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二十三年冬,一连数日,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片萧瑟凛寒的京城中,有道传闻不胫而走:豫王缠绵病榻数月,皇宫里的御医去了一茬又一茬,始终不见好转,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朕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就为了这时候听一句无能为力?”明文帝龙颜大怒,将案上的奏折尽数拂下,“一群酒囊饭袋!草包!治不好豫王,你们也不必回这皇宫了!”
“臣等罪该万死,请皇上息怒!”天子震怒,底下跪倒了一片,头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在皇后及时赶到,斥退了一干战战兢兢的御医,温言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豫王的病根子不是一日落下的,往年冬天也是这样吓人,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没道理独独今年熬不过去。”
明文帝闭上了眼睛,脸上尽是疲惫,“朕这心自打一入冬就揪起来,只盼着能赶快过去,今年冬却如此漫长,朕怕啊......”
皇后将明文帝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安慰地轻抚,片刻后又牵着他落座:“臣妾也挂心,入冬以来便日夜诵经祈福。虽说这孩子是在贤妃膝下长大,但到底也唤臣妾一声母后,臣妾怎能不心疼?”说着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眼睛,“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使豫王病情有所好转。”
安阳将军府,后院的侧门被叩响,守在门边的婢女连忙上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迎来了一个身穿雪披的女子。她穿得厚实,整个人却依然如弱柳扶风,肩上一点红梅,给白茫茫的天地间染了一抹颜色。
“小姐,快进来!这天儿实在太冷了,偏生要出去,冻坏了身子谁来心疼你?”青莲将袖中藏好的手炉递给女子,边关门边埋怨道。
“这不是有你来心疼我吗?”女子接过手炉笑了笑,又抬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微微颦眉道:“今年这天确实冷得古怪,不知又有多少人熬不到开春。”
天寒地冻,城中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城外的乞丐被风雪困在破庙中,又冷又饿,她便忍不住送了些吃食和碎银子过去,至少能挨一天是一天。
阮盈沐回了闺房,刚脱下染雪的披风,就听外间传来大夫人贴身丫鬟阿朱的声音:“三小姐,夫人请您去玉春堂说话。”
她与青莲对视了两秒,两人眼里都写了几个大字:准没好事。
但还是不得不去。玉春堂内,只见一位端庄美貌、雍容华贵的妇人拉着娇俏可人的少女,满脸温柔与慈爱,正在同她细细说话。
阮盈沐俯身屈膝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盈沐你来了。”大夫人见了她,立刻放开了小女儿的手,起身亲亲热热地拉着她一同坐下。“阿朱给三小姐沏茶。”
阮沐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自打她踏入将军府,这大夫人向来视她如空气,看她一眼都嫌脏,何时对她如此热络过?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果然,几句敷衍的问话后,大夫人感叹道:“还记得你刚入府,丁点儿大一个小人儿。转眼间,盈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阮盈沐低着头吞吞吐吐道:“母亲说笑了......盈沐未曾考虑过婚事,只想......只想侍奉在您和父亲膝下......”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女儿家大了怎能不嫁人?母亲昨日进宫同皇后娘娘叙话,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言语间有意给你指婚,指的正是皇上最喜爱的豫王殿下。你意下如何?”
阮盈沐心下了然,眼眶一红,挣开了大夫人的手直接跪在了地上,轻柔细软的嗓音里已然带了哭腔:“母亲,盈沐当真未曾考虑过婚配之事......况且父亲也不曾与女儿说起此事,女儿不敢轻易应答......”
“给你脸了!你一个低贱的庶女,皇后娘娘亲自将你赐婚给王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推三阻四?”阮馨一下子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呼呼地指着阮盈沐鼻子骂道。
“馨儿!”大夫人呵斥了一声,面色不虞。随后,又软硬兼施地劝说了几句,见她一副受了欺辱、泫然欲泣只知摇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大夫人在她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句。
阮盈沐这边刚出玉春堂时还在用帕子抹泪,进了自己房间,面上的神情立刻由惶惶不安转为冷淡,眼里哪有一丝哭过的痕迹。
一关上门,青莲便忍不住道:“小姐,大夫人这明摆着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京城里外谁不知道这豫王是个病秧子,就算再得皇上喜欢,那也不一定能活得过......”
“嘘......”阮盈沐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不可口无遮拦。”她推开窗,雪花飘飘悠悠地落到她手心,不一会儿便融化成一小滩雪水,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这婚不是指给我的,按兵不动即可。”
豫王萧景承,其生母淑妃早年间是位名动京城的美人。桃花树下,皇帝一见倾心,入宫后几年独受宠爱,可惜红颜薄命,诞下小皇子后便香消玉殒了。豫王殿下打娘胎里落下了病根,自小体弱多病,多年来寻遍名医,却一直不得痊愈。皇帝对这个病弱皇子十分疼惜,早早便在京城大修府邸,待其弱冠之年,一举封王赐府。这年冬,豫王殿下旧疾复发,情势危急,太医也束手无策。皇后情急之下,竟提出不如试试民间的法子,让豫王大婚来冲喜。
按理说豫王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但这殿下倒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自知身体病弱,不愿拖累于旁人,多年来身边仅有一位皇后娘娘亲自指派来照顾他的妾室。
如今皇帝最疼爱的豫王殿下要大婚,这婚指的,自然不是将军府出身低贱的庶女,而应是尊贵的嫡女才是。
次日,老将军在前厅大发雷霆,茶盏碎片摔了一地。“胡闹!妇人之见!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岂是你能轻易糊弄的?”
“老爷,馨儿是我的心头肉,也是你的心头肉啊!馨儿刚过及笄之年,她还什么都不懂,你要她跳进这个火坑,后面活活守寡几十年吗?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平日里端庄华贵的妇人此刻也顾不得自己高贵的身份,坐在椅子上捶着胸口,哭得妆都花了。
阮馨跪在一旁,梗着脖子娇声娇气道:“爹爹,我不要嫁入豫王府!那个豫王病怏怏的,听说整个豫王府都阴气森森,要我嫁给他我不如去死!”
老将军脸一黑,低声呵斥道:“闭嘴!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回屋子里关禁闭!”半晌,顺了顺气又对大夫人道:“就你心疼,我这个做爹的不心疼吗?可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圣旨很快就会下来,抗旨是死罪!”
大夫人听到这话,心知事情有了转寰的余地,连忙出主意道:“老爷您不是认识一位高人吗,就烦请这位高人去同皇上说,馨儿近来大病一场,尚未痊愈,不宜冲喜。而盈沐的生辰八字才是最适合嫁入豫王府的人,皇上爱子心切,不会生疑的!”
“这……”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阮盈沐在外面站了许久,久到身子都冻得有些僵硬了,这才不得不打断了好一场感人肺腑的大戏。
老将军头疼欲裂,满脸皱纹更甚,见了这个素来乖顺的三女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盈沐,你来了正好,爹也想听听你怎么说。”
阮盈沐示意下人来打扫地上的碎片,又拉了一把还跪在地上的阮馨,忽视对方嫌恶的眼神,柔声道:“母亲和妹妹不如先去休息。”
等到只剩他们父女俩时,阮盈沐垂眸,尚未开口,玉珠子似的眼泪就落满了粉腮。
“哭什么,爹又没说一定要把你嫁过去。”
“爹爹,女儿知道您的为难。”阮盈沐抬手拭去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愁思,卷翘纤长的睫毛上都沾了水汽,可怜得紧,嘴里却故作坚强道:“女儿不怕,女儿愿意为父亲分忧。”
皇帝想给豫王指婚冲喜,皇后却偏生选了安阳将军府,无非是借机打压纯贵妃背后将军府的势力。当今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身份最高贵的便是安阳将军的妹妹,纯贵妃。纯贵妃虽至今未能生得一子,但背靠将军府,也是圣宠不衰。老将军一子三女,大公子在前线带兵打仗,二小姐嫁给了廉王,如今皇后娘娘直接将嫡出的四小姐指婚给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的豫王,用意已然十分明了。
“唉,你母亲要是有你一半的通情达理就好了。”老将军长叹了一声,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算是默许了大夫人的提议。
两日后,皇帝身边的李公公领着圣旨到了安阳将军府:“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安阳将军之女阮盈沐品貌出众、秉性端淑、恭谨端敏,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皇四子豫王,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许配豫王为王妃......钦此!”
阮盈沐恭敬地跪在地上,垂首接旨,谢主隆恩,一切顺利进行。这厢大夫人见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是安了心,拉着小女儿的手喜极而泣。老将军则又叹了口气,沉默着去了书房。
唯独急坏了忠心护主的小丫头青莲,“小姐,您前两天还在说按兵不动呢,今儿个怎么连圣旨都接了!您在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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