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骑马到北门, 步将军在城墙下等她, 魏昭勒住马, 步将军走过来, 接过马缰绳,魏昭轻盈地跳下马, “步将军着急找我,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一起往城墙上走, 步书同神情有几分无奈, “夫人,徐四爷被辽军抓住了,现在城下,辽军叫我们开城受降, 否则杀了徐四爷。”
魏昭颇为意外,徐家人不是在萱阳城吗?萱阳城有重兵防守,徐家人应该是安全的,徐四爷又怎会被抓了,“将军, 辽军是否有诈?”
步书同摇摇头,“我见过徐四爷,看得很清楚, 是四爷徐询。”
四爷徐询这个人性子执拗,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这种时候还跑出萱阳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夫人说怎么办?”
既不能开城投降, 又不能见死不救,步书同是把这个难题推给了她,徐询毕竟是她的小叔,她们是一家人。
魏昭心里这个气,现在城里的军民苦战守城,每日燕军兵将都死伤无数,这个徐询不能解围,还来添乱,就算辽军砍下徐询的脑袋,也是徐询自己作死。
魏昭气恼地说:“跟城里百万人比,徐四爷一个人头微不足道。”
两军交战,互有伤亡,辽军攻城,燕军居高临下,辽军每日的死亡人数,比燕军还多,战场上仇人相见,辽军里大部分是鲜卑人,鲜卑人生性残暴,魏昭曾看见鲜卑部落血洗与自己有仇的同族部落,这时候打开城门受降,鲜卑人杀红了眼,能信守承诺吗?只怕到时衔恨报复,大开杀戒,寒城变成修罗场。
不出步书同意料,夫人不可能答应受降,“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直接告诉辽军不答应条件,辽军当场杀了徐询,这个后果他们二人谁能承担。
两人走上城头,高处没有遮挡,风吹拂魏昭秀发,魏昭没走近城墙边缘,停住脚步,“步将军,喊话对辽军说,派一个使者进城谈判。”
步书同瞬间明白了,若要受降,两军先谈判,拖延时间,立刻道;“好,我这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回复辽军。”
步书同站在城墙上,命令士兵高声喊话,“下面辽军听好了,我家将军说了,辽军派使者进城谈判。”
辽军闻听,押着徐询撤回去了。
将军府,步书同坐在正中位置,魏昭坐在一侧,身前放下一道帘子。
辽军的使者走进大厅,使者身后跟一随从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使者上到厅上,两旁的武士威风凛凛。
使者趾高气昂,站立厅上,躬身行了一个中原礼节,“步将军,我奉命而来,跟步将军谈判的,步将军跟我谈判之前,我想让步将军看一样东西。”
使者回头示意,身后随从上前,呈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魏昭隔着帘子,朝匣子看了一眼,差点干呕,匣子里装着一截血淋淋的小手指,不用问,是四爷徐询的小手指。
鲜卑人残暴血腥,切下手指儿戏一样。
步书同面不改色,威严地质问;“你们把徐四爷怎么样了?”
辽军使者得意洋洋,态度傲慢,“我们当然不能杀了徐四爷,杀了徐四爷两家还怎样谈判?”
步书同扫了一眼珠帘后,魏昭不动声色地安然稳坐。
步书同看着辽军使者道:“你们要怎样的谈判法?”
辽军使者以为自己手里攥着徐询,占了上峰,傲慢无礼,“步将军,你寒城被围困,即使我辽军不攻城,用不了一个月,城里断了粮食,你还能守住吗?我们张刺史敬重将军,将军是个聪明人,燕侯在前方与朝廷军大战正酣,怎么可能回师救援将军,将军孤城困守,城池早晚有破的一日,到那时将军再想谈判,就没这个机会了,我家刺史也不想拖延时日,如果将军开城投降,我家刺史保证将军和燕侯夫人、徐四爷的人身安全,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以后燕侯也不能怪罪将军,将军,在下以为,这就是个好机会,将军意下如何?”
辽军使者望了一眼帘子后,隐约可窥见燕侯夫人,不由惊艳,镇静了一下,朝魏昭深施一礼,“侯夫人,您的小叔被我们善待,如果夫人不答应条件,可想而知,我们对他会怎样,夫人守城有功,徐家人能感激夫人令四爷身首异处,最后落得跟徐家人成为仇敌,就得不偿失了,夫人好好想想。”
帘子后传来燕候夫人的声音,轻柔似春风拂过心头,“我不得不承认,吃力也讨不到好。”
开城投降,无异于把刀柄送到敌人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步书同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像魏昭说的,尽量拖延时日,遂开口道:“投降辽军,只怕我燕军官兵不答应,这样,给我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答复你们。”
“这个……..”
辽军使者沉吟片刻,权衡了一下,如果强行攻城,寒城看似兵力弱,可是再攻三五日也拿不下来,耗费时日更长,不如等他三日,三日后如果不投降,杀了徐询,鼓舞辽军士气,全力攻城。
“好,我替张刺史答应下来,三日后,我听将军的答复,告辞。”
辽军使者大摇大摆地走了。
珠帘往两侧分开,魏昭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步书同看着她,“夫人的意思,三日后不答应辽军的条件,可徐四爷的性命不保。”
“他徐四爷的命抵得上这些流血牺牲将士的命,为他一人,改变战局,还要多少人丢掉性命。”
辽军和鲜卑占领北安州,那真是暗无天日,北安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要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辽东和鲜卑的铁骑之下。
既然夫人的决定,步书同敬佩夫人能顾全大局,夫人真能割舍与徐四爷叔嫂情分,“夫人还有别的安排?”
“既然我们不答应条件,徐询不能活命,我给他个了断,死得痛快点,免受折磨,才不枉我们叔嫂一场的情分,至于他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听天由命。”
步书同没太明白夫人的意思,既然死得痛快,怎么个活命法,夫人自家的事,自己决定,他不深问了。
步夫人听说魏昭在将军府里,领着儿子步子初赶到前厅,步子初看见魏昭,亲热地跑过来见礼,“子初拜见义母。”
步夫人亲热地上前,“我还想领着子初过府去看夫人。”
步书同对妻子说;“你陪着夫人,我去四城巡视。”
步将军一走,步夫人挽着魏昭的手,两人去后宅说话,步子初跟在魏昭身旁,魏昭问:“子初,这段日子先生教授课业了吗?”
“先生教授课业了,先生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步子初声音郎朗地学着先生的语气说。
魏昭忍俊不住,笑了,“子初的先生真是位好先生,子初要认真跟先生学本领,义母像你这个年纪时先生管束得非常严格,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背书、练琴写字,一个字写不好,罚抄几百遍。”
“义母的先生一定很凶了?”
步子初扬起小脸,好奇地问。
“很凶。”
“那义母经常被先生惩罚,义母可哭过?”
被师傅教训,受委屈时,在师傅面前,魏昭从没掉过眼泪。
“背地里哭过,蒙着被子,不叫人看见。”
“夫人的先生还教授学生吗?”步夫人问。
“我先生一生只收过我一个弟子。”
步夫人有点遗憾,她有一重心思,如果寒城侥幸能守住,让子初拜魏昭的师傅为先生,燕侯夫人这样优秀,归功于她哪位隐于世的先生教导有方。
走进正房,两人对坐,步夫人叫丫鬟沏茶,谦逊地说;“我府上没有会烹茶好手艺的丫鬟,夫人别嫌弃。”
魏昭端着茶盅,袅袅白雾升腾,不禁怀念当初在山中,师傅亲手烹茶。
步夫人那厢问;“我听说辽军抓住夫人的小叔,如果不弃城池,夫人的小叔因此丧命,以后夫人见到婆家人没法交代。”
说着,步夫人叹了一口气,“夫人也难做人。”
魏昭心想,徐四爷如果不能活命,徐家能理解她所为,可理解归理解,必然与徐家人造成隔阂,不说别人,就是容氏,她都不知道怎样面对,容氏嫁给徐四爷才几个月,便跟大嫂赵氏一样变成寡妇,容氏都要怨她,但眼前困境难解,她只能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日后的事还是不去想它了。
便道:“谁知道我还能活着见到徐家人吗?”
步夫人默然,如果说别人不清楚,她跟魏昭最清楚当前的局势,她是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丈夫,也就不惧生死。
步子初靠在魏昭身边,“子初喜欢义母写的字,义母能给子初写字帖,子初要临摹义母的字。”
步夫人笑着帮腔说;“夫人就指导一下子初,写几个字让子初照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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