败的那样惨,起码,远未伤及关外根基。第二,当年,林靖曾因容留岱青王的遗孀与王子,还曾与蛮人交战,眼下这位岱青王子,在关外生活多年,必然是极得关外信任的。这个时候出兵西蛮,倒不一定意在西蛮,西蛮于天下大势关系不大,若我所料未差,林靖出兵西蛮,意在关庭宇。”谢国公人老成精,窥一斑而知全豹,立刻将林靖的意图猜了个**不离十。
“看来,林靖与关家是当真翻了脸。”谢远道。
“非但关家,就是林国公,如今怕也约束不了这头猛虎了。”谢国公眉梢微拧,再次一叹,“陛下宁用高凡,不用关林,若叫关外得了西蛮,必为朝廷心腹大患。”
谢远道,“要不要着人上书陛下……”
“不中用。”谢国公靠在软榻中,暖玉香炉中清香袅袅,谢国公的声音都有几分黯然,“当初扶今上登基,原是想着,今上向有令名……哎,倒不知这般目光短浅。当年,依林太后之能,若非德皇帝昏馈,江山焉能至此地步。”
谢远听着祖父这些话,却是半字不敢言,良久,谢国公方道,“我自问才不输人,如今看来,还是输人半步。”召过长孙秘秘吩咐了下去,谢远不禁脸色微变,“祖父,这……”
谢国公脸色淡淡,谢远劝道,“祖父,咱们是否再斟酌一二。不说去岁朝廷在江南刚刚平叛,就是关外,林靖算计的再好,哪就能事事尽如林靖之意。”
“阿远,关外军这些年,起先我也并未放在眼里。可这些年,我也是看着关外军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若是关外军好剿,早就剿干净了。可这些年,平了金陵王、平了倭匪、平了江南豪族,唯关外军,倒是一步步坐大起来。这些年,看着关外军是一再失势,朝中有胜无败。可朝廷到底如何,我是知道的。咱们谢家,千年世族,族人数万,我不能不给族人子孙留一条后路。”谢国公道,“论才干手段,难道朝中便无人及林靖了吗?不,起码,老夫这些年,总不输他一个后辈。可是,林靖有一点,要强过这朝中百官,也要胜过我。他的眼光,实在太准了。他是看透了,看透了这朝廷,也看透了陛下。”
林靖并不知自己得了谢国公一赞,过了年,关外就开始练兵了。
将士们自然是忙的,同样,林靖更是闲不下来。所有将士要用的兵械、铠甲、粮草,还有在草原上的段天羽和阿尔斯愣,粮草虽不必供应,不过,兵械是要供应的。尤其是随着他们打下的地盘日益增大,手下收拢的人手日益增多,所用兵械,除了靠抢,就是要关外供应了。
这些后勤之事,虽不必林靖事必躬亲,也要他做个总揽。
另则,还有关外百姓赋税之事。
林靖既然回到关外,徒小三只管武事,这些与文官相关之事,便让文官都找林靖说话拿主意了。
关外要忙自己这摊事,朝廷便觉着,世道格外太平。就是先前关庭宇所上折子,因高凡对关外军又有一二小胜,陈柒宝见高凡尚能掌控局面,便令高凡加紧拿下北靖关。高凡没想到,不过吹个小牛,皇帝陛下就发起梦来。
高凡只得求助关外,林靖并不好求,当然,也不是非常难求,毕竟,林靖是个公道人,他讲究亲兄弟明算账。于是,高凡先出了回血,林靖接着派徒小四和林腾把高凡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下子,高凡得了朝廷训斥,陈柒宝也不逼着他近期内收复北靖关了。
倒是贾源知道徒小四林腾出战之事十分羡慕,私下非但走了徒小四的路子,还给林靖送了回礼。他这也不能见天就在马棚干活啊,贾源想着,得寻个机会,戴罪立功是不是?
林靖不管这个,礼收了,直接让贾源去寻徒小三。贾源心说,三哥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徒小三也不是什么冷硬心肠,贾源这事,原也不过是徒小三作戏给人瞧罢了,徒小三与贾源道,“成,下次再有战事,必让你出战。”
贾源欢天喜地应了。
徒小三根本没把贾源这事放心上,他更关心段天羽和阿尔斯愣在草原上的战事,还有就是,关庭宇那边的反应。林靖道,“信我已打发人送去了。依关庭宇的忠心,他当是会送到朝廷的。”
“他要把你写的信送到朝廷,依龙椅上那位的心思,怕会更加疑他。毕竟,关二郎在咱们手里。”
“是啊,可他不送,你以为陈柒宝会不晓得?就是咱们不去说,关外军中,必然有陈柒宝的人。”林靖一想到现下关庭宇两难的处境,不禁心生愉悦。徒小三还道,“该把这事跟关二郎说一说。”
“我早说过了。”
徒小三颌首,只觉神清气爽,心事全消。看来,他家阿靖与那啥关二郎,的确就是些少时交情。
关庭宇现下可是明了林靖的手段厉害之处,不过,出乎林靖意料之外,关庭宇根本没看他写的那信,就令人打发一并送往京城。陈柒宝看过后,将信给了林翊同观,上面就一句话:愿与大将军平分西蛮。
林翊立刻道,“这些挑拨离间的鬼话,陛下一句都不要信,这是他的老把戏了。”
陈柒宝道,“朕焉会信这等挑拨之言。”
陈柒宝的确不想信,可接下来,林靖又给林翊写了一封信,还是在林翊生辰那一日,信不长,写的是:
我在关外,无一日不记挂兄长与长嫂、侄儿们。兄长对我颇多误会,我对兄长一如从前,犹记当年多受兄长教导之恩。今兄长大寿,弟甚为思念,不知何日再见,甚念。休书一封,兄长莫要多想。
兄长怎能不多想,兄长因他这信,大寿都没过痛快。
林翊现在想的就是,要是早知林靖是这等祸害,早该直接掐死。
给林翊添些堵后,林靖又给关庭宇送信,信的内容是:前番提议,将军未有回音,将军放心,二郎安好,我待二郎,依如往昔。
林靖就这么骚扰了关庭宇、林翊一整年,然后,再一个新年之后,关外军悍然发兵,斩高凡于马下,高凡后下五万兵马,尽数归降关外,而后,关外军一路南下,西取雁门关,南至直隶府,若非林翊率兵挡在直隶,怕是关外军就要直取京城,颠覆江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十九
没人料到关外军这么快开战。
纵是谢公府这样两头下注的老狐狸, 也未料到, 关外军来得这么快。
因为,前年关外军在江南一败, 按朝廷的推断, 便是恢复元气, 快则三年, 慢则五年,如今才多少功夫,满打满算一年半。关外这些叛军便可兵进直隶府。
按道理,既有叛军,朝廷可调外地兵入京勤王。只是, 此时想调兵怕也难了,徒小三亲自率兵占了雁门关,林靖掌兵直逼京城, 若不是林翊先时便说服陈柒宝在直隶屯兵,此刻怕已是兵入京城了。
当时便有朝臣想调江南兵,只是, 谕令未至江南,江南已有叛军之事传出, 而且,叛军并非一伙, 有云贵土司,有两广土人,还有江南豪族余虐, 连带山东,都有倭匪上岸掳掠,而且,倭匪数目非小,直接围了济南城,济南将军应对不及,已是叫倭匪先破了济南城。后来,也不知那倭匪怎么又打出了关外义军的旗帜,官员不肯降的杀了几个,肯降的都留了性命,余者兵卒,皆一律视之,降则有命,不降则死。另外,所有投降的官员将士,连带百姓,都接到了张夫人的关外义军十诫。首当一条便是,降臣不杀。接着便是对于降臣降兵的待遇,臣子皆是朝廷标准,至于将士,则是关外标准。关外标准与朝廷的标准有什么区别呢,那就是,所有当兵的,任何上官敢克扣兵饷,杀无赦。克扣兵饷超五百两,就杀满门。然后,张夫人将降兵打散后,重新编队,直接投入训练。安抚百姓便简单了,最大的暴力衙门都已归降,百姓这里便是重新给百姓宣传关外的好政策,譬如,减税减赋,安民抚民什么的。反正,要收拢人心,自然要给些好处的。
何况,这些规则,都是林靖提前拟定好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些年,不是这里旱就是那里涝,再者,兵祸不断,银子从哪儿来,无非还是从百姓这里来。要林靖说,百姓苦,久矣。故,这些年安抚之策,都是提前同徒小三商量好的。
另则,山东是林靖的老家,虽则林靖没在山东长住过,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况,孔圣人的老家也在山东,连带许念一家,都是山东人。张夫人坐稳济南府后就令人把许尚飞一家子接了来,将林靖的信给了许尚飞。
许尚飞自前番金陵王谋反之战时被段天羽所伤,便自晋中将军一职上退了下来,后来,待伤养好,又猜测到儿子可能叫林靖拐到关外做了“反贼”,许尚飞便一直未谋新缺了。今见竟有倭匪上岸,还带了林靖的信来,许尚飞心说,林小四你虽要谋这万里江山,引倭匪上岸,怕是引虎驱狼啊。
话说,林靖真不愧许尚飞的小舅子,林靖信中,先同许尚飞说了张夫人的身份,这不是倭匪头子,这是我们徒大将军的胞姐。这么一说,许尚飞那颗还吊半空的心总算能略放下些个了,然后,林靖又与许尚飞说了给许念娶亲之事,娶的是山东穆家之女,至于山东穆家是哪家,饶是许尚飞这位山东世族,也没听说过是哪个穆家。既是无名无姓之人,许尚飞略一思量便明白,这必是关外得用之人。这个世道,贵贱逆转,也只是瞬间之事。当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许尚飞相信,以林靖的眼光,总当是一门林靖细斟酌过的亲事。
林靖这是亲娘舅,给外甥安排亲事,于当下,也是合情合理的。既然儿子亲事都叫林靖绑在关外一系了,许尚飞也没矫情,当下与张夫人见礼,第一个站出来,帮助张夫人稳定山东大局。
至于林淳,以前净是担心长子,如今知晓长子都成亲了,林淳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然后,就改为担心林翊林靖兄弟了。林淳都想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这兄弟俩烧烧香。
不同于林氏兄弟的耀眼,林家的女孩子多是贤良淑德这一款,譬如林淳,她向来安于内闱,于政务之事知之甚少。不过,纵是安于内闱,身为林翊林靖的一母同胞,林淳有着毫不逊色的明敏,在丈夫决定在关外义军中为官时起,林淳就知道丈夫看好的是哪一方了。林淳也很注意与张夫人搞好关系,张夫人说来,与林家人委实渊源不浅。何况,张夫人先前还服侍过林萍。张夫人虽出身不高,经风浪却是甚多,故,别有一番飒爽坦荡。
张夫人笑,“先时八王妃就待我极好,后来,在海上见着阿靖,他更是世间有一无二之人。我们姐弟,得阿靖相助之处极多。今天见了姐姐,也是这样的和气人,可见咱们兴许是前世的缘法。”
林淳柔声道,“我家兄弟姐妹六人,阿靖生时,正赶上家父战亡,家母闻知此事,动了胎气,生下他便撒手去了。他小时候,身子极弱,若不是姑妈接他到宫里由太医看顾,怕难活下来。待大了,也是七灾八难。这些年,他在外头,我们是想帮也帮不上,亏得有大将军照顾,如今知道他都好,我也便能放心了。”林淳说着,很有些伤感,她就这么两个嫡亲兄弟,偏生水火不容,叫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无一日不牵挂。
张夫人想到林靖的身子骨,也是叹口气,“我们关外,也有一两个可用的大夫。按理,阿靖当好生养一养,他那年自江南回来,身子便不如前了。只是,这几年战事不断,就是让他养,他这心也养不住。”
说着,张夫人不禁道,“我也是有兄弟的人,这些年,我们苦,其实只是苦在姐弟分离罢了,便是姐姐你,如今艰难,胜我百倍。”
“谁说不是呢。”林淳也是红了眼圈,“我家兄弟姐妹六人,也只有我、阿翊、阿靖是同母所出,他们兄妹反目,我没有一日能心安。”
“既如此,姐姐何不修书林国公,劝一劝林国公呢?”张夫人道,“不是我说,若是朝廷有道,谁愿意行逆反之事呢?皆朝廷无道,有奸臣在侧,小三和阿靖方要举义旗,清君侧。小三、阿靖在文武官员面前都保证过,便是到了京城,也不会对陛下不利。我们说这些话,纵是一片真心,怕林国公仍是不信,倘姐姐亲自修书劝说,林国公必得斟酌一二。”
林淳哽咽,“写信容易,只是,他若是信,早便信了。”
张夫人也不禁心下一叹,想着林家虽世代豪门,今兄弟反目,也的确是一桩惨事。
只是,这世间的惨事还少么?
或者,别人觉着人家惨。人家兄弟俩,没谁觉着惨的。
尤其林靖,当真是大仇得报啊!
想当初,他刚入金陵城,便险叫关庭宇和林翊一锅烩了。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林翊在城内支撑,改他大军围城了。自江南决裂之后,兄弟二人便没什么情分可言了。待林淳的书信送上,林靖更是忍不住一阵轻笑,徒小四问,“啥事这么高兴?”
林靖道,“可将此事送给林国公,告诉他,我们已夺下山东,接下来便可直入京城了!”立吩咐徒小四、柳志高、陈二青、史四郎、马三郎等人准备围歼直隶兵马。
徒小四不禁摩拳擦掌,“他们真要出来了?”这攻城比守城难打十倍有余,尤其直隶府这样的城池,说句固若金汤都不为过。况守城的又是林翊这样的大将,攻城正是艰难的时候,倘直隶军肯出城,徒小四自问也不惧的!
林靖冷声道,“知道京城不保,他焉能不回军以救他的皇帝陛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十
林靖一向是个睚眦必报性子, 这一点, 在面对林翊时也没有丝毫改变。
林翊见到林淳的信时就明白,许尚飞必定落在关外军的手里, 进一步讲, 怕是山东不保。林翊不认为关外军能兵至山东, 毕竟, 夺取雁门关已是分兵,如今,林靖兵进直隶府,他不可能再分出第三支军队这么迅速的夺取山东之地。既不可能是关外兵,又能这么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到山东的, 林翊一想便知,必是倭匪无疑。
但,依许尚飞的血性, 纵为倭匪所困,林淳也不至于亲书此信。尤其,看林淳这字迹, 虽略有迟滞,也称得上气韵饱满, 可见林淳现下,起码身体是无虞的。
那么, 必然是这些倭匪与林靖相交莫逆,并且,这种关系融洽到能令许尚飞和林淳安心。
林翊望一眼这将军府, 心下明白,直隶再守不下去了。
他若是被林靖困在此处,那些山东倭匪必然北上直达京城,京城形势……没有哪里比京城更重要!
林翊与舒静韵商议后,再召直隶总督等人秘议,之后便决定趁夜出城,兵援京师。林翊已经预料到出城必是一场苦战,但没想到,林靖完全是复制了当初关庭宇的手段,先是直隶城门外都预先埋好□□,现在的□□,威力没有想像中的大,但是,什么东西,一旦量多了,所能造成的效果也很够看。先叫林靖炸了个七昏八素,接着便是万箭齐飞,之后,活下来的再是两军拼杀。
林靖这种不懂武功的自然在后方,他只需要确定朝廷军队逃往京师方向后,留下万把人继续围困直隶府,然后,林靖也往京师而去了。林靖的身体素质摆这里,他绝对没有那些尾随林翊的关外军跑的快,不过,林靖先前也叮嘱了小牛子,让他们不要急着攻城,围困京城便可。林靖于陈柒宝,早有安排。
他根本没打算强攻京城,他知道这座城池是多么的坚固,也了解这座城池上有多少的机关防御,林靖准备的,也并不是用武功强攻下这座千年城池。
但,林靖没料到,徒小四会突然出事。
这消息,是林腾着心腹侍卫连夜快马知会林靖的,林靖当下脸色一白,撑着几案猛然起身,问侍卫,“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要强攻,围困便好!”
那侍卫连夜快马,未得半刻歇息,此际嘶哑着嗓子低声回禀,“林国公率残兵回城,京师十三门齐闭,原也没有猛攻,只是,每日总也有几场不大不小的战事。先是林国公在城墙督战,正有山东那里送来的床弩,原是想出其不意,当时,许多人见林国公倒下了。大家觉着,机会难得,就此攻城时,四将军被林公国强弓所伤。这才知道,先前林国公不过佯装中箭,为的是诱我们上前。如今,四将军已是不豫,我家将军命我过来知会四老爷一声,这事,公子心中有数方好。”
林靖此时心境,当真如水泼油煎一般,个中酸楚痛心,怕是无人能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先问,“现下京城形势如何?”
“四公子出事,军务已由牛将军代掌。属下出来时,仍是大军围城。”
林靖道,“你下去休息,我自有主张。你过来的事,不要叫人知道。”
侍卫恭谨退下。
待卫一走,林靖重重一掌击于案上,力道之大,竟是掀翻中指的一片指甲,顿时血流不止,染红袖袍。林靖却是仿佛未有所觉,他的目光似是穿透层层帏帐,落向那不可豫知的未来。
草草裹伤后,林靖立刻弃车,换一匹骏马,命大军疾行,连夜向京城赶去。
林靖到京城时,时已是六月,难得他们找到的冰窖,徒小四便停陵在冰窖中。林靖去瞧了一回,见小牛子就守在一畔,而小牛子的脸色,若不知底里的,只当这是一座冰雕呢。
林靖知徒小四出事后也十分伤感,如今再见,心情更是不好。小牛子见到林靖,只有一句话,“望林大人莫要循私方好。”
林靖眼神未有丝毫动容变化,他只是淡淡道,“你与小四好了一场,再守他些日子。”小牛子则是眼中神色变幻,盯紧林靖,林靖下巴微抬,感慨道,“以后就知道,纵这样的时候,也是难得的了。”
小牛子那血丝交织的酸涩眼眶中险些再涌出泪水来,此时,他却是恨极林氏,只是别开脸去,未再与林靖相对视。
林靖接掌对京城的战事。
林靖的到来,同时也令这风声鹤唳的战事如同绷紧的弓弦,仿佛不知何时,这张拉到极致的劲弓便要放出那致命一箭,点燃这最终的战场。
林靖打仗,素以攻心为上。
他先开始大肆的向京城宣传关外的诸多义举,表明只要皇帝陛下肯诛奸佞,关外军依旧是皇帝陛下的顺臣。其实,说的再好听,基本上也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意思。只是包装的花团锦簇了些罢了。
若搁往时,林靖有的是时间同京城这一伙子慢慢耗,可现下,徒小四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徒小三的,一旦徒小三知晓此事,若徒小能直接率兵来京城,那么,林家十有**是保不住的,更不必提林翊了!
林靖不得不承认,饶是他自认与林翊决裂,但是,他从未想过林翊真的就死在他面前。
不论如何,他总要保住林翊一命。
林靖直接秘密的联系了谢国公,并且为谢国公提供了保全家族的方式:杀了陈柒宝。
不论谢家用什么手段,林靖都需要,陈柒宝立刻去死,越快越好。
谢国公却是有些犹豫了,若是林翊没有射杀徒小三的胞弟,谢国公自然相信林靖此话的份量。只是,饶谢国公也没料到林翊忠心至此境地。据谢国公所知,徒小三可就这么一个同母弟,尤其在徒小三连个儿子都没有的情形下,兄弟之间的情分,自不能差了。虽然说徒小四是林翊杀的,与林靖无干,可一样是姓林的嫡亲兄弟,保不齐徒小三以后迁怒,林靖的将来,福祸难料。
谢国公原不欲再与林靖做这桩交易,未料,林靖在信中还有一句:不然,我虽不一定能成全你。但,杀了谢家,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见到这一句时,谢国公心下一凛,暗骂,好个毒辣小子!
的确,林靖以后福祸难料。但,林靖在关外经营多年,自有其势力所在。谢家则不同,谢家押宝押的太晚太迟,如今的谢家,是完全没有办法与林靖相抗衡的。甚至,若关外徒小三坐了江山,以后谢家要倚仗林靖的地方多了。
毕竟,谢家与徒小三虽无交情,但与林靖交情匪浅。
林靖私下相召林腾,直接与林腾道,“小四一死,以后大将军必然要算清这笔账的。林家,难保。”
林腾年轻的面容亦是透出浓浓的憔悴,他道,“小叔,这总要想个法子。”
“还记得野人谷吗?”林靖问。
林腾点头,林靖道,“待京城出降,你立刻带着麾下将士,把族人送到野人谷去。你不必进去,你也找不到入口,只要把人送到野人谷就行了。之后,立刻折返回京。”
林腾唇角翕动,似要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他明白,这样的血仇,不是求情可宽赦的。纵一时宽赦,林家也会战战兢兢的活在帝王的一念之间。而林家,并非一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族长一支。
安排好此事,林靖便打发林腾下去了。
第二日,林靖宣召诸将,为他们讲究京师十三门的分布情况,同时,再次确认,哪个门由哪位将领负责。另外,便是进城之后,如何交接兵务之事。
因有徒小四之事,眼下,诸将谨慎,无一人敢多言。只是,大家未免心下寻思,想着攻城的事还没个谱,如何便说到进城纳降之事了?
林靖也没心思多解释此事,倒是小牛子问林靖,“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林靖沉声道,“大将军已将京师之事交由我全权处置!”
小牛子问,“小四出事,难道大将军没别的吩咐!”他明明已着人往雁门关送信。
林靖的眼睛看向小牛子,冷声道,“眼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江山更要!就是紧换了我死在这里,破土发丧也得进了京城再说!”
听到那个“死”字,小牛子一瞬间的杀机顿起,林靖根本未曾放在眼里,吩咐诸人,“今日军令,都记牢。好了,下去。”
小牛子转身离去,待得半晌,林腾悄与林靖禀道,“牛将军打发了心腹之人去雁门关。”
林靖给了林腾一个眼色,林腾就晓得要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一
陈柒宝是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从林翊的意见, 林翊曾在前年、去年屡上奏章, 请朝廷出大军平关外之乱。是陈柒宝觉着,高凡一直在北靖关那里防御, 北靖关当是安稳的。
如今, 高凡被杀, 北靖关叛军被杀, 陈柒宝后悔当年轻视叛军,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祸。
陈柒宝甚至后悔,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林靖就怀疑自己最忠心的臣子与师长——林翊。如果他派去北靖关的不是高凡,而是林翊, 依林翊之才,焉能令叛军坐大?每虑及此,陈柒宝便悔恨不已。
他为什么不信林翊呢?
林翊为他, 可一箭射杀徒小三胞弟。
一个林靖,又有何要紧!
今叛军围城,陈柒宝问计百官, 百官皆无所言,唯林翊主张, 固守京师,以待援兵。
陈柒宝还有什么不信的, 唯有将京师安危付予林翊,如今的陈柒宝,方能安然片刻。
只是, 他不知道,倘林翊没有射杀徒小四,林靖或者有的是时间让他安然。如今林靖急于进城,所以,这片刻安然,他也不打算再给陈柒宝了。
谢国公请求陛见。
陈柒宝相召。
谢国公满面憔悴,眼中似带泪光,一见陈柒宝便抢地哽咽,奉上手中密报,泣道,“陛下是给那姓高的骗了啊!”
什么叫雪上添霜?
谢国公却是一片忠耿老臣的模样,痛心至极,“老臣原想着,高凡手下五万大军,纵是为关外叛军所败,也不能败得这样快,这样狠。原来,这姓高的,是与叛军早有关连。陛下可知,高凡早与叛军私通,举凡粮草、丝绸、瓷器、药材,甚至朝廷供给兵士的战甲战刀,都被他做价卖给了关外叛军。他甚至还想,投靠叛军,奈何昔野人谷之事,叛军未有所忘,待此贼无所用处时,立诛此贼!倘不是有军中逃出的忠义之士,老臣还不知老臣与陛下、与百官都为这等小人蒙蔽啊!”
谢国公说着便哭了起来,陈柒宝脸色一白,当下一口鲜血喷出。
谢国公知这是怒极攻心之兆,连忙疾呼内侍去请太医,不顾身份上前跪地痛哭,“陛下为江山、为社稷,也要保重龙体啊!”给谢国公这一提醒江山社稷什么的,陈柒宝没忍住,又喷了一口血。
谢国公心说,不知你有此血性,哎,你若有此血性,到底是怎么把江山糟蹋到这步田地的啊。
一时,内侍宣了太医过来,太医急令煎服参汤,陈柒宝一剂参汤服下,脸上浮现一抹潮红,此方好了些。谢国公在陈柒宝身边,絮絮的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此方退下。
怕是林靖都不能预料,谢国公竟会先拿高凡之事做文章,而且,谢国公根本不必行阴诡之计,他只要直接把高凡的面目同陈柒宝揭开,让陈柒宝看到自己的阴狭愚蠢,就够陈柒宝悔恨煎熬的。谢国公之老辣阴毒,显然已入臻境!
只是,这一步棋,还不足以诛心。
谢国公待回府后,召来长孙谢远相询,“姓孔的可入宫去了?”
谢远道,“已是入宫了。”
谢国公“唔”了一声。
孔国公入宫,所求见者,并非陈柒宝,而是自己的闺女孔太后。
孔太后如今亦是满面憔悴,孔国公请孔太后摒退周围服侍的内侍宫人,方密禀孔太后,“娘娘可知,现下围城的是何人?”
自孔家在朝失势,虽则陈柒宝侍孔太后恭敬如往,孔太后的面貌仍是迅速的哀老了,这位年不过五旬的太后娘娘,此刻眼已生细纹,鬓已现银丝。自孔家失势,孔太后不问政务久矣,此刻却是道,“我纵不知外头的事,也知是林靖率大军围了京城。”
“正是林靖。娘娘不知道的是,外头带兵围城的是林靖,咱们城里主持战事的,则是林靖之兄林翊。”说着,孔国公叹口气,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孔太后,孔太后接了,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过,直到最后落款,孔太后不禁大惊,“是大赦名单!”
“是。”
孔太后面色凛色,怒将此信掷于地上,冷声道,“他林靖好大的胆子,他不是举义旗,清君侧吗?如今就能拟什么大赦名单了!”
孔国公不能将此信露于旁人,连忙俯身将信捡起,与孔太后轻声道,“娘娘,那举义旗清君侧,不过是个幌子。娘娘可知,非但山东之地已被叛军所占,就是江南,也再次生乱,地方上是再派不出援兵了。”
孔太后脸色泛白,“不是还有关庭宇的边军!依关庭宇之能,何惧关外叛军!前年,关庭宇还能大败叛军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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