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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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一顿, 苏暻綉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站着的是一位蛾眉螓首、艳如桃李般的漂亮女子,该女发间挽起一对儿百合髻,二面各垂两条长流苏金钗坠子, 坠子下又分别挂有一颗白玉圆珠, 衣着优雅,举止从容, 眉眼之下却又透着些自信的傲气。

陆琬宣上着白玉兰散花纱衣, 下着烟云蝴蝶群,一双浅粉色的芙蓉绣花儿鞋,望着人嘴角含笑的模样,一眼瞧过去倒是个温婉大方的美丽姑娘。

被人叫住, 苏暻綉回身颔首,只当自己随手乱丢东西被人家给瞧见,于是便只好抱歉道, “多谢姑娘,这腰系是............”

“女孩子用的腰系。”陆琬宣将手中的东西执起,再仔细瞧了一遍, 她笑着凑近苏暻綉三步后, 探过自己这张漂亮的脸去问道,“公子这是买给心上人的?”

苏暻綉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双方距离,目光在那腰系上流连几番。

听着‘心上人’这三字,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只想着自己为人兄长却未曾有过半分为人兄长的模样,竟是对血脉相连的亲妹妹起了些旁的肮脏心思, 若不是念着此刻身旁有人,苏暻綉怕是又得再狠狠甩上自己几个大巴掌。

你清醒点!

‘喜欢不喜欢’、‘是与不是’、‘二哥三妹’这样的词汇,反复不停的折磨摧毁一个人残存仅剩的理智,苏暻綉在混沌中挣扎,手指头僵直,想收紧拽回那一丝快要被崩裂的心弦都无法做到,所有的情绪如一层接一层的厚重淤泥将自己身躯掩埋。

苏暻綉感到窒息。

“不是。”他声音沙哑,然后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去,“只是买给妹妹的。”

“是妹妹啊。”陆琬宣偏头瞧着自己手中那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顺精美的腰系,她俏皮的对着苏暻綉眨眨自己眼睛,然后将拿着东西的手背至身后道,“若是给心上人的那我便还给公子,可是给妹妹的,那我便不还了。”

苏暻綉没听明白这句话,他脑子仍是有些发懵的问道,“为何?”

陆琬宣笑着问,“公子可有婚配?”

有吗?陆家那事儿已经推了,该是没有了,于是他便摇头否认道,“不曾婚配。”

陆琬宣又问道,“那公子可有心上人?”

绕来绕去也逃离不开这个问题,苏暻綉又沉默下来,他回答不了。

一方面不愿意承认多年的兄妹情一朝变质,一方面那晚瞧见苏蓉绣同宁清衍笑闹在一处时,心下又是实实在在的嫉妒与难过。

本是觉得妹妹有了旁人做依靠,当哥哥的心下有几分郁闷也是正常,这心态就跟当爹的嫁女儿一般,可随后几日,苏暻綉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陆琬宣见人不说话,却也不恼,只上前伸手在那苏暻綉的眼前晃晃,“公子是姑苏本地人?”

苏暻綉避开那姑娘火热的目光,轻轻点头应下一声,“嗯。”

“那可真巧,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姑苏,相逢即有缘,不知公子是否方便带小女四处走走逛逛呢?”

苏暻綉一愣,倒是头一回遇着这般直率爽快的姑娘,虽然有些抱歉,可他还是礼貌拒绝道,“在下,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公子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陆琬宣虽是步步紧逼,可语气柔和,眉眼含笑带着几分娇俏,苏暻綉被她逼的后退好几步,实在没了法子,现下又不想同她过多纠缠时,这才说道。

“在下家中还有些急事。”话毕,伸手想去接那挑起祸事的腰系,可看那姑娘仍是手中拽的极紧,于是苏暻綉只好垂下手来,“姑娘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是,在下先告辞了。”

“哎!”陆琬宣一个转身侧至苏暻綉的身前将人给拦住,“公子送我礼物,那我也不能白拿,公子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下回有机会小女亲自登门拜访一回?”

“倒是不必,一条腰系而已,也不值钱。”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儿。”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人家腰间系着的圆形白玉佩来,陆琬宣执着这贴身物件在眼前晃晃,玉石在阳光下显得洁白剔透,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质,玉面刻有镂空的繁杂纹路,右下角还印着一个小小的‘暻’字。

“哎!”腰间的东西突然被人扯了去,苏暻綉也下意识的想要去抢回来,只是手才刚刚伸到一半,便有一股小且坚韧的力量至身后将自己拦住。

苏蓉绣本也就是出来寻他的,哥哥连着三日不回家,去了朋友那边问又说人一早就离开了,于是便只能漫无目的在街上四处寻着人,去了他平日最常呆的酒楼茶馆,家中的铺面也跑了好几间,苏蓉绣热的小脸通红,心下着急的不得了。

二哥本就不是会逗弄姑娘的性情,他和那九王爷可不一样,苏蓉绣远远瞧见这哥哥被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逼的连连后退时,心下便就生出几分不痛快。

将苏暻綉一把拦至自己身后,苏蓉绣反倒是强硬的伸手去陆琬宣手里夺过了那枚圆形白玉佩来。

除了唐丰那厮从来不把贴身玉佩当回事儿外,姑苏城内大部分男子都是从出生即日起,便由父母赠玉刻字,随身携带。

此物意义非凡,非妻子亲友皆不可赠,苏蓉绣夺回自家二哥的玉佩后,满眼敌意的防备着面前那依旧笑盈盈的陆琬宣。

“这位是?”遭人粗鲁对待后的姑娘半分不曾生气,只大方得体的问道,“妹妹?”

“东西还我。”苏蓉绣面色不善,方才便已经瞧了许久,这女人摆明了对自家二哥有意思,拿了东西不肯还不说还不让人走,女人与女人相处之间一种敏锐的直觉,苏蓉绣觉得这厮不可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陆琬宣也不与她争,见苏蓉绣伸了手,便将腰系还到了她的手上。

“公子............”

这边还想说些什么,陆琬宣刚轻声唤了一句,苏蓉绣便不理不睬的拽着自家哥哥掉头往回走去。

低头瞧了瞧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陆琬宣挑眉一笑,随后也转身向后,步伐里带着轻松惬意,像是并未将苏蓉绣对自己的抵触抗拒放在心上。

“小丫头片子,还想跟姐姐斗?再修炼几年去。”

苏蓉绣扯着苏暻綉往回走的很快,虽然她那小碎步仓皇跑出个三五步人家也能轻轻松松的跟上,可苏暻綉看得出来,三妹妹这会儿不太高兴。

本来做哥哥的这时劝一劝也好,说几句,问几句,摸摸脑袋,再将小丫头往怀里抱一抱,哄一哄,这些平常做起来自然无比毫不生涩的动作,现如今,苏暻綉却是连手指头往外伸一下都再不敢了。

只能仍由苏蓉绣拽着自己往那小巷的深处里走,知道不是回家的路,可苏暻綉什么也做不到。

他甚至都不敢反抗。

走累了,平复了,冷静了,到巷子底了,苏蓉绣垂着头静默几秒,这才回身用双手推着苏暻綉的肩膀将他按在那砖墙之上。

“二哥为什么要这样?”

苏暻綉沉默一下,然后硬扯出个生涩难看的笑容来说,“那位姑娘我也不认识。”

“我不是问这个。”

“............”

“二哥为什么要这样?”

三妹她,或许也有几分,会喜欢自己二哥吗?

与这个念头同时炸起的是苏暻綉那声几乎变了调的,“不可以。”

苏蓉绣没什么力气,苏暻綉只肖站直自己的身体,便是能将那妹妹给推出好几步去,人也不敢看,掉头就朝巷口外跌跌撞撞的走,可步子只踏出三两步,便有绵软一团至背后飞扑过来,苏蓉绣那双瘦弱的胳膊用尽全力将苏暻綉的腰身环住。

“二哥。”

“三妹,快放手。”

“二哥你听我说。”

“什么都别说,拜托你,什么都别说。”

他还是怕。

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便会带着对方义无反顾的带对方去犯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

这世道本就极难容人,对女人家更是苛刻,若是犯了那个错,这辈子,不论自己,还是对方,怕是都不能再抬头做人。

若所有后果到头来都只是让自己一人承担,苏暻綉当是不必再这般瞻前顾后的怕来怕去,可他偏是有父亲,有母亲,有姐姐,还有妹妹,二娘虽已故,可也在上头盯着自己,一惯懂事明理的人,又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来?

甚至最可怕的还有苏蓉绣,这妹妹自小到大本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自己又如何能,如何敢。

“二哥,我们不是............”

“我们是兄妹。”

拉拽之中,还不待自己反应,二人姿势便做了对调,不比苏蓉绣小胳膊小腿,苏暻綉将她往那砖墙上按去时,姑娘家背脊抵住坚硬的墙面撞的‘嘭’一声闷响。

苏蓉绣眼眶红红,唇色惨白,望着苏暻綉的时候眼底也带了几分慌张。

这一下砸的自己很疼,肩骨,腰骨,背脊和心脏,一下子,全部很疼。

“蓉绣,听清楚,我们是兄妹。”手指紧紧抓着苏蓉绣的肩膀,苏暻綉一字一句,说的认真又难过,“是兄妹你明白吗?”

“我们............”

“你可以喜欢哥哥,哥哥也可以喜欢你,但是这,仅限于兄妹感情,我们不可以,不可以是男女之情。”自己一个人东想西想,脑子混沌不清,许是多年做兄长的职责作祟,一看到苏蓉绣,苏暻綉反倒是沉稳冷静了下来,他只道,“这次是哥哥错了,是哥哥逾越了,所以,这一步,我们一起收回来好吗?”

苏蓉绣张了张嘴,除了实在忍不住所以落下来的那两颗泪珠子外,别的,再多一句话,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说了又能怎样?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可名义上永远也是。

就算自己下定决心要去家里坦白,可爹爹,大娘,三娘,四娘,能有一个人会接纳这样的自己吗?

到时候不仅不能和二哥一起,反而还会徒增他更大的烦恼。

苏蓉绣垂了眼,眼泪‘啪嗒啪嗒’掉的更厉害。

“蓉绣,别哭。”苏暻綉瞧着心疼,可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伸手胡乱去替苏蓉绣擦去眼泪,可那处却是跟山洪决堤般,越擦越多,弄得自己整片手掌都湿的厉害,苏暻綉属实无奈,虽知不好,可也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只好叹下一口气,再伸手按着这妹妹的脑袋将她揽入怀里。

“对不起,是二哥的错。”

苏蓉绣说不出话,被人用力抱在怀里,脑袋抵住那胸口,却又不敢哭喊的太大声,只能用双手紧紧拽着自家二哥的衣裳,身子和手都好一阵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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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整整十日。

宁清衍扳着手指头正高兴自己找着个由头能收拾人的时候,门外却又有人来通禀道。

“九爷,陆家公子携其家姐在门外求见。”

“哦?”宁清衍挑眉,手指尖执着一颗白棋正犹豫着该往何处放时,听着这话,目光便是往外一斜,接着懒洋洋的说了句,“来得倒是挺及时,就说本王还在休息,让他们等着。”

“是。”

传话的下人退下。

唐丰抬眸瞧这祖宗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今日虽是主动来寻得他下棋,可每一颗棋子落地又是落的毫无章法,宁清衍这人看似轻挑浪荡,实则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傍身,只是满腹诗书从不外露,狐狸尾巴藏的深而已,此前唐丰还老是抱着棋盘子朝这院里跑,可后来实在输的没了脾气的时候便再也不来了。

今日再被传唤,他来就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来,结果看这九王爷压根儿也没想赢的时候,唐丰倒是突然不乐意了,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让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生怕落进了互相想要送自己做嬴家的圈套之中。

这盘棋从申时下到酉时,越到后来唐丰越是下的为难,这他娘的这祖宗是故意想让自己赢的呀。

他疯了吗?

他不会是对我不满意所以也想故意找个茬把我也给收拾了。

急的额头冒汗,最后一颗棋子唐丰迟迟落不下去。

“就两个位置,你思来想去这般久,有这样难吗?”下个棋能下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宁清衍也是被唐丰给逗笑了,眼见天色暗下来,腿也有些麻,陆家那两姐弟也在外头等的时间也足够久,那这盘棋就该是到底了。

‘唰’的一声抖开手里那把新寻摸来的折扇,宁清衍身子一软往后靠些了去,“本王难得让你一盘,还不快些收了这份心意?”

唐丰闷闷不乐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堂堂正正,这盘不算,九爷若真看得起我,便认真来下这一盘,哪怕九郎这辈子都赢不了您一回,那也比现在这落棋便胜的滋味儿好受。”

宁清衍一怔。

要说他也不是个会为别人考虑的性子,这头一回为了感谢某个人这段时日的照料,好不容易起了些谦让的心思,倒是还让人给嫌弃了?

“九郎这好胜心,倒是挺重呢。”

“九爷,我这也不是个姑娘,不用您让着,这棋下不赢您我自个儿也不是不知道,您说您这么玩,得多没意思。”

宁清衍笑道,“哈哈哈,这不是,以后怕你没机会了吗?”

唐丰正低头收拾着棋盘,听完这句话后,倒是手下一停,接着面露不解的抬头来瞧他,“九爷,这话是何意?”

宁清衍摇着折扇道,“在姑苏也住了这么久,本王该回去了。”

“九爷,要走?”

宁清衍点头。

唐丰忙问,“那苏家三妹妹。”

“那姑娘也无意于本王,倒不如放她个自由身,留在姑苏,留在............”讲到此处,宁清衍还特地空出一段来,他看着唐丰笑道,“留在她想留的地方。”

“九爷这般用心良苦,三妹妹若是知晓............”

宁清衍抬手,打断了唐丰剩下要说的话,“以往的事儿不必再提,那姑娘清清白白,当是本王欠下的,以往还得多靠些你的庇佑。”

“九爷言重了。”

“她二哥的婚事是本王答应要摆平,就算如今不来往,可承诺过的,也总得做到。”话毕,宁清衍一扬手,示意陆家姐弟二人可以进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陆琬宣在门外站得双腿发软,她不住的抱怨着陆浩轩道,“我就说晚上来晚上来,你非得赶这个早,结果呢,还不是顶着太阳巴巴的站了一下午?”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陆浩轩是知晓的清楚,九王爷这人虽然一贯懒散,但也从来不至于能从正午睡到这大半夜里,明眼人都晓得这是刻意给下马威呢。

跟着随侍的小厮进了院子,九王爷虽是和往常一样又困困顿顿的躺在了那张悠闲自在的躺椅上,慢吞吞的摇着自个儿的身子,可唐丰也在院子,就在不远处的树下,当着众人的面儿动手收拾那一桌下满了整个棋盘的棋子。

倒是也不避讳,给你下马威就给你,明目张胆的给你,你又能如何?

陆浩轩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那陆琬宣虽小嘴儿一撇,可看自家弟弟俯身行礼,自己便也立刻跟上道。

“见过九爷。”

大躺椅还是这么慢悠悠的晃啊,晃啊。

小院儿安静了一阵儿,安静到只能听见唐丰小心翼翼往棋盒里装棋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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