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行周便回头对她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幸得孟土司之子愿意协调。”
陈郄跟一直没说话的刘喜玉看了一眼,旁边无为就已经吩咐了下去。
进了城,路边的房屋里虽还有人声,但都如床头耳语一边,声音低沉,可看得出日出而起,日落而歇的习作来。
木行周唯恐惊到了早已歇息之人,一路上手脚轻便,轻声与青年说话:“还多谢孟兄弟在孟土司面前与我说了好话。”
青年一笑,“我是知道木兄为人的,这般小事何足挂齿。”
要是小事也不会到现在才来开门,想来在他亲爹那不知磨了多少口舌,说了多少保证与好话,才让孟土司放下成见来。
木行周不是懂不起的人,就问道:“也不知城中兄弟损伤如何,我正从中原得到一些伤药,此行也带在身边,还请孟兄弟不要嫌弃。”
青年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多谢木兄弟了。”
木行周这才笑了起来,“好说!好说!”
青年又问候上杨土司如何,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木行周知晓青年担忧的是此回自己岳丈会趁机来袭,便笑着道:“父亲近来忙着盯着下面的人给稻花授粉,又想着从中原要些别的粮种来,盼着跟中原有更多生意,都忙得吃不上饭了。”
青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回道:“杨土司治下有方,真是羡煞我等。”
带着木行周到了诮城别院,青年留下亲信安排一行人食宿。
木行周当下拿了一箱子伤药送给了青年,得了青年致谢,笑着道:“孟兄弟,你我之间,何须说这般客气的话。”
双方便又爽朗一笑,青年将盒子交给旁人,再客套几句,便请木行周一行早早歇息。
木行周将人送出别院大门,此事才算完结。
回头寻了房间,洗换一身下来,成儿趁机将几人换下的衣服拿去清洗,好第二日一早就能晾干收起。
随后陈郄带着人也被一婆子引着去了饭堂宵夜,木行周等人早已经在屋子里等着。
屋子宽敞,旁边挂着油灯,灯光闪烁,却也足够照明。
饭桌是四四方方的桌子,每边有着一根长条凳,桌上摆着碗筷,一张方桌上摆了八副,可见是要坐八人的。
陈郄算了算,她们姐妹三人,刘喜玉傅三郎木行周加起来也才六人,要是让无为与素节一道坐下,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怕有些跟无为素节身份差不多的就难免多想了。
如刘喜玉身边的护卫头子,一正两副,他们身份好歹是良民,论起来还要比无为与素节高,还有职位在身。
好在等着她们姐妹落座,站在刘喜玉背后的素节跟无为却是去了另外一张桌子,立即有丫头上前来把多余的两套碗筷收了下去。
大堂里本就不只两张桌子,且在外面院子里还摆有许多张,身份最高的人坐在了一堆,后面的人不用再讲究什么规矩,各自寻了相熟的打挤坐下,不够的便在边上站着。
不一会儿,早在进城之时就被嘱咐开始做饭的厨房,就开始遣人端菜上来 。
看样子似乎是盘子不够,除了陈郄这一桌用的是瓦碟,其余的竟都是木质的小盆,里头装满了各种肉食,蔬菜倒是极少。
再一桌放上一坛子酒,这方就吃得火热起来。
到了次日,木行周便带着礼物前往孟土司所在之处拜见,特别嘱咐了陈郄等人在他回来之前千万莫要出门。
一行人就只得在别院里坐着,然后开始嫌弃诮城别院修建得不够好。
“比起逍遥城差远了。”素节摇头。
无为也跟着道:“逍遥城有砖窑,诮城如何能与之相比。”
陈郄眼皮一撩,“能有睡的地方都差不多了,可比睡山洞的强。”
想着昨天夜里差点睡山洞里,素节跟无为明智的选择闭嘴,这别院差是差了点,但可没差过山洞去。
那两人安静了,陈郄才跟刘喜玉道:“早上木老板吩咐我们不得乱走,应该昨天孟土司这伤亡惨重。”
诮城的茶水并不算好喝,因天气热,茶叶也是西南特产,只为解渴,刘喜玉便要了纯山泉水,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喉咙透凉,才道:“嗯。是这个道理。”
陈郄翻了个白眼,就跟无为说话了,“听说西南这边流行洗骨。你知道洗骨?”
无为摇头,但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不用说了!”
奈何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机会,哪有不说的道理,陈郄立马开始说起来,“就之前我们看到的现场留了血迹,尸体却是不见了,其实就跟中原打仗一样,是要收拾战场的。不过他们把尸体抬回来,会先放置在一处,等着身上的五脏六腑连皮带肉都腐烂了,再把骨头一根一根洗干净,放在一个大瓦罐里,埋进土里去。等着第二年,又挖出来,重新洗过一回放回去再埋上。由此周而复始,一年一年下去。就洗骨头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吃饭的水就是从那河里打上来的。还有喝的这山泉……”
“呕……”傅家表妹跟素节先受不了捂着嘴跑了。
剩下刘喜玉也喝不下茶杯里的山泉水了,无为已经惨白着一张脸,“陈姑娘,昨日我等好似并未得罪于你,何至于招来如此报复!”
陈郄说得口干舌燥,完全当自己是在与人解惑,端起茶杯里的泉水一饮而尽,才道:“我就说说,不是怕你们不知道?”
“哦,还有。”陈郄继续,“还有一种就是砍了竹子做木筏,把尸体放置上去,让他们随波逐流,最后估计都被野兽下水拖去吃了。”
这会儿无为也忍不住了,对着陈郄指了指,也跑了去。
陈郄忍不住叹气,“我就随便说说,怎么就这么稳不住啊。”
刘喜玉将喝水的杯子在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了。
陈九姑许在山野里看到的人骨头看多了,听陈郄说了这么半天,倒没害怕,反而道:“他们还真这么干啊?”
陈郄凑上去道:“还有人死了连骨头都不愿意洗,直接一把火烧了撒水里的,也有连烧都不愿意烧,直接丢在个抛尸台上,等着那些吃腐肉的鸟来吃的,什么样的习俗都有。”
陈九姑顿时有了一种我虽然是个山匪,村里死人了好歹还会选个好地址埋了的优越感。
等着傅家表妹吐够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木行周拜访孟土司终于得归。
回了别院的木行周一阵轻松,笑着跟陈郄道:“陈姑娘要是想在城里走一走,我可派人跟随 。”
也就是跟孟土司彻底说开了,撇除了嫌疑。
陈郄道:“大出血了一回?”
木行周笑道:“多谢陈姑娘关心了,不过有舍才有得,也不算什么。”
不然木行周如何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陈郄就请了傅家表妹和陈九姑一道去诮城里玩。
等出了别院,一路走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看见陈郄一行也露出惊讶的目光,还有胆子大的孩子一路跟随,时而跟身边的小伙伴叽叽喳喳,像是想猜测陈郄一行的来处。
而路边的房子多是用竹条编了双面相交的篱笆,再在上面敷上一层厚厚的泥土而成,有年月久的露出泥土脱落,露出里面枯黄的竹条,看起来好似一脚就能踢坏了去。
倒是屋顶用木头撑着,在上面用木板间隔钉住,再盖上瓦片一排排相叠,也能遮风挡雨,让这些房子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最后一圈逛下来,整个诮城如何,陈郄在心里也有了数。
逍遥城尽量的想学南安县,但只学得了五六分,而诮城就跟着逍遥城学,就更只得其三四分了。
好歹逍遥城的城墙够高,城门够威武,而诮城就只是个堡垒,城墙虽也是石头跟泥土混合而成,但在高度上还是十分不够。
再有城中的规划不及不说,就是房子,逍遥城好歹也多是木板房,都是花了大心思来做的,比起诮城的泥土加篱笆屋子看起来都要悦目得多。
木行周带来的货物,除了这一天在城中心卖了一上午外,之后就只跟城里的几个铺子交易,换了不少其他东西在手里。
等把交易做完,歇息一日,第二天一早,陈郄几人就跟着木行周醒了个大早让人开了城门往下一处去。
谯城外面也有农田沃土,只是到底不及逍遥城外田土都是连成一片那种,而是因地势的缘故有许多散着,有一整块地半中腰或是一脚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给拦着,让人也无可奈何。
但总的来算,不管是谯城里还是外,人口都还算不少,也比逍遥城要热闹不少。
等走了一截路下来歇息,木行周靠在马车车辕边,才跟陈郄和刘喜玉等人说话,“这一回孟土司亏大了,死了百来个勇士,本想着多留两日,多准备点干粮,可想着万一有个不好,还是先走了的好。”
诮城跟逍遥城都种有稻谷小麦等,对于中原人来说,自然是稻谷小麦所制的干粮吃得顺口一些,木行周在不知道孟土司跟人干仗之前,还打算在诮城要留个四五日,想找人尽量做多点干粮携带。
只是万事都有难测的时候,木行周喝了一口水,叹气,“就休息这一天两夜都够心惊的,生怕孟土司贪心一起,非得把人给留下半截来。”
三百多人,留下半截刚好有一百多,能把自己的损失补回来。
要说杨土司还多少能把自己治下的奴隶当半个人看,在孟土司这就完全跟牲口等同了,自己损失了要么去抢别人的来补充,要么就用其他的办法来买,比如拿牛羊来换。
前两日才打了一场,死了百多个,去抢在短时间里不可能,但刚好木行周带着几百人来了,如孟土司这般雁没过他家门都要被他拔几根毛的德行,一得空少不得就会如此打主意。
要木行周不愿意,说不得孟土司脑子一抽觉得自己在木行周面前没面子了,闹不得还要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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